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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公众号:三明治(ID:china30s),作者:万千
2020年2月10日,是官方通知的春节后复工第一日。虽然依然有绝大部分的事业单位选择让员工在家隔离、远程办公,但仍然有一部分企业的员工自那天起,开始恢复了在办公室工作的日常状态:每日通勤、和同事见面。
不少人在出门前心里依然有惊惧,因为目前各个城市的危险警报并没有解除,传染的风险依然很高,有的小区进出需要检查出入证,甚至复工证。三明治采访了几位今年第一批回到办公室复工的人们,了解他们在这个特殊时期走出家门上班的状态。
出门
2020年2月10日,7点10分,在沈阳的陈数开车驶出了小区。原先早高峰的时候,路上都是车,但今天道路畅通无阻。
这是今年单位通知返工的第一天。前一日他在工作微信群里看到同事开始向员工统计准时到岗情况。陈数心里有些担心,试图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向领导请假,但被拒绝了。
领导问他,你发烧了吗?
在这个特殊时期,谁也不敢随便说自己发烧了。陈数回复说,自己有点拉肚子。
领导说,不碍事,你还是去上班吧。
沈阳早晨的上班路 | 拍摄:陈数
一路上,他见识了沈阳最空旷的大街。路面上车虽然很多,但都是静静停在一旁。
与此同时,李俞也正从上海的家里开车出发去往公司。她是某运营商公司的客服主任。客服是一个全年无休的职业,这次疫情期间,单位基本上也都是以排班制安排了不同的同事轮流到岗。上班路上,驾车需要花40分钟。在从南北高架转延安高架的时候,李俞发现路面开始堵车了。心里有些奇怪:上海有这么多人在今天出门复工吗?
这几日,单位并不检查考勤,但她觉得“上海人上班很自觉的,一上班很多顾虑都放下了,不迟到成为首选。”
毕立是在早上7点时,走进杭州地铁2号线学院路地铁站的。他特意提早了一些时间出门,想错开地铁的高峰期。在把背包放在安检机器之前,他先被安保人员测了体温,一切正常,36.7度。
杭州地铁进站安检 | 拍摄:毕立
地铁门打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涌进口罩背后的鼻翼。虽然这个车厢一共才三个人,他还是选择站立在车厢的一块空地上,扶手什么的都不拉,直直地站着。
整趟通勤路,大约半小时。不知道为何,今天的时间过得比以往都更漫长。
体温枪和口罩
陈数遇到的第一个排队高峰,没有出现在马路上,却出现在单位的门口。
好几个人在保安室门前排着长队。原来是因为要给每个人测体温。轮到他时,那支体温枪凑近他的额头还没多久,保安收回去急着查看数字。
“你的体温有些偏低。”
陈数心里一紧。但只听保安继续说了下去,“25.2度。”
他当下气得笑了出来。负责检查大家体温的保安也是临时受命,还没有弄懂怎么使用体温枪。沈阳2月的早晨,气温还维持在 4 度左右,早晨所有被这位保安被测过体温的人,没有温度高于 30 度的。
和测体温一样,2020年返工日的特殊之处还在于,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从早到晚。
陈数唯独看到一位同事坐在座位上之后把口罩摘了下来。没过多久,他起身喝水,也发现戴着口罩还是不方便,于是想摘了。办公室氛围好像没有对不戴口罩这件事那么“如临大敌”。他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不戴一会。
但后来,还是戴上了。这个口罩是他自己准备的。据说明天,单位会发口罩,每人可领取一个。
北京上班路上 | 拍摄:肖成
肖成在北京西城区的一家做企业服务的单位上班。原先公司通知的是2月3日复工,但后来往后延期了一周。在上班前一天,他还在想会不会明天又收到一个通知,说不用去上班了。
肖成到单位之后,隔着口罩,和同事说了一声“哈喽”。隔着一层口罩,不太能察觉每个人的表情。
来到办公桌前的第一件事是大家按照单位的规定把桌椅拉开,彼此之间保持更远的距离。2月5日,北京下了一整夜的雪,在街上积了厚厚一层。复工日,他所在的北京办公室里的空调照常开着,只不过大楼物业说会负责定期对空调滤网进行消毒清洗。
而在有些地方的办公室,开空调成了不被允许的事。
毕立是在杭州工作的一名银行职员。冬天里,他走进办公室原先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脱下厚重的外套,穿着西装工服在位置上办公。今年的复工第一日,作为办公室第一个到达的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窗户打开。
沈阳办公室里开了一天的窗 | 拍摄:陈数
在沈阳,陈数的办公室也有一扇开着的窗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过了一会,有人提议“开空调”,引起了一阵骚动。别的同事说:“现在不可以开空调。” 空气不循环、密闭的空间,都会增加感染的风险。对方不服:“我就要开咋了?”
