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南风窗(ID:SouthReviews),作者:谭保罗,标题图来自东方IC
对大国竞争的严肃思考,正被简化为“怼特朗普+力挺华为”两条情绪式的主线。而世界另一端,某种共识正在悄然形成,我们却疏于察觉。
5月28日,路透社报道,美国物流巨头联邦快递在未被授权的情况下,将华为的包裹转运至美国。但联邦快递随后致歉,表示没有任何“外部”要求。“误运”只是技术问题,没有受到政治压力。
“误运”事件是一个中美贸易战的注脚。到底因何“误运”,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反映了一种日益弥漫的担忧:中美贸易战的角力,早已不再是政府之间的较量,而是卷入了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
更加必须正视的是,美国社会一旦形成一种立体式的中国威胁论,并将阻击中国崛起作为社会共识,那么,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警惕“围堵共识”
“中国威胁论”从来没有缺席,但以前都不是来真的。
在以往,美国在人权、体制和国际性事务上对中国的攻击,多半都是政客的某些伎俩。他们需要高举普世价值的态度,以便继续充当西方世界领导者的地位。政客也将这些对中国的攻击,视作为美国利益集团在中美经贸交流中博取经济利益的筹码。
但现在,再也不能用老眼光看问题。
复盘孟晚舟被捕事件,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变化——特别是某种共识的发轫。孟晚舟事件背后推手是美国司法部。从2018年年底开始,加拿大对孟晚舟的逮捕和引渡推进等一系列动作,都是应美国司法部的要求。
在中国人印象中,美国长期实行三权分立体制,行政、司法和立法分开,互相制衡。司法部属于行政体系,司法部长为美国总统提名,由参议院批准产生,而总统也有权解除司法部长的职务。司法部并非三权分立中的一极,但它可以视作美国法律系统的重要枢纽。
司法部是连接行政体系和司法体系的纽带,历任司法部长都曾是资深律师或者资深律师出身的参议员,他们的利益在于法律界,也在商界和政界。华为CFO孟晚舟被捕,背后是美国的“长臂管辖”原则发挥了作用,而“长臂管辖”原则正是在美国超然的国际地位之下,政客和律师们的共同发明。
可以说,过去美国对中国的阻击,很大程度上是基于社会的制度差异,阻击也多半流于口号,那些保守的政客是喊口号的旗手。而美国法律系统则依然保持中性,于中美博弈之中,保持一种岿然不动的姿态,捍卫着美国真正的核心价值。因此,阻击中国似乎一直都很热闹,但毫无意义,根本对中国经济没有任何杀伤力。
但从孟晚舟事件开始,司法部对引渡孟晚舟似乎有了前所未有的执着,加拿大这样的盟友根本扛不住压力,只能保持随从。在这种背景下,完全可以说真正决定美国社会运转的法律系统也开始发生转向,而不是继续保持以往中美竞争格局下的中性原则。
事情还在继续
除了法律系统,学界也在悄悄发生转向。
从2019年年初开始,紧接着孟晚舟事件,麻省理工、加州伯克利等高校也发表声明,不再接受与华为、中兴或其子公司的新合作,而现有合作项目亦不会再延长。
位于麻省理工的林肯实验室
必须注意,这些宣布“不再合作”的高校,全都是美国“硬科技”的诞生地,而这些“硬科技”曾改变了20世纪后半叶的人类社会。所谓“硬科技”并非互联网商业创新,而是高能物理、新材料、超级计算机和能源科技等领域的原创性研发。美国两大顶级国家实验室林肯实验室和劳伦斯实验室,刚好位于麻省理工和加州伯克利,他们是美国科技的心脏。
前不久,耶鲁校长苏必德的一篇演讲在朋友圈流传,他阐述了耶鲁的价值,耶鲁将始终对全世界优秀学生敞开大门。在目前的特殊时期,耶鲁的友善和亲华,博得中国读者一片喝彩。但实际上,耶鲁以人文见长,并非美国科技创新的策源机构。那些曾经影响人类科技进程的美利坚顶级科研中心,对中国学生和研究者的态度转变已经成为现实。
事情,还在继续。
5月29日,一则IEEE内部邮件曝光。IEEE要求禁止华为员工作为旗下期刊杂志的编辑和审稿人。接下来,华为相关的投稿、文章、会议赞助以及分支协会职务,可能都会受到关联影响。
IEEE,Institute of Electrical and Electronics Engineers,国际电气与电子工程师协会,是当今世界电子、电气、计算机、通信、自动化工程技术研究领域最著名、规模最大的非营利性跨国学术组织。华为被完全排挤,意味着这家公司的创新之路将面临同行前所未有的封锁。
除了教育界、学术界,还有政界的老人和领袖,对中国的态度也越发捉摸不定。
基辛格曾是中国人民真正的老朋友,哈佛出身,官至国务卿,他为中美建交立下汗马功劳。但特朗普上台以来,他曾与特朗普多次会面,要推销自己的“联俄抗中”战略。
基辛格对中国的态度转向,显然是大多数中国人都不愿意相信的。好在他本人,从未对外界确认过这种变化。但另一方面,我们的这种担忧,也正如对联邦快递的担忧一样,总担心某些事情已经发生,但对方却不愿承认。
从政客持续几十年的“口号游戏”,到法律、教育、学术体系各个层面的真正转向,美国社会的某种共识似乎在逐步形成。在这个过程中,特朗普,无疑是个关键的触发器。
