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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0 08:12

从大众关厂到极右翼赢得州选举,在德国感受欧洲心脏脉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未尽研究 (ID:Weijin_Research),作者:周健工,题图来自:AI生成

文章摘要
德国电动车推行缓慢,大众关厂,极右翼崛起。

• 🚗 德国电动车普及率低,中国车企市场占有率早期。

• 🏭 大众将关闭在德工厂,欧洲汽车业面临生存威胁。

• 🗳️ 德国极右翼政党在州选举中获胜,政治格局变动。

上周在德国旅行,从柏林、魏玛、到法兰克福,路上看到最多的自然是汽车,我也特别留意了电动车。


走马观花,德国高速公路和大街上的电动车仍然显得稀少(也许是因为在车牌上没有做出区分)。在高速公路休息区、都市的停车场,路途上几乎没有见到充电桩。我们穿行了柏林机场、东柏林和西柏林区,街上可以偶尔见到特斯拉出租车和其他牌子的电动车,可能是因为有一间超级工厂就在柏林附近的勃兰登堡州。


在法兰克福的金融区,可以看到比亚迪显眼的展示店,但街上还难觅汽车的踪影。我见到并乘上的唯一的国产电动车是蔚来,一位国内从事“新势力”行业的朋友,在柏林晚上驾车来找我喝啤酒。


初步印象,德国的电动车普及率不高,而中国的电动汽车在德国市场上还处于非常早期的阶段。比亚迪和蔚来等对德国市场抱有很高的期望,比亚迪运输汽车的滚装船在不来梅港已经卸下了大批的电动车,计划在德国电动车市场上占有5%—10%的份额,但在德国的销量仍然可以忽略不计。即使如此,欧盟已经对中国电动车筑起了高高的贸易壁垒,对中国电动车长驱直入心怀恐惧。



的确,街头很难观察到德国汽车工业受到中国的“威胁”。但是大众汽车宣布将开始关闭它在德国的工厂,这一消息还是震动了德国和欧洲,毕竟这是大众公司成立87年以来头一遭。


汽车业不仅在德国,而且在欧洲都形势严峻。目前大众、斯特兰蒂斯和雷诺这三家最大的汽车企业,在欧洲总共有30间工厂处于亏损运行状态。


直接原因,一是汽车市场已经彻底无法恢复到疫情前,进入一个较低产销水平的“新常态”,仅在德国市场上每年减少了50万辆,相当于两座工厂的产能。二是电动化转型中的迷失。大众在比利时的奥迪车厂,生产最早的电动车型之一,因为成本居高不下,目前亏损严重,可能成为首先关闭的工厂。


在中国这一最重要的市场上,大众正在失去竞争优势和市场份额。大众在中国市场已经被比亚迪超越,上半年在全球的表现,又远逊于其老对手丰田。这种内外困境,被当地媒体称为欧洲汽车行业正在面临“生存威胁”(existential threat)


欧盟汽车业的电动化转型拖拖拉拉,将面临欧盟一系列严格考核的里程碑:到2025年,欧洲销售新车的排放量将进一步下降;许多国家和车企业,还宣布了在2030年—2035年期间完全淘汰燃油车,所以这些,又都通向欧盟到2030年的“气候雄心”,以及2050年全欧范围内实现净零碳。


例如,到2025年,汽车制造商将面临更严格的欧盟二氧化碳排放目标,因为新车销售的平均排放量上限将从2024年的116克/公里降至94克/公里。欧洲汽车制造商协主席、雷诺CEO卢卡·德梅奥(Luca de Meo)表示,由于电动汽车需求放缓,欧洲汽车行业可能面临150亿欧元(约合174亿美元)的碳排放罚款。“电动汽车目前的增长速度只有我们实现不支付罚款目标所需速度的一半。”这相当于为艰难转型的欧洲汽车工业埋下了定时炸弹。


德国的新车登记数量在八月份也大幅下降。联邦汽车运输管理局(KBA)8月统计了197,000辆新车,同比去年的强劲增长的8月减少了近28%。纯电动汽车的降幅尤其明显,新车数量仅为27,000辆,比去年的水平下降了69%。


欧盟汽车企业并不缺钱。欧盟在汽车行业每年的研发支出达到500亿欧元,它在向新能源汽车转型的过程中,吆喝得最早最响,但是在实际的进展中,却低效和缓慢,已经落后于以比亚迪为代表的中国车企业和美国的特斯拉。正因为如此,大众提出从2025到2029年投资1650亿美元的计划,引起了投资者的不满。


所以,德国汽车工业的问题,在于它自己。正如大众代表员工代表卡瓦洛(Daniela Cavallo)所批评的:大众真正无效率的地方,是其庞大笨重的内部官僚体系,无法对迅速变革的汽车工业做出变革。但是管理层也把问题归咎于工会、福利和就业保障的昂贵成本。


