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请给中国互联网公司快递一个“比尔”吧

作者：程明霞，Photo by Jesus Kiteque on Unsplash

比尔是谁

他爱说脏话，但是从不会让人觉得他粗鲁。

他喜欢逢人就给个熊抱，即便对方并不喜欢这样的亲密举动，比如比尔·盖茨。

他是乔布斯最信赖的同事与顾问。在乔布斯被赶出公司之际，他着急地大喊：“我们得把史蒂夫留在公司，他太有才了，不能让他走！”在乔布斯重新回归苹果之后，他立刻回到他身边，在此后十余年里每周和乔布斯散步聊天，直到乔布斯生病卧床之后，改成每天去探望。对了，他也是唯一敢不接乔布斯电话的人。

他中年以前的人生充满黯淡与遗憾。在无比热爱的橄榄球运动中，身为队员，他勇于拼搏但是身体条件有限；身为教练，他关爱球员，但是执教的球队胜少败多。

直到中年之际搬去硅谷，转战商场，他的人生开始胜多败少，大放异彩：从苹果到Intuit到谷歌，无论是身为高管、CEO，或者创始人与高管团队的顾问与教练，他不仅屡次获得商业上的成功，也收获了整个硅谷的爱戴。

他极为低调，拒绝顶尖商学院教授写出他的故事与经验，坚持隐于幕后。

他叫比尔，比尔·坎贝尔。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没怎么听说过他？

但是，你一定跟我一样听说过出席他葬礼的这些人：谷歌两位创始人佩奇与布林、前CEO埃里克·施密特、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苹果公司CEO库克、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与COO桑德伯格、硅谷顶级投资人本·霍洛维茨和马克·安德里森。

你能否想象，有一个人，是马化腾、马云、李彦宏、王兴、张一鸣、黄铮、程维、刘强东、雷军、沈南鹏、李开复共同的顾问与教练？比尔在硅谷差不多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有人说，参加你葬礼的人数不是取决于你的人品与成就，而是取决于那天是否下雨——比尔·坎贝尔的葬礼不仅集齐了硅谷巨头的大人物，还有大批来自东岸，他搬到加州之前的朋友与队友，共1000多人参加了比尔的葬礼。我想这1000多人从全美各地赶来，大概不会仅仅因为那天加州的阿瑟顿市阳光明亮。

谷歌前CEO施密特和他的同事、谷歌产品总监乔纳森·罗森伯格在葬礼上感慨不已。不仅因为对比尔的无尽怀念，还因为他们第一次意识到，陪伴和指导了他们十五年的比尔帮助过的人、留下的精神遗产，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于是，两人决定写这本书，把比尔的特质、理念与做法，记录下来，流传下去。（没错，这两位作者的上一本杰作，就是那本被微信之父张小龙向团队大力推荐的《重新定义公司——谷歌是如何运营的》。）

《Trillion Dollar Coach》，作者: Eric Schmidt / Jonathan Rosenberg / Alan Eagle

比尔为什么重要

虽然主角是一位如此鲜明饱满富有成就的人物，但这并不是一本丰满的传记，也不是一部系统的硅谷管理理念，而是一本透过个人视角、基于真实场景的管理札记。讲真，它的故事性不强、系统化不够，内容显得略为松散与单薄。它像一只盘子，收集和盛满了硅谷最伟大、最受爱戴的顾问与教练，在不同人、不同事件、不同场景中的言行与理念。

我愿意把这本小书特殊的体例定义为：场景管理学。——虽然这些人、事情、场景是相互孤立的，但是比尔在其中的言行都是一贯地生动、鲜明，意义重大，让身处其中的人印象深刻、终生难忘；而当比尔的行为被两位作者认真收集、筛选、串联起来呈现在这本小书中，比尔之于硅谷的意义就凸显出来。

这本小书不仅是为了纪念比尔，而是致力于揭开与传承硅谷成功的另一面，除去技术、商业模式、创新与增长之外的另外一面：关于大公司内部的人与团队，关于聪明之外的善良与道德，关于数据与算法背后的爱与情感。

