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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01 11:11

“正午故事”解散,非虚构写作的内外困局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娱乐资本论(ID:yulezibenlun) ,作者:小邓。头图来源:《我不是药神》剧照


界面新闻旗下的非虚构平台“正午故事”今日被宣布团队已解散。主编叶三在微博中表示,全部账号已移交界面公司。


不少媒体从业者为此在社交平台中扼腕叹息。


这是继2017年10月,韩寒亭东影业旗下、由特稿记者李海鹏领导的非虚构写作明星队“ONE实验室”宣告解散以来,又一个被解散的知名非虚构团队。


同时,今天网络上还在流传一篇关于非虚构作品作者控诉影视公司方跳过他直接向文章报道的真实主人公买版权的文章。暴露出非虚构作品的主要商业模式,即影视化过程中的版权问题



非虚构写作(以下称特稿团队)到底是不是一门烂生意,再次成为业内探讨的话题。


“非虚构”概念一度被炒的火热。最早在2016年,就有ONE实验室、魔宙(偏向于半虚构写作)、真实故事计划等这样的独立团队风起云涌,这个背后,既有当年微信公号的流量红利佐证,也有《太平洋大逃杀》《中国版飞越疯人院:密谋十七年的逃亡》《黑帮教父最后的敌人》等非虚构文学作品相继被影视公司高价购入的商业潜力。


但如今看来,非虚构平台的商业模式陷入某种困局中。它们的商业模式不外乎两种,一是对外出售作品版权给影视公司,一是品牌合作稿件。


这两种商业模式如今都展现出弊端,首先是影视公司资金链越来越紧张,不再会轻易花大价钱购买IP,况且,由于非虚构作品是基于真实的人物创作而成,在作品版权售卖时有许多法律模糊的地方;其次非虚构稿件很难与品牌主的商业合作融合在一起,毕竟作为一个以故事见长的平台,如果太软,对非虚构平台的形象有损,如果太硬,则容易减少品牌主合作的意愿。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小娱在对业内编剧和制片人采访的过程中发现,目前影视行业内对于非虚构作品的态度仍然是欢迎的,毕竟有《我不是药神》、《滚蛋吧!肿瘤君》等成功案例在前,但确实作品的版权价格已经很少能上百万,非虚构平台实现大规模盈利还是有难度。


“正午故事”们的生存环境还是不容乐观。


非虚构写作是一门烂生意吗


实际上,“非虚构写作”第一次进入大众,特别是影视行业的视野,已经是2016年。那一年,由“新特稿教父”李海鹏带队、隶属韩寒亭东影业的非虚构平台ONE实验室发出一篇名为《太平洋逃杀》的稿件,后被乐视影业以百万的高价买入版权。


此后,《1986,生死漂流》《中国版飞越疯人院:密谋十七年的逃亡》《黑帮教父最后的敌人》等非虚构作品纷纷以高于百万的价格出售给影视公司进行影视化改编,使得版权售卖成为非虚构作平台的最佳商业模式。


在国外,非虚构写作可以追溯到美国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非虚构写作浪潮时期,其丰富的故事性和真实性使得影视化成为他们的变现模式之一。迈克尔·刘易斯撰写的《魔球:逆境中职胜的智慧》就被改编成《点球成金》,还囊获第84届奥斯卡奖的六项大奖。


国内,非虚构写作首先以特稿为众人所知,这类稿件因为比以往古板的新闻稿件更具文学性和真实性,被新闻界新人所推崇,同时也吸引来更多大众的关注。《南方周末》和《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成为特稿的领头羊,后又有隶属大媒体集团的《GQ》和《人物》将其发扬光大。


四五年前,影视圈还在资本的风口,手握一大笔资金的影视公司急于往外投钱来收购好项目。这些展现人们真实生活中的戏剧性的非虚构作品成为他们眼中的香饽饽。


这造就了ONE实验室、魔宙(偏向于半虚构写作)、真实故事计划等这样的独立团队风起云涌,他们既收获到微信公号的流量红利,也借着影视公司的亲睐而逐渐兴盛。


顺理成章的,真故融资了1200万,而魔宙则以连续三轮融资的高频率惊诧了圈内



当时这两家融资,讲的核心商业故事都是“IP生产平台”。比如说最早投资了魔宙的公司既是以生产犯罪悬疑题材见长的五元文化,之后它的跟进投资方则有辰海资本、盈动资本和中文在线,这几家也一直在影视行业有多元化布局。