大众准备关闭工厂引发的反响,迅速扩展为整个欧洲汽车行业何去何从的根本问题。既然欧盟为整个欧洲经济的绿色转型制定了大计和时间表,那么在转型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欧盟也要负责。德国执政联盟和大众工会领导人,正在酝酿把这个问题提交给欧盟主席冯德莱恩,要求推出更具战略性的产业政策,同时取消对欧洲汽车工业的“官僚主义式的”监管。


电动汽车销售放缓让一些汽车企业重新考虑其转型战略。欧洲各大车企、各国政府,不得不从整个汽车行业存亡的角度来考虑如何掌握电动车发展的节奏。目前欧洲各大车企总体上还是靠燃油车赚钱,电动车赔钱,最重要的是,不要在电动化转型中,把欧洲的汽车工业搞垮了。


欧洲汽车工业正在出现一些调整。欧洲的一些车企在延缓淘汰燃油车。瑞典的沃尔沃,已经放弃2030年实现整体电动化。汽车行业减少碳排放的进程和衡量方法有可能调整。一些汽车行业高管认为,欧盟委员会将在短期内放松二氧化碳排放目标,给汽车行业增加喘息的机会。除了欧盟通过加征关税保护之外,产业界和学界希望欧盟能制定整个产业链的战略性的政策,持续支持欧洲汽车业的电动化转型。


但欧洲也需要面对现实。大众等欧洲车企,基本上仍然是内燃机时代的工业生产方式。燃油车的零配件数量是电动车的5倍,一旦把汽车推向市场,将会围绕着经销体系、维修、零配件形成一个庞大的生态体系。这是欧洲车企最为擅长的,它们将在本土市场上尽可能延长这一传统优势。


但电动车是数字时代的产品,它的价值由电池和软件所决定。亚洲控制了动力电池和软件的供应链,美国控制了软件和智能的供应链。所有这些,对于欧洲以传统汽车业为核心的整个工业体系都带来根本性的冲击。


这样一种颠覆,德国车企无法在本土市场上和在原有的燃油车工业生产体系内完成。德国需要在本土市场续命燃油车的同时,采取更为渐进的方式推动电动化,包括发展混合动力汽车。而真正完成向电动和智能汽车转型,还是要依靠中国市场。


以往中国市场对于大众的重要性,甚至有时能超过其国内市场。据财报统计,过去15年,大众在中国的营业利润超过540亿欧元。在巅峰时期,大众40%以上的利润来自中国。大众从中国市场获得利润最大的年份是2015年和2016年,但由于大众的排放丑闻,大众汽车在中国的利润帮助缓解了整个事件造成的数十亿欧元的损失。


要跟上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发展速度,大众正在把新能源车的创新研发放到中国,在中国力保其市场份额和利润水平,以中国为重要基地向世界各地出口新能源汽车,并且以中国市场反哺其欧洲市场。大众在中国投资了小鹏汽车,还投资了生产汽车芯片的地平线,并且在合肥成立了其本土之外最大的新能源车研发中心。


与正在收缩中国市场的美国、日本和韩国车企业不同,大众、梅奔、宝马,都起码把它在中国的利润重新投入到中国,而不是流出中国投入到其他地方。现在大众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在下降,在中国的利润占比下降到12%左右。德国已经认定,它目前唯一的选择是守住中国市场。最近,梅奔CEO访问中国期间,宣布在中国投资20亿美元。



所以,我一方面看到大众汽车公司在德国和欧洲准备关闭其工厂,同时又在中国加大投资。这反映出大众和其他德国车企,把自己视为一家全球公司,而不仅仅是一家德国公司。它是在全球市场上布局其电动车转型。如果在德国推不动,就到中国去;如果在欧洲进展得慢,就加大力度在中国进展得快一些。至于在欧洲本土,它将接受中国有实力的车企业进行直接投资,无论是绿地投资还是合资。


汽车行业是德国和欧洲产业的命根子。大众面临的困境,反映出欧洲经济模式的核心正在面临着某种根本性的颠覆。在德国所擅长的制造业领域,其最大的优势停留在工业时代,而不是数字时代。如十多年前德国首倡的工业4.0,但在工业的数字化与智能化方面,在AI与软件方面,尤其是在汽车行业里,德国正在被中国赶上,并在某些方面超越。


一些悲观者认为,欧盟的汽车工业和制造业,在一次大的地缘政治变局中成为失败者。新冠疫情之后,德国和整个欧盟提出了绿色新政,以绿色产业推动经济重建,并引领绿色经济转型。但是这一进程受到了俄乌冲突的冲击,德国经济迅速与俄罗斯廉价能源脱钩,产生了能源危机,制造业能源成本增长数倍,加上疫情之后的重建期间供应链需要时间恢复,一批德国制造企业退出了德国市场,进入美国、中国和东南亚等地发展。


