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寻呼机爆炸，全球供应链上的中国企业要警惕什么

黎巴嫩真主党成员及一些平民，遭到随身携带寻呼机与对讲机爆炸袭击，所引发的大规模杀伤及致命，已经让全球供应链成为关注的焦点之一。

以色列国防部长关于战争进入“新阶段”的表述，在越来越多普通人听来，是个可怕的暗示。未来，企业家不得不担心自己的供应链被国际冲突甚至“恐怖主义”利用，消费者将很难分辨手上的消费电子产品，哪个是安全的，哪个蕴藏危险。

在先后经历寻呼机与对讲机的两轮爆炸后，当地时间周四早间，黎巴嫩卫生部宣称，至少37人死亡，包括两名儿童，还有超过4000人受伤。受伊朗支持的政治及武装组织黎巴嫩真主党，与以色列常年处于交战状态之中。真主党指责以色列及其间谍机构摩萨德（Mossad）要为此负责。欧盟高级外交官何塞普·博雷利（Josep Borrell）谴责称“即使看起来是有针对性的，它们也造成了严重的、不分青红皂白的附带损害”。

已知涉事产品的品牌拥有方，包括中国台湾企业金阿波罗（Gold Apollo）与日本企业ICOM，前者是寻呼机制造商，后者是对讲机制造商。它们都极力撇清与自己的关系。金阿波罗声明称，爆炸型号AR-924是“贴牌”产品，由匈牙利公司BAC在特定区域内设计、制造与销售；台湾当局也称没有向黎巴嫩直接出口该产品的记录。ICOM则表示，它的对讲机都在日本生产，但该型号已在10年前停产，需要时间去核实，究竟是市场上出现了仿冒品，还是自己的分销渠道出了问题。

简言之，如果它们没有嫌疑，那么就是供应链安全出了大问题，也许是在制造环节，也许是在流通环节。半岛电视台称这批爆炸的寻呼机，曾在交付前被摩萨德拦截，怀疑爆炸物在流通环节被植入。这让斯诺登回忆起美国国家安全局（NSA）曾在机场安检环节向运往目标国家的网络设备替换固件。军事情报专家N.R.Jenzen-Jones则认为，从规模上看，这不是简单在运输环节做的替代。目前披露这批寻呼机在5000台以上。

仍然有很多细节不明了，包括爆炸物的确切成分，以及远程引爆的方式。美国称正在收集情报。按《纽约时报》的说法，美国事实上等于承认了是以色列下的手，但此前并不知情。目前，军事专家普遍认为不是正常电池爆炸，要满足体积小、威力大，既要在运输中稳定，又要容易起爆等条件，PETN（季戊四醇四硝酸酯）的嫌疑较大。爆炸物约2—20克，不同的说法都有，寻呼机只是它的载体。

目前相对确定的是，BAC存在很多令人怀疑的地方。金阿波罗公司此前就觉得很不对劲，它的付款来自中东地区，而不是总部所在的匈牙利。本来，把制造从亚洲转移到欧洲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匈牙利也否认了BAC曾在该国制造传呼机，称该公司只是一家贸易中介。该公司CEO克里斯蒂安娜（Cristiana Bársony-Arcidiacono）在领英（LinkedIn）上自称曾受雇于欧盟，但欧盟委员会发言人予以否认。

一些情报人员向媒体透露，像BAC这样的“壳公司”，以色列至少还控制着另外两家。保加利亚国家安全局（DANS）声明称，它正在与内政部合作，调查一家在该国注册的公司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此前，当地媒体称一家名为Norta的公司是该寻呼机的销售方。

面对媒体，金阿波罗公司坚称，尽管自己不是一家多大的公司，但一定是一家负责任的公司。然而，以后，规模越大才可能越有能力负起责任。

这次事件后，全球供应链安全将被提升到更切实的高度，尤其是相互缺乏信任甚至对抗的国家市场之间。土耳其正在对通讯设备的安全进行评估，俄罗斯也称要在查明真相后将其纳入专门研究。当地媒体报道，也不能排除这些电子产品是经过伊朗有关方面之手交给真主党的，因而被视为中东仇视以色列势力的最大一次情报失败。