在辰海资本合伙人王维玮当年看来,魔宙的价值是“用已有的生产流程和标准对这些外部CP进行编辑品控”,最终成为都市悬疑类的IP生产平台。


事实上真故也是如此,真故的创始人雷磊曾先后就职《南方周末》和《GQ》的深度团队,擅长写特稿。


但真故的出现,更多却是因为他看到了“众包”的力量,而雷磊之前的媒体专业能力,更多的是集中在了编辑能力的体现上面。最夸张的时候,“真实故事计划每天都会收到300~400封投稿,这些故事由编辑部进行挑选和加工修改。”


这些故事的基石,无疑也打动了当年IP热的影视公司。2017年,真故完成了1200万元的A轮融资,投资方为出品了《绝世高手》的宸铭传媒。


但事实真的有投资方设想的这么美好吗?


一个案例背后:新闻写作者的独创性法律认可吗?


或许,从现有的案例中能够反映非虚构平台的真实处境。


近期,一个前记者(公众号:主角工作室,号主“小主姐姐”)自称自己被某影视公司放鸽子,该影视公司制片人因看到他的一篇非虚构稿件而想要将稿件中主人公廖智(汶川大地震幸存者)的故事改编成电影。但几个月后,他从制片人口中得知,公司已经直接从廖智手中购买了故事的改编权。


非虚构作品的版权到底如何厘清,它真的能够得到保护么?


小娱联系到了该制片人,了解到影视公司在购买非虚构作品版权时它的思考路径是什么。


比如这件事情中,小主姐姐并没有拿到真实主人公的影视改编授权,而且这篇文章中的故事基本都是基于廖智的真实经历而做。只不过该影视公司注意到她的故事,是缘起于这篇稿件,所以制片人认为影视公司并不需要向该记者购买版权。


“如果当事人接受了100家媒体的采访,这100家媒体的报道都比较深度,难道制片方要去向所有人购买版权么?”在控诉文中,也可以看到制片人提出了类似的问题。


中国电视剧编剧工作委员会副书长余飞告诉小娱,只要影片创作过程中,没有用到记者写作的结构和鲜明的独创性的内容,按理是不需要向记者购买版权的。像他去年写《人民的正义》的剧本时,里面设计到40多个案件,其中很多都是以前的热点新闻,但是影视剧改编是不需要完全讲述这个案件的经过和其中的个人,更多的是把其中的价值观和体现的争议融入到故事中,所以并不需要购买版权。



“一个影视作品前期的资料准备可能有一本书那么厚,即使购买了非虚构作品版权,非虚构作品能够排上的用场也并不太大。”一位影视策划向小娱透露。


可见非虚构作品在影视化过程中,首先暴露出的不明晰的版权问题,就成为其商业化进程中的一大阻碍。如果直接向当事人购买版权,其实可以避免其中最大的问题。


根据真人故事改编的电影《滚蛋吧!肿瘤君》的制片人李亮文表示,通常与当事人签订其经历的改编权合约时,会提出当事人拥有审稿的权利。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电影侵权的事故发生。据他的经历,有些非虚构平台是不具有采访对象的全部著作权和改编权的,这会给购买其版权的制作方留下很多后续的隐患。


所以说,特稿团队依赖非虚构作品故事性进行影视化改编的商业模式,光是和主人公的沟通,就有非常大的斡旋空间,


甚至在媒体人所构建的创意的部分,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在之前的一个编剧研讨会上,河豚君就发现有编剧认为,“如果记者是独家报道,但他写的内容零七杂八,离电影的剧本还很远——这时候独家报道也需要很多二次加工,那么编剧或者制片、导演选择不从记者处获得授权,而是以其为基础创作几乎全新的故事,也是可以的。”这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故事性”问题——因为记者撰写的报道故事性太弱,编剧导演几乎要重新创作,那报道只能是素材;编剧可以说我取材自真实事件和公开的新闻,作为一种抗辩。


