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媒体的转型成功，是由“自由人的联合体”来实现的-虎嗅网

假日结束，很快我们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对传统媒体的从业者来说，一个类似于北京雾霾的现实。

关于传统媒体转型的讨论，讨论角度已经很多：

一、有从技术角度探讨的，比如纸媒是否应该上网、是否应该开辟手机平台等等。这是最直观的一层理解。

二、有从产业角度探讨的，比如发行渠道迁移、盈利模式转换等等。这层理解更加接近本质了。

三、有没有再深一层的角度？我认为是有的。这就是媒体组织中的所属权问题，或者说，产权问题、蛋糕分配问题。让我准确界定一下：这里所说的所属权，并非是指“国营民营”问题，这属于再高一层的顶层设计；我们所探讨的产权设计，是指媒体组织内部的产权分配及利益关系调整。

我注意到这个问题，是从身边媒体朋友的普遍动力缺乏以及“自黑”开始的。

媒体从业者现在用什么来自比？新闻民工。没错，这就是很多媒体从业者的生存现状和自我认知。这一比喻虽有调侃成分，但纪实性强于戏谑性。

一位有着多年从业经验的记者告诉我，现在写稿有什么用呢？简直就是民工价钱。还不如出去多推销点增值信息服务。

一位在某大台工作的朋友，心情时常压抑，不过一到在外面干私活儿的时候，创造力就火山爆发。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了一个说不上是规律的经验论观点：在传统媒体中创造力最强、战斗欲最旺盛的一群人，是智力劳动成果最容易被忽视、对作品的利益分享最没有发言权的一部分人。因而他们如果要想寻求自身的价值实现，不得不求诸体系外的渠道，一个重要的平台就是自媒体。

可以说，现在被传统媒体视为大敌的新媒体、自媒体，很大一部分就是由传统媒体中创造力最强的从业者在操作。其中毅然决然的，比如罗振宇之类，干脆辞职带团队创业；另外相当一部分，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敲着单位的钟，琢磨自己的事，就等时机成熟，化身去也。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呢？传统媒体几乎是自己培养了自己的竞争者，或者是潜在的掘墓人。

个中缘由很多，如果硬要说的简单一点的话，那就是：传统媒体的产权安排和利益分配机制，不能体现创造性智力劳动的应有市场价值。这种机制系统性的排除了生产者的权益，主要体现为只是按照“苦劳”计价，而不能获得股权方面的酬劳。

有人调侃说，现有媒体的计酬方式，几乎是套用了工地上给民工的计酬方式：多写一篇稿，多拿一份钱。这和“多搬一块砖，多拿一份钱”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劳动强度大、经常拖欠工资这块都原样照抄。这就怪不得媒体从业人员苦笑自黑了。

不能对媒体管理者苛求，这实在是现有传统媒体的行业本质决定的。

传统媒体的整套流程是为工业化时代而准备的：漫长的生产作业链、环环相扣的编辑加工链、复杂的发行渠道、高度的纪律性以及体制性被忽视的个人创造力。在这套流程下，个人发挥属于高度危险的BUG，需要被仔细的加以剔除。因此，即使是最优秀的记者，他在这条链条上也只是一颗螺丝钉而已，换言之，随时可以被替换，读者对此除了会有些许的留意，不会有太大的抱怨。因为所有的工作，最终是以《某某报》、《某某电视》的名称示人，甚至连主编、台长，也无非是铁打营盘中的一个流水兵而已。

这套体制曾经运行无碍，直到现在，信息化时代遇上了个性化时代。

于是以上的各个因素都显得怪异了:

——生产链条太长，导致反应速度下降，不能照顾读者需求；

——编辑加工往往自作聪明，前线记者大骂后方编辑一无所知；

——发行渠道？这套系统几乎快要被整个淘汰了；

——高度的纪律性无视个人创造力？这个才是最要命的。

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自媒体时代的来临，既像微信所宣称的“再小的个体，也可以有自己的品牌”，并且更本质的，它是让“再大的品牌，必须附着于具体的个体”。

换言之，人们不再期待媒体代表着“组织”了。人们期待的是，媒体的背后代表着的是一个具体的“人”，就像范冰冰、五月天那样的人，我愿意去购买他的专辑，但我不愿意去买一群我不知道的作者的大杂烩。

对于这个论断，您可以持有异议，事实上我也无法确信。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会是这样的——不然还能是怎样的呢？传统媒体的这套系统已经虚张声势到，哪怕是放一台自动随机生成文字的打字机来写稿，主编也会觉得只要不犯重大错误就没问题的程度了。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感知的读者和从业者，我们有理由希望这套系统能够更加人性化一点。

但是，这就必然要求，以往隐没在幕后的前线记者、后方编辑们，从无名与无利的阴影下，走到前台，就像影视明星和歌星一样，以他们最英姿天纵的才华和创意，来重新凝结这个时代的读者、听众和观众们对媒体的信心。那么您想，如果时代呼唤着这样的一群人，机构还能以对待民工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么？

传统媒体必须正视这样的一场变革，一场重新调整与旗下真正有创造力的生产者、劳动者们关系的变革。这场变革要求：

一、不是以雇员、而是以合伙创业人的方式来对待具有“创造性生产能力”的采编和技术人才。在这场变革中，一切多余的职位、旁逸斜出的工种都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资产一定是具有创造性生产能力的采编力量和技术力量。而管理他们的方式，也要由现如今的“群氓式管理”，向IT企业管理核心程序员、经纪公司管理明星艺人的方式转变，而这些作者对于其作品应该享有的权利，理应得到充分尊重。核心产品的创作团队需要持股，单个创意如果孵化为产品乃至项目，管理层应该有创业者的位置，知识产权应该被保护。

二、传统媒体需要将自身转变为一个开放式的平台，在这个平台上聚集着很多的内容和技术提供团队，他们与平台之间是合作的关系而非隶属的关系。产品或许是由平台与团队共同研发，则在产品和公司权益的设计上，应该有足够的灵活性，完全按照市场的议价方式来确定各个部分的贡献。

只有完成了以上转型的传统媒体，才有可能在新媒体时代占得先机，否则即使技术层面的转型已经完成，也可能只是培训了一批优秀的自媒体从业者而已。

最近总是有人对我说，媒体已经是一个没落的行业了。我说，如果从现有的逻辑来看，是的。但是往往是在这样的时候，就是英雄辈出的时候。如果这个行业内不能产生这样的英雄，我相信也会有别的行业慷慨贡献这样的人物的。让我们期待有眼光、有魄力的领导者，认识到这一点、也就类似马克思所说的：

传统媒体的转型成功，是由“自由人的联合体”来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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