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瑞幸80天：他们如何欺骗了所有人

本文来自：腾讯新闻《潜望》，作者：李思谊，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曾经有多么的风光无两，此刻就有多么度日如年。对于互联网咖啡品牌瑞幸（LK.NDAQ）来说，这一转折点发生在两个月前的4月2日——自爆公司高管涉嫌捏造2019年2季度~4季度销售额22亿元的不当行为。

此后的两个月期间，瑞幸应对这各种各样的坏消息。股价一泻千里、COO及CEO造假坐实被停职、各方监管层介入并展开调查、董事会和管理层成员离任、被交易所要求退市、来自投资人的集体诉讼等等。

一年前的此刻，这家公司创造了成立仅18个月即登陆资本市场的最短记录，并多次声称赶超老牌咖啡品牌星巴克，立志成为全球第一的咖啡连锁品牌。瑞幸设定更远的目标是“星巴克+7-Eleven+好市多+亚马逊”的集合体。

潜望通过采访多位接近瑞幸人士，了解到公司特别调查委员会早在3月中旬对就造假一事进行审计、并如何一步步发现原COO刘剑及原CEO钱治亚造假的过程、以及董事会如何组建新的管理层和他们未来工作的方向等。

钱治亚与刘剑运作了造假系统

4月2日，瑞幸发布公告称，公司成立的特别调查委员会已任命Kirkland & Ellis（凯易国际律师事务所）为独立外部顾问。凯易在FTI Consulting的协助下担任独立的法务会计专家。凯易是全球顶尖律师事务所， FTI是著名的金融咨询公司。

潜望获悉，特别调查委员会起先的工作主要是收集文件与资料。收现金，他们开始对瑞幸的管理层和相关人士进行约谈。同时，所有管理层的手机和电脑都被收上去，进行技术处理拷贝。

经过一系列的调查之后，瑞幸董事会在5月8日收到了来自特别调查委员会的口头报告——原CEO钱治亚涉嫌财务造假，并建议停止钱治亚的职务。几百封邮件记录内容显示了瑞幸内部造假的所有流程和与其他相关方“交易”的细节，钱治亚甚至还亲自跟进这些“交易”付款的进度。

《华尔街日报》此前报道了这个造假系统的运作模式，瑞幸向与瑞幸董事长陆正耀有关联的公司出售可以兑换数千万倍咖啡的代金券，使得瑞幸账面收入远高于咖啡店的营业收入。同时，瑞幸也增加对陆正耀有关联的供应商们进行原材料及人力资源方面的支出。

企业账户所涉及的造假主体，大多数公司跟陆正耀有关，由陆正耀的亲朋好友，以及神州优车、神州租车的关联方注册的公司进行资金往来。如瑞幸的原材料供应商征者国际贸易（厦门）有限公司以及购买咖啡券的达特英菲（北京）数据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两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皆为陆正耀的同学王百因。

笔者进一步了解到，钱治亚与刘剑主要运作这一造假系统，造假系统里的购物券不会向线下门店兑换咖啡。这部分信息由财务部门直接向钱治亚汇报，不会通过瑞幸CFO Reinout Hendrik Schakel。

《华尔街日报》此前报道了涉及到造假的数据为17亿元。潜望进一步了解到，17亿元额度主要为2019年5月至11月的统计数据，截至2019年年底内部的原始造假规模仍为22亿元左右，其中包括19亿元左右的企业账户充值以及2亿元~3亿元的个人手机充值。

特别调查委员会在3月中旬已成立并展开调查

事实上，早在3月中旬，安永在对瑞幸进行年报审计时就发现了财务造假问题。潜望了解到，安永向审计委员会汇报了瑞幸财务状况存在可疑之处。当天，非执行董事刘二海与Sean Shao作为瑞幸审计委员会成员听取了安永的报告，次日将此事直接汇报给董事会。

另一位独立董事Thomas Meier于4月24日辞职，据了解，他在得知造假事件后非常愤怒。在担任瑞幸独立董事期间，他仍是瑞士著名润喉糖制造商利口乐（Ricola）的CEO，此前他还在联合利华（Unilever）、瑞士莲（Lindt）、弗兰卡（Franke）等公司有过任职。

两位接近董事会的内部人士都用“愤怒”形容了大钲资本黎辉与愉悦资本刘二海在得知造假一事后的态度。“二海起先肯定不知道造假，如果之前就知道，以他的脾气他肯定跟陆正耀急了。”接近刘二海人士说道。另外一位内部人士也表达了类似观点，“公司增长百分之三百（去掉造假的22亿收入）就很好了，为什么要造假到百分之五百?”