不过唯有一种情况,如果一个事件被很多媒体报道,成为一个“公共事件”,那么这样“属于公众领域的信息”,你完全可以当做“开放素材”来无偿使用——这在美国有第一修正案的保护。虽然在中国还很难找到具有共识的确切法条支持,但因为无法构成著作权法上具有独创性的作品,使得无法找到授权客体而被豁免。于此类似的还有时事新闻的报道,一般是指通过报纸、期刊、广播电台、电视台等媒体报道的单纯事实消息,余飞告诉小娱,在我国《著作权法》里这类新闻报道是不受著作权保护的,所以也可以无偿使用。


但是当你使用的报道是“独家报道”的时候,就难以绕过“记者”这一权利人了。正如奥利佛·斯通打算拍摄斯诺登为主角的电影,也会需要从英国《卫报》记者卢克·哈克那里获得授权。


内部之困:杯水车薪的流量向盈利


非虚构写作,最大的价值一般而言是两个,一个是故事性,另一个是附着在故事上的流量。单纯的故事既然很难通过影视改编等方法变现,那么流量方面的价值又是如何呢?


作为媒体同行,娱乐资本论深切的知道媒体流量费只是杯水车薪。一般而言,在微信公号上面一篇阅读量一万的文章,对应的流量分成在几元到十几元。也就说,即使是当年咪蒙这样篇篇百万加,顶多也只有数千元的流量分成。


在2017年左右,随着今日头条、腾讯企鹅号、百家号的竞争加剧,大家动不动可以从新闻中看到“10亿补贴计划”。但具体到非官媒类的媒体号,其保底竞争基本上也只在几千到万元之间。


这样的收入结构,自然是很难覆盖一支专业的媒体团队。如果对应到人均产出数量较低的特稿团队上,则更难。所以在纯流量导向的情况下,更容易催生的是洗稿营销号这样的生态,其人员擅长制造噱头震惊体,甚至诞生自媒体村这样的产业链奇观。


据悉,ONE实验室在解散前就有了数十人规模,GQ报道团队、Esquire特稿实验室在最近的一次公开报道中团队介绍都在十人以下,界面的“正午故事”数量也不到十人。


要养这样一支团队,或许媒体广告和活动营销等才是最能解渴的部分。


在2018年,雷磊曾经接受采访时表示:“真实故事计划现阶段最主要的收入来自两块:一是与品牌合作,如与麦当劳合作‘寻找25个遗落在餐桌上的故事’;二是定制内容服务,对象主要是政府、公共机构和商业机构,对方指定内容,由团队作者撰写成稿并在平台上发布。”


但此类团队因为平常以爆款见长,一位相关记者就告诉河豚君:“好的选题在故事性上一定是可遇不可求的,可往往品牌给到的选题都会非常正能量,围在螺蛳壳内做道场,很难展现故事的丰富和灰度,流量会差非常多。”于是,这样的情况下也容易遇到瓶颈。


在这个点上,背拥时尚资源的特稿团队,或者善于妙笔生花将明星包装的团队,反而会生出独特的商业模式——粉丝买特刊、甚至买空杂志。就在今年天猫年货节,肖战封面的《人物》杂志总销售额达到1356.6万元,而天猫宣传页也恰如其分的配文“饭圈让纸媒起死回生”。



按一般的分级(且粉丝也认可),中国五大《VOGUE服饰与美容》《时尚芭莎》《ELLE世界时装之苑》《时尚COSMO》及《Marie Claire嘉人》和两大男刊《GQ智族》《Esquire时尚先生》为一线杂志,如果有自家明星登上封面的要事,自然会激发狂热的购买欲。而《人物》作为中国最好的人物类杂志之一,其优势在于能更恰到好处的剖析明星内心世界,同样也是粉丝追逐的热门刊物。像刊头、封面和登封方式等,则属于更细化的分类方式了。


在这其中,两大男刊《GQ智族》《Esquire时尚先生》旗下均拥有特稿团队。


另外腾讯新闻还有谷雨实验室,以及子团队——故事硬核。网易新闻有“人间”工作室,搜狐新闻有极昼工作室,这些团队都依附于大门户、大公司,营收压力则要小很多。


严格说起来,正午故事也属于上海报业集团这样的大公司。


正午走了,对于特稿人的黑夜,或许还没真正到来。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娱乐资本论(ID:yulezibenlun) ,作者:小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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