陈数性子比较刚,起身去拿遥控器,把空调关了。
办公室里归于安静。在某一个角落,摆放着一桶含氯的消毒水,这是单位发放的,让他们自己按比例兑好之后,往地上浇。
工作
当被询问到不得不回到办公室上班的理由,陈数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答案,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必须要使用办公室的内部网络才能办公。
而毕立也提到相同的原因,在银行工作的他,主要负责处理企业国际贸易上和结算、融资相关的业务。“因为行业关系,我们内部的系统很多都是封闭的,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工作没办法远程来替代。” 他所接触到的客户大多是国外的公司,对方并没有放假,所以在这段时期里累积了不少需要处理的业务。
作为一个由几十人组成的客服团队的领导,李俞手头的工作并非一定要到办公室才能完成,但是今日是复工第一日,她认为自己是管团队的,还是需要来现场和其他同事“交流一下”,她认为很多时候人和人的交流如果只是远程在线,会达不到情感交流的目的。
客服属于密集型团队,而且专业性强,很难找到备员。在疫情期间,苹果公司发布公告说明关闭客服热线。但李俞的工作因为涉及到民众都会使用的通信业务,如果关闭了,老百姓在家万一遇到问题,就会和外面失联。
在第一天上班的时间里,她和同事见面沟通有没有疑难的用户诉求没办法解决的。据她了解,最近多了很多咨询在线教育和上网卡相关问题的电话。
如果说,还有什么异样,也许发生在午餐的时刻。
毕立在12点的时候准时走进单位食堂时,发现食堂被布置得有点像是考场。原先每一张桌子都配有四张椅子,大家可以围坐。现在多余的椅子被撤走了。一人一张桌子,座位和座位之间隔着约一米以上距离。
他点了尖椒牛柳、排骨萝卜汤和娃娃菜。吃饭前,先把口罩摘下,放在餐盘边。虽然也有相熟的同事就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但他们也只是简单打了一个招呼,没有说太多话。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回家
肖成是地道的北京人,但是为了工作方便,在单位附近租住了一套房子。平时上下班他会选择搭乘地铁,现在特殊时期,改成骑共享单车,约莫半小时。
6点结束工作后,他出发了。
骑共享单车经过北京街头 | 拍摄:肖成
手套、口罩戴好,没有护目镜。这个口罩,还是家人前不久去日本旅游时买回来的,说不上什么型号,每天会换一个使用。
他本身的工作内容是为金融企业提供服务,今天配合着统计了他们的情况。这些企业主最大的担心,一是迟开工对业务造成的影响,二是返工潮会不会增加传染风险。针对后者,有人向肖成提问:能不能经由你们帮忙采购些口罩?“现在到哪还买得到口罩呀?”肖成想。
走进小区,电梯按键旁有一包物业摆放的纸巾。有规定说现在非常时期,电梯里一次最多只能四个人,方便一个角落站一个人。
在重庆工作的 Eric 下班后开车回家,被小区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早上出门急,他没有把复工证明带在身上。保安接到的通知是,没有这张证明,哪怕是里面的住户,也不能随意放行。
为此他不得不在寒夜里多站了十几分钟。
下班路上的杭州地铁 | 拍摄:毕立
毕立回到自己在杭州租住的小区,站在家门口时,他小心翼翼地把一次性口罩摘了下来,避免不要碰到可能沾染病毒的正面,然后卷起来扔到垃圾桶里。衣服、裤子、鞋子、鞋底、背包都喷过一遍酒精喷雾之后,才安心走进玄关,去卫生间里用洗手液洗手。
他的裤子口袋里还有一支没有笔芯的黑色水笔壳,那是他早上带出门用来按电梯键的。
返工日夜晚的杭州城 | 拍摄:毕立
对于很多人来说,回到家意味着一天工作的正式结束。但对另一部分人来说,这个夜晚还很漫长。
Eric 从今年的大年初二就一直保持着工作状态。原先特意在大年二十九的时候,从重庆回到老家广东,打算在节日陪伴母亲的。但处于远程工作状态中,不得不随时待命在电脑或手机前面。母亲也能理解,但会抱怨疫情影响了这个春节。
在医院 | 拍摄:Eric
身为重庆一家妇产医院的营销副总,Eric 说这个春节他们最重要的两个改变,一是响应要求,开设了“发热门诊”,负责接待疫情期间问诊的病人,另一个是紧急上线了“在线问诊”的功能。原先这间妇产医院的二楼总是坐满了带孩子来看病的家长们,甚至有时过道都站着人。但在这个特殊时期,他们都不鼓励人们在这个阶段来医院问诊,因而二楼空空荡荡的。
医院的工作之前从来都是在办公室里完成的,每天9点上班,6点下班。这是他们第一次改为远程办公的模式,还有些不习惯。单位里有些成员工作原本需要用到单位上的电脑才能解决的,但在过年放假前没想到要带着电脑回家。
工作片段 | 拍摄:Eric
遇到一些需要和医生或其他同事直接沟通的事情,Eric还是宁可从家里去一趟医院,把事情当面办完才放心。
因为要处理各种临时突发的情况,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都保持着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间,其中至少要组织 4场~5 场电话会议,和不同的人沟通不同的项目。
2月10日的晚上他还打了几通工作电话,最后直到凌晨1点多才睡去。
明天还要继续工作。
文内受访者的名字均为化名
本文来自公众号:三明治(ID:china30s),作者: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