欧盟的主流是继续全面走向碳中和,实现能源转型,并且以绿色技术和产业实现欧盟的工业复兴。但是它发现沿着这条路以目前的方式走下去,汽车这个对欧盟最重要的产业,可能正在输给中国。


这种危机感今年以来愈发强烈,甚至出现了一种思路,走更深的欧洲整合之路,如雷诺CEO德梅奥年初提出建立欧洲“汽车业的空客”的设想,由大众、斯特朗蒂斯、雷诺等欧洲最大的几家汽车进行整合,准备迎接中国车企的挑战,类似于当年的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等的航空工业整合成空中客车公司,抗衡美国的波音公司。


但在政治上正出现另类的声音,如德国选择党的主张是回到依靠俄罗斯能源的时代,甚至重新使用德国蕴藏量丰富的褐煤,不再相信气候变化的理论。这与特朗普的能源政策如出一辙。而欧盟其他国家的右翼力量,如意大利总理梅罗尼和法国的勒庞,正在欧洲层面进行联合。


最近德国政治上反对气候变化理论和主张回到低价的化石能源时代的声音有所加强,而进入执政联盟的绿党所推行的政策,被广泛批评为对当下德国衰退的经济和老百姓上涨的能源成本负责。


而且这种声音在欧洲正在放大。继6月份的欧洲选举中,选择党超过绿党,成为德国在欧洲议会的第二大党之后,德国极右翼政党在州选举中实现历史性突破。


来源:作者拍摄。说明:魏玛街头悬挂的竞选广告,上图为绿党候选人,下图为基民盟候选人。该两党都在图林根州选举中败给了极右翼的选择党。


当我们到达魏玛这个德国文化之都,街上还残留着州选举的政治标语和候选人头像。这座安静、深邃的小城正位于东德的图林根州。9月1日,极右翼的德国选择党(AfD)取得了胜利,成为州第一大党。这里自二战以来首次出现极右翼政党在地方选举中获胜。


在图林根州,德国总理朔尔茨所在的社民党的支持率仅为6.1%,创历史最差成绩。外长贝尔伯克和经济部长哈贝克所在的绿党更是只获得3.2%的选票,已经没有资格进入州议会。财长林德纳领导的自民党更惨,得票率仅为1.1%。


在萨克森州,基民盟的得票率为31.8%,比2019年下降0.3%。选择党比上届增加3.3%至30.8%紧随其后。年初才成立的极左翼政党BSW则获得了11.9%的支持率。左翼获得了4.5%的选票,不到五年前(10.4%)的一半。


尽管图林根只是德国的一个小州,极右翼政党在一个州的突破,有可能蔓延到东部各州,如在邻近的萨克森州已经成为第二大党,而在本月底的东德大州勃兰登堡的选举中,也有可能取得突破。选择党的胜势将产生全国影响,并且与法国和西欧其他国家的极右翼相呼应,在欧洲议会的层面增强极右翼的势力。


德国选择党反对移民、支持自由市场经济、主张退出欧元区、不相信气候变化、反对军事援助乌克兰。该党在图林根州的负责人名叫霍克(Björn Höcke),是一位52岁的中学历史老师、民族主义者,其同情纳粹的言论,尤其是媒体传出的密谋将数百万移民移出德国的计划,已经遭到德国上百万人签名的强烈反对。他也被德国政府列为极端右翼分子,受到监视。但是,他在党内、在图林根州以及德国东部依然有强大的影响力,被认为是德国选择党的实权人物,迟早将会成为全国领导人。


德国政治总体向左右两个极端转移,而中间力量正在塌陷,反映出部分百姓对当前德国所面临困境的强烈不满。除了移民问题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经济陷入停滞,制造业萎缩。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选择党和极右翼媒体强烈质疑气候变化,他们攻击政府的能源转型政策,增加了经济和财政成本,占用了其他社会领域和基础设施的投资,而且还在与中国的竞争中败下阵来。


大众汽车关闭工厂,反映出整个欧洲汽车业、也是制造业所面临的“生存威胁”;而图林根一场州选举中极右翼的获胜,将会在德国国家和欧盟的层面上增强右翼的实力。它们有一个共同点,德国和欧洲的汽车业与制造业如果在绿色转型中失去了优势,将在欧洲产生社会和政治上的反应。对外将是如何面对中国在这场转型中日益加强的主导权。德国与欧洲,绿色梦会破碎吗?


欧洲的心脏德国,处于一个十字路口。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未尽研究 (ID:Weijin_Research),作者:周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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