也就是在3月中旬开始，董事会开始推动调查瑞幸内部可能存在的财务造假事宜，看得见的步骤是：首先，内部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开始对财务造假展开调查；其次，为满足上市公司成立一年后审计委员会成员必须是公司独立董事，且特别调查委员会成员必须由独立董事组成的情况下，3月27日公布了刘二海辞去审计会员会职务的消息。

为进一步提高公司治理和推进特委会的调查工作，董事会于是聘请了Tianruo Pu和Wai Yuen Chong两名新的独立董事。董事会的三名独立董事也是特别调查委员会的主要成员，Sean Shao担任特别调查委员会主席，成员包括Tianruo Pu和Wai Yuen Chong。

直至4月2日瑞幸自爆造假时，特别调查委员会首先查到参与财务造假的成员包括瑞幸COO刘剑及其下属等4名当事人，涉事人员被停职。再到5月8日，特别调查委员会将钱治亚参与财务造假的事实汇报给董事会后，董事会5月12日宣布终止了其公司CEO的职务，参与财务造假的6名员工也被要求暂停工作或休假。

特别调查委员会雇佣凯易作为法务审计并由FTI支持对瑞幸的财务问题进行审计的同时，安永的年审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也就是从3月中下旬开始，特别调查委员会用凯易出具的调查结论与安永的年审内容相比对，互相进行交叉印证。

腾讯新闻《一线》此前独家报道了中国证监会入驻瑞幸并对其展开调查。当时，中国证监会主要配合和协助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进行相关材料取证。与中国证监会一同进驻的还有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财政部、税务部门，与安永、特别调查委员会对瑞幸造假一事进行同步调查，且目前已经完成调查。根据《财新》此前报道，监管层在对瑞幸的调查中获取了陆正耀的造假证据。

瑞幸的下一步？开启全面收缩战略

5月12日瑞幸宣布终止钱治亚公司CEO职务时，还宣布了一系列的新任命。包括公司董事、高级副总裁郭谨一为代理CEO，高级副总裁曹文宝与副总裁吴刚升任公司董事。至此，新一届管理层团队正式形成。

董事会层面，董事会薪酬委员会由Sean Shao、刘二海和郭谨一组成，Sean Shao为薪酬委员会主席。董事会提名与公司治理委员会目前由Wai Yuen Chong、黎辉和郭谨一担任，Wai Yuen Chong为主席。公司审计委员会的组织架构不变。同时，陆正耀仅保留董事长职务，在薪酬委员会、审计委员会、提名与公司治理委员会皆无任职。

之所以董事会提名郭谨一为公司代理CEO，安永审计与特别调查委员会调查的统一结果显示，郭谨一没有参与到整个造假过程中，对造假一事也并不知情，这也就有了后来他成为公司新任CEO的可能。此前，作为联合创始人、高级副总裁的郭谨一主要负责瑞幸的产品研发与创新。

潜望通过接近瑞幸人士了解到，随后的一系列任命将新高管们的权责更加明确。吴刚除过此前所负责的战略合作相关工作，还接管了供应链体系部分；曹文宝全面负责门店建设和运营、客户服务等相关工作；公司原首席营销官杨飞同时兼任首席增长官，负责公司收益和增长的主要工作。

“目前的重点是尽量使现金流转正，实现自我造血能力。”上述人士表示，“调整收缩”将成为新管理团队未来一段时间的主要基调。这也意味着，这家曾经以闪电战著称并创造成立18个月即上市的最短记录、善于大规模快速扩张的公司，开始正式放慢脚步。

在门店数量方面，原计划2020年开到1万家店的目标，如今变更为基本维持2019年门店数量规模水平，根据此前公布的数量，截至2019年年底直营门店数量达到4507家。此前瑞幸官方在回应关店传闻时表示，确实在进行正常的门店优化，同时也会持续新开门店。

新业务方面，2020年年初宣布进入的无人零售业务，原本是瑞幸整年的工作重点，规划全年铺设终端设备“瑞即购”与“瑞划算”共7万台，目前已被收缩，瑞划算不再新铺设备。同时，原本在今年进军中国香港地区与美国的国际化业务也被叫停。“本来是要做大，现在这些部门已经被优化，”上述人士称，目前瑞幸不具备通过补贴进行大规模扩张的条件。

本文来自：腾讯新闻《潜望》，作者：李思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