未来，全球企业的供应链将日益分裂为以意识形态与国家利益驱动的阵营；规模不大的公司对下游控制力更弱，将面临更大的供应链风险；中国大陆企业出海，既迎来了替代日韩及中国台湾地区产品的机遇，同样迎来被“恐怖主义”所渗透的风险。

以色列是擅长“解释”国际人道主义法则的“创新者”，寻求对“恐怖主义”的新定义，巴勒斯坦被占领土已经成为它的实验室。在这次大规模流血事件中，寻呼机与对讲机的佩戴者被视为主要是黎巴嫩激进政治团体真主党的成员。他们此前受累于智能手机被以色列情报人员强大的网络监控技术所追踪，最近才换上的这些古老的消费电子产品。这个产品当下的受众群体，具备一定的指向性。

以色列要让盟友为其背书，还计划利用信息、智能及电子技术尽可能地精准打击，将平民伤亡控制在一定比例。这次寻呼机爆炸案后，隶属于以色列国防军的8200部队，再一次进入世人视野。它参与过瘫痪伊朗核离心机的震网攻击，使用过人工智能筛选哈马斯目标。作为以色列早期预警系统的一部分，它却没有提前预警去年10月哈马斯的恐怖袭击，正在寻求将功补过的机会。

很多人从这支神秘部队退役后，又活跃于网络安全领域，包括最近因拒绝谷歌230亿美元收购的网云网络安全公司Wiz、云安全独角兽公司Orca Security等，还有与投资网络安全和人工智能的早期基金Glilot Capital。

但将民用消费电子产品武器化已经激起了强烈的反感——每个人随身携带的智能电子产品，都有可能成为一个爆炸装置。即使是正在消失的寻呼机，它每年16亿美元的市场，尽管远低于同期智能手机5000亿美元，但仍然在医疗、应急等利基市场发挥巨大作用。北美和欧洲是最大的两个市场，均在5亿美元左右，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在册的就有约13万台寻呼机。西班牙外交部谴责了针对真主党成员使用的移动通讯设备发动的袭击。

另一层更深的反感来自这种武器化，可以在极端情况下被无限扩大。黎巴嫩居民已经人人自危，担心自己怀里以及家中藏着这类炸弹。斯诺登称，如果离开工厂后成为炸药载体的是iPhone呢，这个世界将不再有人享受充分的安全感。

在俄乌冲突后，消费级的无人机，在战场上携带炸弹，在卫星定位的指导下，对战场上的目标进行定点轰炸，正在改变战争。中东还没有两军对垒的大规模战场，但越来越多消费电子产品被武器化，手机、手表与电动汽车已经成为“谣言”中的下一款会爆炸的产品。

以往的战争，针对供应链，是摧毁，是瘫痪，如今供应链可能成为“特洛伊木马”的组装线；以往的战争，针对消费电子产品，是将其作为炸弹的遥控器，是将其作为谣言的传播工具，如今变成了伤害消费者肉体的炸弹。供应链越长、越分散，消费者的安全感就越低。

中国的供应链遍布全球，也是全球电子产品的制造中心，如果说这一事件对中国意味着什么的话，在生产、贸易到交付的真实链条最终查清之前，至少有三点是肯定的：首先，中东地区的电子产品进口来源，短期将会出现向中国的转移。

其次，如果说中东和其他地区对于来自中国的产品更加感到放心的话，那么那些已经在海外建立了工厂、将供应链延伸到全球的中国企业来说，需要格外小心它们的国际代工及贸易的各个环节及参与者，更加严格精密地控制上下游供应链，以防止被武器化利用的风险。第三，在全球“断链”趋势的背景下，这一事件将加剧供应链及消费电子产业的地缘政治色彩。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未尽研究 （ID：Weijin_Research），作者：未尽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