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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视觉中国,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城市进化论(ID:urban_evolution),作者:杨弃非
关于安全头盔的话题还在发酵。
全国人大代表、天能集团董事长张天任建议,合理分配路权,让电动自行车“有路可走”;
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佛山市公安局三水分局交警大队大队长孙建国认为,应立法将驾乘人员佩戴头盔纳入法规、政府规章等文件强制性条款;
全国人大代表、浙江卫视首席主播席文则呼吁,尽快制定电动自行车乘员头盔强制性国家标准……
近段时间,市场的疯狂可谓前所未有。
在网络平台上,原本售价20~50元的头盔转眼以上百元脱销;在全国最大的头盔生产基地乐清,汹涌而至的订单让库存迅速清空,厂家只能“闭门谢客”;京东大数据显示,5月以来摩托车及电动车头盔搜索量达到去年同期8倍,成交额同比增幅接近4倍。
某电商平台上一款头盔的价格走势
为何头盔突然遭到“疯抢”?
这要从公安部交管局不久前发起的“一盔一带”行动说起。其中,“一带”指安全带,“一盔”指安全头盔。随后,江苏、浙江等多个省份均出台相关规定,明确将在近期推行处罚措施。
图片来源:网页截图
一纸令下,让国内数亿电动自行车及其背后规模庞大的出行者浮出水面。
实际上,头盔仅是城市有关电动自行车的众多“历史遗留问题”之一。厦门大学中国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强曾指出,快速增长的电动自行车体量大大超出城市道路运行负荷,乱停乱放、交通违规、火灾隐患等问题成为城市管理的一大痛点。
如今,本就充满波折的中国城市电动自行车管理史,又翻出一朵新的浪花。
庞大市场
据工信部数据,2018年,中国电动自行车保有量超过2亿辆;同年,全国小汽车保有量首次突破2亿辆。与电瓶车在国内短暂的历史相比,这一规模堪称惊人。
上世纪90年代末,“禁摩”在全国城市风起云涌,首次涌入中国的电动自行车成为满足市民快速出行的“替代品”。到1999年,国内第一部电动自行车国家标准发布实施,在政府大力推广和商家的营销攻势下,“快捷、环保、轻便”的标签,让电动自行车一路畅销。数据显示,到2005年,全国电动自行车销量已超过1000万辆。
从“自行车王国”和“摩托之城”起步的中国城市,大都没能逃出电动自行车的“真香定律”。到2016年,上海电动自行车保有量已达740万辆,远超汽车320万辆。2018年数据显示,北京电动自行车保有量也达400万辆。
为何电动自行车在中国成长如此迅速?
住建部原副部长仇保兴曾概括,由于不同的空间形态和激励政策,全球城市形成了三类趋向于固化的交通模式。
与北美休斯敦模式“有车一族”达80%、欧盟模式达50%相比,东亚模式这一比例仅为30%,人们出行更多依靠公交出行,特别是步行、自行车、电动自行车出行比例非常高。
波士顿咨询公司咨询顾问周显坤分析,考虑到对石油能源的依赖和城市拥挤程度,中国城市难以达到美国的汽车出行率,而轨道交通又不适宜于所有城市建设。因此,转向小型机动车辆、引导电动自行车发展,将是中国城市的一种出路。
这在南方省市表现得尤为突出。
此次发布新规的江苏、浙江两省,可谓其中的“佼佼者”。目前,江苏登记在册的电动自行车约有3800万辆,在全国位居前列。根据不完全统计,与其体量相近的仅山东一省。而一组去年的数据显示,浙江电动自行车保有量亦超过2000万辆。
坊间公认的“电动自行车之城”南宁,全市746.48万常住人口共拥有约300万电动自行车,是市民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有网友表示,到南宁出差,“被街上茫茫多的电动自行车惊到了”。
造成南北差异的原因是什么?
