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乡镇干部为何较难脱颖而出？

江西万年县委原书记毛奇，卷入与女下属李佩霞的关系疑云，因而被举报、留置调查。笔者前面已经有过三篇专文《谈谈县域内干部晋升的规则和逻辑》， 《毛奇为何推荐了李佩霞以外的其他人？政绩并不突出的干部为何会被提拔》，《县域主官会推荐哪些人？学历平平的干部为何能快速提任？》进行过讨论。

毛奇与李佩霞事件，还在持续引发讨论。很多网友对于县域治理，县乡两级干部怎样工作和晋升表现出浓厚兴趣。

要能够比较系统清晰地掌握县域权力、职能运作和干部晋升发展的基本逻辑，笔者推荐阅读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杨华所著的《大国县治》。

如何结合毛奇与李佩霞事件以及关联的万年县干部任职履历争议，还有近年来的类似事件、争议，来阅读这本书，或者说，从书中找到一些答案呢？

乡镇干部如何履职和晋升

包括万年县在内，国内各地无论是东部还是中西部，地级市、县级领导干部大多数都有过乡镇任职经历，有的甚至还长期在乡镇任职。

在乡镇任职，自然是从担任副职做起的：一个乡镇会有书记、镇长，属于副职的有人大主席、政协工委主任、乡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委员、武装部长，还有3-5名副镇长。这些副职分工，通常是县委组织部和乡镇书记、镇长协商的结果，又或者说，乡镇书记拥有压倒性决定权，毕竟乡镇书记才是县域工作专班体系中代表乡镇承担主要考核责任，以及常规工作考核任务的第一、主要责任人。

如书中所指出的那样，乡镇副职中，出现了所谓常务副职。那就是书记、镇长之外承担主要责任的副职，有时会不可避免去代替或连同书记、镇长加入到县域工作专班体系。当然，常务副职往往本身需要分管比较重要的常规工作，比如拆迁、信访、环保——这些都被纳入一票否决机制。

毫无疑问，乡镇副职中，如果想要脱颖而出，首先要成长到常务副职。但这其实对于女性干部其实存在更大压力。正如书作者所说，乡镇是治理的一线，治理的事项艰巨复杂，而且压力更大的是跟村民打交道，很多学校毕业后直接进入机关工作的女干部确实不太能够具备直面矛盾的工作。

但偏偏要往“上”走，就要先成为常务副职——哪怕是“上面”有人支持，直接从副职通过到其他乡镇出任镇长或书记正职（这种情况其实很少），或者先过渡到县属局委办担任副职再快速转回乡镇担任正职，也仍然摆脱不了与一线压力、工作矛盾打交道的情况。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个别地方的乡镇，会出现个别女干部主动选择曝光进入同级正职的视野，或者县域主官的视野，结成特殊关系。这当然是不合规、违反纪律的选择，但选择这么做的人，显然是为了寻求乡镇副职干部往“上”走最难的一步的“外挂”。

当然，应付常规工作、工作专班任务，其实仅仅能够保证自己（乡镇官员）不在考核中被淘汰（免职），而要真正再进一步，乡镇官员就必须想尽办法，创造一切条件、打通一切渠道，分别建立与县级、地级市、省级相关方面的关系，争取获得专门的资源、政策支持；除此之外，还要尽可能多地发展企业、资本机构等社会关系资源。这就是《大国县治》书中提到的与“末位淘汰”相对应的“攀峰登顶”式考核导向，这后一种考核导向将非常明显地刺激和推动县级、乡镇干部运作关系，从而快速扩大政绩。

县域晋升锦标赛，与选拔“自己人”

杨华教授所著的这本《大国县治》，对于县域内干部掀起的晋升竞争方式，也就是所谓县域锦标赛体制进行了剖析。

笔者之前的文章已经提到过，县域主官从乡镇干部中选拔，提出（副县级）推荐人选，很多时候会存在选拔与自己相似的人的现象。杨华教授这本书其实也提到了类似的观点，指出，县域主官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施行自己的政策，哪怕纯粹出于公心，也一定会选拔最能理解其意图和想法，跟他在思想、路线、政策乃至情感上一致的人，这就是所谓的“自己人”。

有的朋友认为“自己人”一定就是关系户，或者领导自己的亲属。这其实一方面夸大了县域主官的职权，不要说任职回避规定，即便不纳入回避的远亲或者姻亲的近亲，考虑到县域主官在一个县的实际工作年限以及频繁轮岗的特点，很难做到在短短两三年内在一个县将这些人提任到适合选拔为县级党政副职或者要害部门负责人——两三年内，再强势的干部也很难真正意义上主导一个县域的干部体系。另一方面，低估了县域党政体系在主官与其他主要干部、部门之间的权力制衡。

有意思的是，根据《大国县治》这本书的介绍，书作者的团队在我国东部和中西部多地进行了深入调查，发现一个有趣特点，那就是中西部县域更加注重锦标赛结果，也就是县域领导甚至地级市组织部领导都需要更尊重政绩竞争的结果，选任竞争优胜者，也就是在经济增长（产值增长或招商增长）、信访或拆迁等方面取得重大成绩的优胜者。这与中西部县域的财政支撑普遍较为薄弱，而乡镇发展能够获得的县级甚至地市级支持都比较匮乏，所以县域领导自己的政绩，至少一部分必须依托于激励乡镇层面敢打敢拼。

而在东部很多地区，由于财政支持比较充足，通常县域主官可以更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塑造本地发展格局。这些地方的工业化、城镇化建设已经有了比较好的积累，换言之并不需要乡镇级领导大刀阔斧去开创局面，而是按照标准注重服务。所以，东部很多地区的县域主官会注重选拔“跟他在思想、路线、政策乃至情感上一致的人”。

所评图书：书名：《大国县治》，作者：杨华，出版社：东方出版社，出版日期：2024年8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嘉陵桥渡，作者：郑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