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nternet Law Review（ID：Internet-law-review），作者：张颖，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2023年7月25日，法国竞争管理局（Autorité de la concurrence）向苹果公司发送一份反对声明，怀疑其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并且在追踪iOS用户方面不透明。

法国竞争管理局称，此声明并非预判苹果公司“有罪”，而是开启一个抗辩程序，并给予苹果公司自我辩护的时间和机会。

苹果隐私保护程序惹到了谁？广告商

法国竞争管理局的这份声明，源于早年法国广告行业团体的一场投诉。早在2020年，代表媒体、互联网广告机构、广告公司、技术中介机构、出版商和移动营销机构的法国广告协会，就这家跨国科技公司的数据隐私工具——应用程序跟踪透明度（App Tracking Transparency，ATT）——提出了反垄断投诉。法国广告协会表示，该功能导致其代表的实体收入下降，并且给苹果带来了不公平的优势——苹果为第三方广告商引入了选择退出机制，但没有为苹果自己的应用程序引入选择退出机制。

苹果上的ATT功能会询问 iPhone 用户是否想要允许第三方应用程序收集用于定向广告的数据，这也是苹果手机最引以为傲的功能之一，保护用户隐私的概念在苹果手机广告中多次被使用。

▲ 图片：苹果应用程序跟踪透明度框架规定

然而，这一诉讼并未成功。2021年，法国竞争管理局与法国数据保护局（CNIL）经过协调，决定不对苹果的ATT强制采取预防措施，部分原因是它没有违反欧盟数据保护和隐私规则。但法国竞争监管机构表示，将调查苹果是否对自己的应用程序应用了不同的规则。

新趋势：隐私保护行为也会触发反垄断调查

苹果ATT在2021年被免于起诉，还有一个深层原因：反垄断机构对于自己是否有权力和能力来解决数据保护问题，选择了谨慎态度。

然而，竞争法和数据保护法的交织不可避免，并且在2023年发生了重大转向。在2023年7月4日的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裁决中，欧盟法院裁定“国家反垄断监管机构可能会发现违反GDPR的行为，作为其滥用支配地位评估的一部分。”换句话说，鉴于数据在数字经济中的重要经济价值，竞争主管机构现在也有权在反垄断调查中考虑数据保护违规行为。

这项裁决可以追溯到德国反垄断监管机构联邦卡特尔办公室（FCO）的一项开创性命令，该机构花了数年时间调查Facebook的业务，证明“隐私损害也应被视为剥削性竞争滥用行为”，并命令Meta停止未经用户同意收集用户数据，称这种做法是滥用市场力量。

Facebook、Instagram和WhatsApp的所有者Meta对这一调查结果提出质疑，促使德国法院向欧盟法院寻求建议。其中最大的争议在于：德国反垄断机构利用其反垄断权力来解决数据保护问题是否越权，而数据保护问题属于欧盟的成员国家数据保护机构的职权范围。

最终，欧盟法院同意竞争主管机构可以将数据保护纳入其反垄断评估——“有关成员国的竞争主管机构可能也有必要审查该企业的行为是否符合与竞争法有关的规则以外的规则。”

欧盟法院这一裁决可能会给反垄断当局在大型科技公司调查中提供更多回旋余地。

隐私保护会成为平台公司限制竞争的“借口”吗？

苹果发言人在7月26日就法国竞争机构质疑问题接受采访时表示，“苹果对其广告业务采取了更高的隐私标准”，并解释说它得到了监管机构的大力支持，其中包括法国隐私监管机构。而且表示，苹果自己的应用程序不需要ATT提示，因为它们不跟踪用户。

然而，苹果尊重数据隐私规则的形象已经受损。2022年12月，法国数据隐私机构对该公司处以800万欧元罚款，原因是该公司在终端上存放广告标识符之前未征得“iPhone 法国用户的同意”。据法国数据监管机构称，广告设置是“默认预先检查的”，用户必须“执行大量操作才能停用”该设置。

与此同时，德国联邦反垄断监管机构Bundeskartellamt在2023年4月5日将苹果公司加入其“特别观察”名单，并正在审查苹果公司的跟踪规则和应用程序跟踪透明度框架，以评估该公司是否妨碍其他公司。

律师Christoph Callewaert指出，虽然ATT本身并未违反欧盟针对第三方应用程序的隐私规则，但法国反垄断监管机构可能会裁定“苹果公司违反了对其自身应用程序的数据保护”，这可能构成“滥用主导地位”。

如果苹果公司被判定违反反垄断法，法国当局可能会处以罚款或命令该公司改变其行为。

苹果是全球销量最高、盈利能力最强的公司之一，并占据着一个复杂的生态系统，而拥有主导平台的公司通常会“以独特的方式”制定规则。

美国司法部反垄断部助理总检察长乔纳森·坎特（Jonathan Kanter）认为，在平台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这些决定可能不仅会影响平台上的参与者，还会影响广泛相关市场的行业结构；至关重要的是，占主导地位的平台能够制定这些规则，使其不受正常运作的竞争市场的约束。

这正是欧盟反垄断机构对苹果进行调查的原因——隐私保护本身是好的，但隐私政策作为平台规则有可能不公平地排斥了其他竞争者，而为苹果塑造了更稳固的主导地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nternet Law Review（ID：Internet-law-review），作者：张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