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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冇知(ID:maology666),作者:五毛,头图来自:《温暖的弦》剧照
每个年轻人都中过矫情文学的毒。
直到如今,不少人的微博,朋友圈等等社交媒体都被各种矫情至极的词句充斥着。仿佛一夜之间,矫情文学就在网上遍地开花,点燃了每个人成为文学家的梦想。
但其实真要追根溯源起来,矫情文学早不是什么新把戏,它的出现甚至远早于互联网的普及。只是后来借着互联网飞速传播,与每个人身体里隐藏的文艺细胞产生共鸣,才能在今天呈现这么一种欣欣向荣的态势。
如果真要给矫情文学一个定义,可以引用网上的这么一句话:“言之无用、词句滥用、像在显摆,或者大白话一点,就是作者看起来既没什么才华,还没有经历社会的毒打。”
或者再往根上说,那就是无病呻吟。早在千年前,辛弃疾就已经看穿了本质: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既然要讨论矫情文学这个问题,我们不妨以矫情文学的泰山北斗,郭敬明老师的分集方式,来捋一捋矫情文学发展的各个阶段。
矫情文学1.0:纸媒时代
一开始,可能从慕容雪村、安妮宝贝之流的作品无病呻吟这一特质中就已出现端倪。
就算你凭着晚生几年的年龄优势躲过了这几位,当诸如《萌芽》啊,乃至后来的《最小说》这种期刊风靡校园的时候,你十有八九也逃不脱。
当疼痛和青春正式挂钩,忧伤是高级,疼痛成了升华。全民皆矫情的盛况之下,不懂得扭捏两下的反而成了异类。
甚至于矫情文学,当时还叫疼痛文学里头,也分个三六九等。以二十一世纪初为例,一个小学班级里还能生生弄出个鄙视链。
看什么《会有天使替我爱你》的实在是不入流,韩剧模式的剧情还是略显老套。这种属于有来由的悲伤,有动机的挣扎,尚不足以搬上台面。
而明晓溪一类的则略胜一筹,疼痛来得更剧烈,但还是有狗血剧情作为依托,资深的校园文艺先锋也是决计看不上的。
而在这个小学生鄙视链顶端的则是饶雪漫。
脱离了动漫美女的真人封面,更能引起学生群体共鸣的真人故事。无处安放的青春,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痛苦,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的沉重。这种种都让饶雪漫一举成为了校园文艺先锋心中的女神。
当然文艺的浪潮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当饶雪漫差不多死在沙滩上的时候,矫情文学界则是郭敬明的天下了。
郭敬明和他的最世文化来得十分迅猛。似乎是横空出世,然后以疾风骤雨之势席卷了每个年轻人的书柜。
可以负责任地说,要是当时哪个书报亭里没有几本最世文化出品的图书杂志,老板要么是个不会做生意的憨憨,要么是在守护属于文学的最后一块净土的卫道士。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蚍蜉之力,安能撼树?郭敬明是个不入流的复读机,甚至不能称之为作家。但他绝对是个超一流的商人。他把矫情至极的价值观,包上各种俊男美女的壳子,当成商品售卖,让年轻人趋之若鹜。
不少人似乎都产生了一种幻觉。当你学会了与这种虚构的疼痛共情,你就成了和书里一般的玻璃美人,是在残酷现实里随波逐流的薄命红颜了。
其实这种审美趋势也不是一两天的了,用文艺青年们的话说:悲剧总是比喜剧更能打动人。所以红楼梦里面,让读者魂牵梦绕的永远是病西施。
有了这种谜之代入,文艺青年们自然深陷矫情文学构筑的世界里。把矫情文学产出者奉若神明。
不过蓦然回首,无论是安妮宝贝,饶雪漫,还是一统江山的郭天王,其实摆弄的都是些别人玩剩下的东西。不管有意无意,真正作为大部分人矫情文学启蒙的其实是琼瑶阿姨。
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我爱你你爱的是他,我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爱你但我也爱他。无论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纠葛,还是利用小到生活琐事大到家国天下制造出的种种艰难险阻,都是琼瑶阿姨手到擒来的把戏。
不过无论如何,以郭敬明为首的一批矫情作者,一边复制粘贴,一边立着人设,在那些年生生打下了纸媒的半壁江山。也为新一代矫情文学家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矫情文学2.0:非主流时代
在最世文化最如火如荼的时候,另外一股新兴力量开始在网络上崛起。
互联网真是个特别好的平台。
大批矫情文学的读者已经不满足于阅读本身了。书上写的疼痛还没看书被书页划一下来的真实。他们想做疼痛青春的主人公,想要分享自己的悲伤,无病呻吟也是需要听众的。
于是网络成为了他们的聚集地。和现实没有交集,可以肆意扮演任何想要的角色,还有看官捧场。疼痛青春的主人公们找到了归宿。
他们把自己称之为非主流,自诩与主流世界格格不入。他们在网上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自虐,自残都是小戏码,来一出自杀才能顺利出圈。反正死没死没人知道,活成悲剧的主人公才是人人向往的。
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有了自己独特的交流语言:火星文。
看起来繁复的字形,精心编写的矫情字句,无一不彰显作者文化人的身份。
只要融入死亡,黑色,疼痛,忧郁,悲伤,眼泪,天堂,地狱,残酷,绝望等等关键词,你就能轻易掌握他们的创作技巧。
比如这样:
或者这样:
总之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心碎的痴情人,默念一百遍“累了,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就马到成功。
非主流文化只短暂地火爆了一段时间。等第一批接触者长大那么几岁,这些网络社群也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不过虽然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着。虽然没有人永远矫情,但永远有人在矫情着。矫情文学的火种是不会熄灭的,也就换了种形式,继续在网上开枝散叶。
