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水军传

1984年，忠心耿耿冷酷无情的东德秘密警察维斯勒，在观看了一出舞台剧之后，主动请缨要求监听剧作家德瑞曼。

在窃听的过程中，他的人性逐渐复苏。他带走了剧作家书桌上一本布莱西特的诗集、并被那些诗句深深打动；当他在监听器里听到德瑞曼饱含情感的钢琴弹奏时，忍不住流下热泪。

就在德瑞曼开始向西德媒体秘密匿名撰写揭露东德人自杀状况的报告时，维斯勒遣走了另一名值班警察，一个人监听德瑞曼夫妻，并杜撰监听报告。

维斯勒因此被降职到地下室做拆信员，变天后，他仍生活在社会底层，做一个投递免费广告的送报员。

导演兼编剧的多纳斯马从24岁就开始筹备这个故事，直到33岁才将它搬上大银幕。后面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这部《窃听风暴》不仅在当年横扫了欧洲，最终还拿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在他当年拍这部片的时候，获得了很多前东德人的帮助，这才让我们能够在电影里看到原汁原味的东德机关大楼。而唯一拒绝了他拍摄请求的，是前东德监狱博物馆的馆长。

问及为什么？馆长说因为这个剧本不符合史实——整个东德历史，像维斯勒这样“良心发现”的秘密警察，对不起，一个都没有。

1984年，魏建军的叔叔魏得良创办了集体所有制企业长城工业公司，主要从事汽车改装业务。这家厂子就是如今长城汽车前身。

在那年月，保定最红的企业肯定不是长城。

当时保定西郊由北向南依次排列着八个大厂，涵盖了印钞、化纤、热电、电气、电池、铸 造机械和棉纺织，这是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的产物，从流水线到生产专家全是从前苏联拉来的。也正是这八大厂让保定的经济水平一直名列河北前茅。

建这八大厂的目的，无非是要让保定更好地完成“拱卫京畿”的任务。河北大学区域经济研究所所长陈志国曾经这么这么说过保定的官员： “任何一位官员到保定，维稳和保障首都的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上面对保定的要求不是发展有多快，而是一定要稳定。”

这种对稳定近乎苛刻的追求，几乎影响了保定的每一个人。

魏建军当年也是被“稳定”过，2009年中，时任天津市委书记张高丽到保定视察长城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临走之时，张书记两手紧紧握住长城汽车老总魏建军的手说，“欢迎长城到天津投资。”

陪同张高丽一起视察的时任河北省省长胡春华转过身就叮嘱随行的保定市领导，“长城要是跑了，你们可要负责任。” 

长城的厂内“东厂”一直是流传在的都市传说，敝司一帆妹子曾经在《独裁者魏建军》里说过这么个故事：

“夜幕降临，离公司5公里开外，两辆牌号冀F的小轿车擦身而过，一个包有回扣的信封，从一辆车的车窗飞进另一辆车，自以为遮人耳目的受贿者，却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查了个水落石出，公示单上，交易时间、地点、数额、项目，都一清二楚。”

长城汽车总裁王凤英曾对记者介绍长城经营监察本部时说：“管理的很多方法中要用到‘非常手段’。因为没有证据无法落实，所以有效的监控、明察暗访是经营监察本部常用的方法。”

在员工5.4万人的长城汽车里，这个经营监察本部有七八十人。还被分为多个组，目的是“建立企业可执行的管理体系和廉洁制度。” 记得前些年在哈弗H6 风头最盛时期，有媒体采访正在魏建军长城成功的秘诀是什么，魏建军沉默了半晌，回答是“廉洁”。

因为廉洁能够保证组织架构的稳定，也就保证了长城汽车不会出大问题。

在长城内部有一个笑话：某中层领导参加完公司的经销商晚宴，因为没吃饱，散会后跟接他回家的老婆一起去吃了顿麦当劳，第二天就被经营监察本部叫去问了话。

当年施雷因为长城大规模停止广告投放、战略重点转移到提升客户满意度而离职还被《京华时报》评点为最匪夷所思的离职原因。因为在他们看来，离开当时蒸蒸日上的长城简直难以理解。可是谁又能理解高居销售公司副总经理兼传播总监的职位，却连三万块钱发篇广告的主都做不了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正因为对媒体和广告预算把控的如此严格，所以有人就在汽车之家哈弗H8论坛里发帖求证：“杰森jasonbora你会是魏先生或者魏先生的团队吗？”

一方面，论坛灌水要花的钱如涓涓细流，很难说能保证每分钱都全无纰漏，这无疑给经营监察本部带来了巨大的工作量。而且这笔钱经手的每个人都会提心吊胆，生怕因为五毛钱被叫去问话。

另一方面，杰森jasonbora在论坛发文的专业性方面令人叹为观止，对哈弗的很多重点车型都写过上万字的分析和体验帖。无论是文章里还是在回复时，对技术、商业资料引用地准确详实，就连与之论战过的网友和车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

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是长城众多水军之中的一股清流，就像是《权利的游戏》里如同浪潮般汹涌而来的异鬼大军中，你印象最深刻的肯定还是那个手持冰晶长剑、胯下骏马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但那一个一定是最致命的么？当弱鸡山姆意外地用黑曜石匕首刺中它的时候，它的血肉和骨头迅速消融，化为一滩冰冷的液体。真正致命的，是跟在它后面难以计数的大军。

至今，也没人说得清楚长城水军是自发的，还是一门有人在运营的生意。但可以肯定的是，水军对长城的意义，就如同保定这座城市长时期所拥有的意义：“上面的要求不是要有多快多好，而是一定要稳定。”

曾经有篇雄文探讨如何跟长城汽车学互联网思维，结果被网友当做水军的典型拉出来游街示众。里面有一段很有意思：

“长城一般在新车上市之前一两年就开始发布官方消息，并且通过车托在各大网站散布各种信息。在车托与车黑的战斗中、在用户跟帖过程中，长城逐步摸清楚了用户的痛点，用户知晓了长城车型的差异化竞争优势。”

结果，这位自我介绍为产品经理的作者只在说客上发了这一篇文章之后便了无踪迹。

人性是非常可爱的，有些水军为了邀功总是想出来一些天马行空论点。古有宝马X5潜客对哈弗H9欲罢不能，今有奔驰E级车主从准备买奥迪A6L一夜之间被WEY VV7S顶配所征服。然而发力不到位，被人拎出来当做笑谈。

但他们都不是长城水军的主流。主流是当年美系性能控38号发布哈弗H9的测试视频之后，各大哈弗论坛里的一股肃杀之气，但凡涉及38的帖子和回复全部被删除，而在微博的评论区里，爱国声浪让人难以相信讨论的是一个汽车视频。

当然，像38这样的“突发事件”百年难遇。更多的是长城汽车贴吧里关于长城待遇、军训和内部高压政策的帖子，“长城员工”神奇地被分为态度截然不同的两派激烈辩论，甚至逼得对方晒出工资条来证明身份。

但最终他们发现，对方原来真的都是“自己人”。对于我们这种旁观者而言，这是个极为令人迷惑的结果。以至于我在构思这篇文章时，以为会讲出些许有意思的故事，然而能检索和询问到的，都是一个个枯燥的符号和被覆盖和涂改过无数次的“事实”。

不过乔治·奥威尔在80年前写的那本《1984》里就有明示：“一切都消失在迷雾之中了。过去给抹掉了，而抹掉本身又被遗忘了，谎言便变成了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