在知乎上一则“为什么南方电瓶车那么多?东北比较少?”的提问下,有电动自行车生产商回复,人口大省晋冀鲁豫的电动车销量并不少,但由于电动车用的铅酸电池化学反应有温度要求,北方寒冷的冬天,的确会对骑行造成影响。
去留博弈
大量涌入的电动自行车,在弥补城市出行短板、解决交通“最后一公里”问题同时,也为城市带来困扰。
根据工信部此前公布的数据,2013~2017年间,全国共发生电动自行车肇事致人伤亡的道路交通事故5.62万起,事故起数和死亡人数年均上升8.6%和13.5%。
激增的伤亡人数,让本就处于监管“灰色地带”的电动自行车又蒙上一层阴影。此前,与“禁摩”潮一样声势浩大的“禁电”潮,早已拉开。
在南宁于2002年打响“第一枪”之后,“战火”迅速蔓延至邻省广东。2005年,广东省自行车行业协会邀请省市多部门开展专题研讨会,讨论广东省新道路交通安全管理条例内容。一场有关电动自行车命运的博弈拉开序幕。
南宁街头的电动自行车 图片来源:新华社
但原本对路权的探讨,迅速演变为一场“去留”之争。一年后,《广州日报》刊登《基本赞成电动自行车禁止上路》的文章,并报道,在新条例草案第三次“征求意见会”上,大多数观点认为,“应该全面禁止电动自行车在广州上路行驶”。
而此前,珠海已于2005年成为首个以“立法”形式确定禁电的城市。随后,常州、海口、深圳、厦门等城市陆续跟进,“禁电”的城市格局初步形成。
有统计称,截至2014年5月,全国共有178个城市采取各种禁摩、限电措施,占全国城市总数8%;其中有140个地级市,占全国地级市40%。
同一时间,电商带动国内物流业进入快速发展时期。同城配送对电动自行车的大量需求。在道路资源瓶颈挤压之下,城市“禁电”走向新一轮高潮。
2014年,广州发布新规,在“禁止上路”基础上创设性地加入“禁止销售、禁止加油、禁止停放、禁止营运”,并称为“五禁”。2016年,深圳发起史上最严“禁摩限电”令,对严重超标、没有牌照的电动车和摩托车进行查处,其结果是,多家快递企业数百辆三轮车被查扣,数十名快递员被拘留。
这一次“升级版禁电”很快引发舆论关注。《人民日报》连续发声,斥责“一刀切”的“懒政”行为,并掀起讨论热潮。有业内人士评价,从未有过的有利于解禁的舆论环境出现,一系列安全驾驶培训、简化办牌手续的措施逐渐在各个城市出现。
路权分配
对于电动自行车,城市似乎一直都没有做好准备。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创始院长李稻葵,曾连续数年提出提案,建议国家有关部门直接干预取消禁限摩措施。他曾撰文写到,尽管得到相关部门回复其不合理性,但“这是地方政府管辖领域,不便插手干预”。
然而,城市的限禁措施主要依赖国家制定的行业标准。
1999年发布的国家标准对电动自行车各个方面给出非常严苛的指标,其中,最高车速20km/s的要求被普遍认为不合实际。考虑到市面上大多数电动自行车都超过此标准,于2018年姗姗来迟的国标将最高车速妥协至25km/s。
以行业标准而非道路规范协调这一始于道路的矛盾,使得城市治理方案始终流于表面。
那么,有没有必要对电动自行车出台道路规范,以更妥善的方式解决其出行问题?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与美团配送不久前联合发布的《2019中国即时配送行业发展报告》显示,即时配送市场规模今年将超过2000亿元,未来5年,即时配送行业都将保持30%以上的增速。
经济新增长点的背后,则是数量庞大的从业人员。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外卖、众包和跑腿的配送人员规模已达到近1300万人,他们用电动自行车串起了更大规模的就业。据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课题组研究数据显示,2018年,仅美团点评平台带动劳动就业机会1960万,其中包括270万配送就业机会,更带动商户就业机会1600多万个。
在“保就业”是重中之重、人的需求更是重中之重的当下,城市需要提升管理水平、创新管理方式,用精细化管理的思路来应对这一矛盾。
解决问题的核心被认为是路权再分配。
2005年出台禁电条例时,时任珠海市人大法工委主任边玉峰就曾坦承,尽管当地自行车协会提出“登记上路”等妥协意见,但这类“听起来非常合理”的建议事实上是“不现实的”,“道路资源是有限的,大量私家车与大量电动自行车同时出现,我们必须有个权衡”。
但倚重汽车的发展模式已经为城市发展带来大量问题。在林伯强看来,电动自行车不仅在节能减排方面优势明显,还有一定治堵作用。
“有观点认为,电动自行车在行驶过程中抢占机动车道以及在交叉路口抢行等,直接造成了交通拥堵。但是,从道路运行效率来看,交通拥堵问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汽车数量过大,电动自行车至多只能算是加剧交通拥堵。”
如今,浙江、江苏两省率先出台电动自行车管理条例,终于开始解决其因“两不沾”而尴尬的路权问题。比如,浙江条例中明确将电动自行车划入“非机动车”范畴;而江苏条例更进一步指出,电动自行车在非机动车道中行驶时速不得超过15km/h。
但在此之后,谁来监管、如何监管的问题,仍然待解。
实习生刘家琳对本文亦有贡献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城市进化论(ID:urban_evolution),作者:杨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