矫情文学2.5:古风时代
网上紧接着出现了圈子,古风圈。然后迅速壮大,直到现在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所谓的古风文字其实很好理解。其实就是把古文、古诗的词句拆散,再瞎拼贴一下。一堆意味不明的字句排列组合一下,感觉自己就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的集大成者。
想写古风文章,你需要一个词库
反正就是这些词随便堆到一起,然后再公子小女子满天飞一下,绝对文采斐然。
但因为大部分古风吹捧者文化程度实在有限,所以很多时候逼没装成,反倒闹了笑话。比如说在各种古风文字中出现频率高到爆表的“殇”字。甚至不少人对网络古风歌词的印象就是;殇殇殇殇殇殇殇……
甚至百度还有一个“殇吧”:
里面全是这个字相关的内容。比如说带殇字的网名,带殇字的优美句子,足以可见网友对这个字的热爱。
没文化的可怕就体现在这里了,在不少人绞尽脑汁地想殇字网名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殇字这个词原本的意思是:
可能是因为顶着父母起得福禄寿喜大吉大利名字产生的逆反心理,但想必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字的真正含义。
更有甚者,把另外一个“觞”和这个”殇“字傻傻分不清,混淆乱用。可惜“觞”真的就是酒杯的意思,一点都不痛苦,也一点都不绝望。
这才是觞
古风矫情文学也秉承了矫情文学一贯狗屁不通的特点。就如之前大热的歌词“凉凉天意潋滟一身花色”。你们扪心自问,这通么?潋滟一身花色到底什么意思,根本没人能说清楚。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是首2017年的歌。也就是这种强行古风直到最近都长盛不衰。
而在今年,还有这么一句话刷屏了朋友圈: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也不知道是谁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化用的“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乍一看真浪漫,梦里全是你。实际上这句话仔细一想,这种小学生式的拆古诗造句,实在是无聊至极。随随便便就可以现编一句:
澹泊门难到,从容是我,易过是你。
或者给原句加一段: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梦来是我。
不好意思搞黄色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逻辑。
古风圈子后面发展得已经不止矫情那么简单了,万物皆可古风。同样逻辑的还有之前大火的抖音神曲《盗将行》。被大学教授批为狗屁不通,但死不认错。就这么一句“天下为公我为母”,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国父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同理,以此可以继续造句。比如说:
铁杵成针我成棒
完毕归赵我归李
张牙舞爪我舞脚
风雨同舟我同车
自行发挥吧。
实话说,这种古风潮流,除了能给现代人“觉得自己有文化”的优越感之外,目前还没人知道有什么别的意义。
矫情文学3.0:群魔乱舞
在矫情文学的第一批受众长大成人后,他们中的不少摇身一变,意识形态的接受者变成了输出者。矫情文学的传播度成指数级增长,在近年迎来了一次大爆发。
谁的朋友圈没人复制黏贴过几句“一百句优美的文艺句子”:
什么读首诗再睡觉,文艺情感句子,在社交媒体上大行其道。矫情文学从部分自诩高端的文艺青年的专属正式走进了千家万户。社交媒体上要都是大白话,是会被主流社会排除在外的。
网上的文艺青年三个有两个嘴上挂着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四个把夏目漱石的你看着月亮又大又圆奉为《圣经》,余下的三个则能把整本《人间失格》做座右铭。
高传播度的基础是套路化和易于创作。比如说之前大行其道的这么个套路,就像爱情。
个人非常非常喜欢的精彩之作,集就像爱情之大成的巅峰之作
简单来说就是世间万物皆可就像爱情。随便抓取身边的具象事物,加以修饰,就可以得到大量的这样不明所以的句子。
仔细想想,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掌握了这种简单的技巧,学会使用“/”或者敲击空格键,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掌握了写诗这一高端技能。
就像是之前网络上盛传的梨花体:
我说是诗,那就是诗。
光(自以为)有文学功底还不够,当代青年都致力于学以致用。譬如说,不少粉丝开始把他们超人的文采用在彩虹屁上,因为简单的“emoji+无脑吹捧”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于是就有了颇具代表性的咯噔文学。
小鸡词典上对“咯噔文学”的解释
造就了咯噔文学的这条微博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争相搜索德云社有关的文学二次创作,打开了新世界的后门。现在再提到咯噔文学,除了矫情,还有“小舅舅我妈妈呢”,“师傅白天做人,晚上做鬼”之类的句子,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搜索,我们实在是不愿意贴出来害人。
跟咯噔文学起名的还有缱绻文学,彩虹屁的对象则是咯噔文学的来源张云雷的搭档杨九郎。
真的只能用牛逼二字来形容了。
如果实在不会遣词造句的小伙伴也不用慌张,现在网上五花八门的生成器基本上涵盖了文学创作的各个环节。
只要你想,点击生成,说不定第二个郭敬明就是你,矫情文学的新时代就能由你开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冇知(ID:maology666),作者:五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