长期以来,由于习惯于对“三权分立”的浅显认知,以及公共信息平台对西方政治的描述,我们长期把西方的国家领导人“不当干部”,主要有两个认知:
第一,他们只代表利益集团特别是大资本家的利益,而不是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竞选靠政治献金,所以没有人民的支持。
第二,即使当选,他们也处处受到立法、司法以及大资本家的制约和掣肘,没什么权力,所以根本干不成大事。
对第一个问题,我们不讨论,但第二个问题则完全是一种误区——至少对美国是这样。美国是西方国家,但它又和其他西方国家不同,它是那个最特立独行西方国家。
盎格鲁·萨克逊的“牙齿”
2019年的6月7日,英国首相特蕾莎·梅将辞职。她没干满一个任期。
特蕾莎·梅身高一米八,雷厉风行,上台之初,曾被人看作是另一位“铁娘子”,是“撒切尔夫人第二”。人们期望她推动大刀阔斧的经济改革,在欧洲大陆萎靡不振的时代,重振英伦三岛的雄风。
可惜,外界想多了。特蕾莎·梅一直推动英国“脱欧”,而代价是自己首相生涯的终结。
英国“脱欧”由来已久。历史上,英国人从来不把自己看成是欧洲大陆的一部分,特别在工业革命之后,英国更不愿和欧洲大陆国家为伍——除了联合法国对付德国之外。现在,他们将再次推动“脱欧”。
实际上,英国唯一愿意长期与其保持“厮守”的国家是美国。他们共同属于盎格鲁·萨克逊系统,这个系统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的民族。比如,德语和英语同源,英格兰民族和德国人也都主要源于古代日耳曼人,但德国却并不是这个系统的一员。此外,德裔美国人超过了英裔,而且特朗普本人也是德裔,但美国和德国并不“亲”,而是和英国一起充当盎格鲁·萨克逊系统的中流砥柱。
盎格鲁·萨克逊系统是一个价值和利益的共同体,他们有很多不同于其他西方国家的特点。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实用主义。
法国是西方近代政治文明的重要起源地,直到现在,法国依然流行着一种原教旨主义的“政治正确”。美国宪法之中,那些最光明伟大的辞藻都是受到法国人的启发和点拨。但美国人在“政治正确”之外,也进行了自己的创新,而不是照搬卢梭、孟德斯鸠和伏尔泰那些不切实际的政治幻想。
《独立宣言》诞生的油画
比如,美国每州两名参议员(不论州的大小)的制度,即是避免“多数人暴政”的有效措施。此外,美国人另一个更重要的创新,是对国家领导人制度的强化,这使得美国总统是西方世界权力最大的总统,是真正的陆海空三军统帅。
简化来说,英国、德国、日本等国家,国家领导人都是党魁,即这个党必须赢得议会多数,党魁才能当选国家领导人。但美国不是,尽管是选举人票制度,但人民真正在选举总统,是人民直接赋权总统,这使得总统有着远高于其他政治人物和商界大佬的超然地位。而在很多实行选举制的国家,总统一不小心即被财阀赶下台,或者送进监狱。
克林顿与莱温斯基
在老布什之后,美国的总统都能干满任期,而且连任两届,这种政治的稳定性已经持续了20多年。克林顿曾爆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性丑闻,但他依然没有被弹劾。最后,克林顿被看成是里根之后,对美国实力提升作用最大的总统,誉满江湖。
克林顿之后,是男女问题比较传统(至少当选总统之后是这样)的小布什和奥巴马,这三个人一共干满了六届,总共24年。现在,轮到了特朗普。在中文的信息海洋中,特朗普早就沦为美国历史上“最坏”的总统。比如,他经常被描述为:
作为总统,他与俄罗斯勾结,背叛美国,负有“叛国罪”。
作为五个儿女的父亲,他喜欢嫖娼,家庭价值沦丧。
作为商人,他从行骗起家,以逃税为己任,他是个犯罪分子。
他智力可能有点问题,为了掩饰宾大本科时期的糟糕成绩单,他对媒体反唇相讥。
他精神有点失常,多重人格,随时将被扭送疯人院。
总之,这个70多岁的男人集中了所有男人最坏的品质,所以美国人民正在准备起义。
显然,现实发展根本不是按照以上这个逻辑。根据2019年5月的盖洛普最新民调,特朗普的支持率达到46%,创下任内新高。
更重要的,是特朗普正带领美国形成一种可怕的共识。这种共识,不再是以前那种老掉牙的版本:阻击中国,是因为要捍卫普世价值。而现在的版本是:阻击中国,是要捍卫美国人民福利。
漫画来源:Financial Times
显然,现在的版本更加蛊惑人心。它充分凸显了不同于其他西方国家的盎格鲁·萨克逊作风,即果断抛弃原教旨的“政治正确”,高举机会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大旗,直到击倒对手——从一战前的德国到不可一世的苏联。
渲染对手的愚蠢和无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更是对未来不负责。
现在,是时候重新审视美国的“敌意”了。
本文来自“南风窗”微信公众号,内容已获独家授权。南风窗,中国政经第一刊。为了公共利益,与有责任感的你同行。冷静地思考,热情地生活。如需转载请联系“南风窗”(ID:SouthRevi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