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风排队的年轻人，开始研究“代排”兼职

在这个年代，昙花一现成为一种日常。

两个月前，因为用保温暖壶冲速溶咖啡而火爆网络并得到雀巢赞助的韩老太，如今已经被人遗忘了，门前排起长队、营业到深夜的盛况，早已不复存在。曾经吸引无数食客，跨越千里只为了吃上一口的淄博烧烤、天水麻辣烫，也已经回归平常。

巨大的关注度突然降临在某个普通人身上，然后又猛地散去，类似的故事已经在魔幻的互联网世界中上演了很多遍。而在这一桩桩事件背后，每个爱跟风、凑热闹的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助推手。

恐怕没有哪个时代的人，比如今的人们更热爱排队了。不少早年调侃老年人热衷于排队领免费鸡蛋的年轻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排队爱好者，吃饭、购物、看演出，均要投入一定的时间成本。不同的是，老年人排队是有利可图，而年轻人是排队消费。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现如今，甚至衍生了“代排”产业链，没课的大学生、闲散的老人都被组织起来，坐在小马扎上实现了“创收”。

人们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鄙夷跟风的人，又总是下意识地成为跟风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爱跟风？

如今存在着一种矛盾的现象。一方面，人们有着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看演出、玩密室、看展、玩卡丁车……只要你想，就有足够多的文化娱乐活动填满你的生活；但另一方面，许多人并不能从这些活动本身体会到满足感，他们需要他人的在场，即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才能短暂地从贫瘠空洞的精神世界中解脱出来。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群人——他们的日常生活轨迹是围绕着“打卡”“出片”构成的，他们喜欢一个人、一件事物，往往会偏离初衷，把“混圈子”放在了重要位置。并不独立、稳定的人格，使他们需要不断获得他人的认同感。

如果不是为了举起手机拍下韩老太用保温暖壶冲咖啡的那一幕，发布在朋友圈、抖音中，又有多少人会去排长队花10块钱买3包速溶咖啡？如果不是为了拍摄视频，又有多少人会去“成都迪士尼”的健身器材上打卡，并大喊“我要diss你”？许多装修漂亮、食物贵且难吃的网红店，也正是因此活了下来。

在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的商场中，时不时就能看到上百个年轻人排队的盛况。有时是为了买面包，比如曾以绿色的包装袋在社交平台上刷屏的“黄油与面包”，每逢新店开业或节假日，门前就会排起数十米的大长队，经常能看到网友“排队三个小时”之类的分享。尽管很多吃过的人都给出了“味道一般”的点评，但门前排队的人仍络绎不绝，除了卖相好以外，时不时推出的限量款产品和包装，也吸引不少人前去打卡。

一些快闪活动，也成为了年轻人“诱捕器”。比如Chikawa、线条小狗等卡通形象的限时快闪活动，轻易地就能让商场内出现三四百人同时排队的情况。即便要排队等上两个小时，进去后只能限量购买，大家依然甘之如饴。除此之外，一些针对年轻人而开展的市集等，也常人山人海。

可以感受到，那些指责当下年轻人不能吃苦的声音，实属“悖论”。几个小时的排队，或是特种兵式旅游、爬山，都需要一定的意志力。如今的年轻人并不抗拒辛苦，但是这份“辛苦”，要能带来同等的甚至更高程度的情绪价值才可以。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Jellycat等店铺的门前总是排满年轻人了。即便需要花费更多的金钱和时间，他们也觉得在拿到玩偶后和店员进行拟人化互动的时刻所感受到的快乐，足以补偿这些成本。他们乐于为自己的心情买单，即便很多事情在外人看来没有必要，但只要能获得片刻欢愉，就是值得。

常有人感叹，热衷于排队的人在大量地浪费时间。但跟风也好，排队也好，能凭此寻求一份精神愉悦和心理慰藉，也算是一种自洽。

你们排队吧，我去做“代排”

在排队氛围不那么紧张的环境下，大家可以用物品代替自己，用水杯、包、凳子等解放人力，有秩序地排队。但在一些有竞争关系或有专业代排出现的活动中，水杯、凳子就统统不奏效了，大家只认人头。

今年，何慧就参加了几场十分内卷的节目录制活动。“因为录制过程中大家都是站着的，没有座位号，越早进场的人就能站在越靠前的位置，所以大家都早早过来排队了。我第一次去看节目时还好，大家只是早晨起来去排队，后来就完全疯狂了起来，最后一场录制时，甚至有人提前两天就去排队。”

一开始，何慧忍不住问朋友：大家都是铁人吗？后来她才知道，像这样长时间地排队，基本靠团队合作来打接力赛。“你知道吗？现在有一个专门的职业叫‘代排’，在闲鱼、小红书上都能搜到，有的已经做得很专业了，团队里专门有人负责和客户沟通、分配活儿，有人专门排队。我们进场前两三个小时，能看到前面纷纷换人了，那就是找代排的人到现场了，结完账就完成交接了。”何慧说。

板凳排队。（图源/受访者）

她在和大家的攀谈中，开始意识到：“这工作比大学生去做兼职赚钱容易啊！我们那几场的代排，价格差不多是20元/小时，这个时薪比很多兼职店员都高了，全程坐着玩手机就行，如果有夜排环节还得加钱。我们在录最后一场节目时，队伍里前三四十个位置的价格都被炒到五六百元一个了，就算团购有优惠，也得300元一个人。”

在何慧看来，这也是一种沉没成本的体现。“因为很多人都是外地赶过来的嘛，大家想着来都来了，那么贵的车票、酒店钱我都花了，那我肯定要站在视野比较好的位置，不然全程看别人的后脑勺，进去了也会后悔。你知道当人处于一个群体中时，就比较容易上头，被群体情绪推着走。本来在家的时候想好了自己就佛系看看演出，但来了以后，当你感受到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氛围，很容易头脑一热就把钱给掏了。”

后来何慧也开始感受到了代排所带来的便利。“前一段时间我去音乐节，就找了个代排，让他帮我排了四个小时，我睡到8点才过去自己排。年纪大了熬不动了，这要是给自己熬进医院，不是得不偿失？偶尔想去网红店吃个饭，找个代排，心情也能好点。你别打车，坐地铁去，这钱不就省出来了吗？”

不过这个行业因为缺少约束，所以也存在一些混乱的现象。“我朋友之前就被代排放过鸽子，那代排可能是听旁边的同行说自己要价要低了，再加上他看着后边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就直接坐地起价，我朋友没同意，他直接把我朋友拉黑了。还有为了抢位置打架的、假装上厕所回来插队的、趁着别人睡着潜伏进来的，什么人都有。经常有人在现场自觉维护秩序，从排头开始录视频，看谁插队了，特别热闹。”何慧说。

有些时候，普通人也能为他人“创造”就业岗位，这或许也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