任何一种成功，尤其是持续的成功，都是一种复杂的系统性的成功。我们很容易看到那些外在的、显性的成功的要素，但是忽略它在底层与根基上一些同样重要、甚至是更重要的元素。

硅谷的成功也是如此。我们很容易看到，硅谷突破性的技术层出不穷、创新型的产品与商业模式前赴后继、巨无霸与独角兽不断涌现。但很难看到支撑这一切的背后的人与团队、文化与理念、创始人与高管们在公司管理上遭遇的巨大挑战、与他们内心的各种挫败与挣扎。因为这一面的元素很难量化、显性化、结构化，它浸透在硅谷每一间会议室、每一次或大或小的冲突和决策当中。但正是在这些硅谷日常之中，包含着美国互联网公司成功的另一半的秘密。

这本记录比尔的作为与理念的小书，虽然在故事性、量化、结构化上不足够，但是两位作者从80余位被比尔指导过的硅谷高管那里收集到种种场景，是如此丰富、生动，充满画面感与启发性，让人印象深刻、深为触动。它的含金量，并不输于很多大部头传记或管理学著作。

为什么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尤其需要“比尔”

读完这本小书，我既被比尔的为人与做派深深打动，也被两位作者追忆比尔的那份深情所感染。但紧随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疑问与担心：

中国的互联网巨头背后，有没有这样一位“比尔”，在公司高速增长的同时，帮助创始人与核心高管不断优化团队管理与建设？

中国互联网大佬们，会接受身边有这样一位“比尔”，长期贴身观察、指导、干预他们的决策，甚至教训他们愚蠢的行为吗？

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实在是太需要一位甚至一打“比尔”了！

就在阅读这本小书之际，中国两家科技公司的恶意裁员事件正闹得沸沸扬扬。两家公司被舆论关注与批判，不仅因为裁员过程的粗糙与粗暴，更因为事件之后公司面对质疑时的回应与态度。其中流露出的傲慢与冷漠，让人对中国（商业上）最成功的科技公司深感失望。长期只关注技术、产品与增长，而忽略人、忽略员工的基本权利与需求，让这些公司的高速增长与惊人业绩，显得脆弱且不够道德。

而在这方面，硅谷的比尔与这本小书，可以说来的恰如其时。

身处硅谷激烈的竞争当中，比尔也极度强调增长，强调运营效率，强调实现盈利目标，强调团队必须赢得胜利。但是，比尔更加强调，“人最重要”、“团队至上”，以及“胜之有道”。比尔也亲自经手了多次裁员，但是他协助公司高管们，把裁员这件事做得优雅且温暖。

书中专门有一节内容，标题为：有尊严地离开。

商业世界的裁员与解雇不可避免。但是比尔认为，裁员说明了公司管理的失败，而不是被解雇者的失败。因此，公司要让员工有尊严地离开。“如果你不得不让别人离开公司，那就慷慨大方地善待他们，赞扬他们曾经取得的成就。”书中也讲述了比尔高超的解雇沟通技巧；以及事实与研究都证明，善待离职员工对公司的士气与声誉极其重要。

裁员与解雇当然包含很多细致的技巧，比如沟通方式、补偿方案、解雇流程等等。但是更重要的是，这背后是一家公司价值观的体现：你是否尊重员工，你是否确保个体的权利不被剥夺。

除了在裁员与解雇这些职场高难问题上，比尔的处理技巧非常值得学习，比尔还有很多地方极其打动人心，比如他对于公司创始人的推崇与爱护；比如他对职场杰出女性的提拔与扶持；比如他对职场低阶员工，例如对总裁秘书的关心与帮助，都让人看到一个既非常聪明，又极度善良的职场高管榜样。

善良比聪明更重要。这句出自贝索斯、被张小龙高度认可的话，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圈内一句人尽皆知的名言。但是这本小书更近一步，它用丰富的场景和具体行为充分展示了：什么是真正的聪明，以及如何去实践善良。对于中国互联网公司而言，比尔既是一个榜样，也是一面镜子。

这就是这本小书的中文版的价值与意义。

作者：程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