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瘾400年，我们离“无齿之辈”还有多远？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信出版集团（ID：citicpub），作者：阿信，编辑：楚旂，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糖吃多了没好处，糖吃多了没好处，糖吃多了没好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从小到大，这句话是伴随着我们每个人成长的标准式，也是父母+老师+医生“三位一体”的碎碎念。

但大人的谎言总是这样，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要不是因为最近这条新闻，差一点就信了：

就是说，虽然大家都知道吃糖不好，但40年来，暗地里，人们吃糖却越来越多了。

根据美国农业部的公开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糖消费量位居全球第三，达到1580万吨，平摊下来，我们每人去年都猛吃了60斤糖，你敢信？！

这个现象，在电影《王牌特工：黄金圈》中，借由朱丽安· 摩尔饰演的头号反派之口，遭到了疯狂吐槽：

为啥糖的成瘾性是可卡因的8倍，致死可能性也有5倍之多，却能够合法地掠夺财富？

今儿，我们就来聊一聊，糖，这台造富“永动机”，是如何在“绑架”了全球400年的历史进程的同时，把我们带入一个“无齿时代”的。

1. “无齿”的欧洲贵族

21世纪初期的几十年以来，因过量摄入糖分而导致的肥胖问题，成为了人类的一大特征，从全球来看，自1990年至2016年，儿童肥胖症的比例已经上升了60％。

而糖也被发现“几乎是所有食物中，影响口腔健康最重要的因素”。但这其实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关于糖的故事还得从1701 年说起。

那年，著名的肖像画大师亚森特·里格为63 岁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绘制了一幅奢华的正式画像，令人炫目。

但是，细看之下，你就会发现，威猛之余，国王的嘴唇紧闭，看起来没有啥支撑，塌陷有些严重，多了一分老奶奶般的慈祥：

尽管极尽美化之能事，艺术大师仍然对国王的嘴巴和脸颊无能为力。

原因就在于，路易十四嗜糖成瘾，不能自拔，早在40 岁时就掉光了所有的牙齿，是“一个没有牙齿的统治者”。

而欧洲人对于糖的极端沉迷，始于公元1096年，在罗马天主教皇乌尔班二世的号召下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彼时，正被饥饿折磨的士兵，在的黎波里发现了一种叫Zuchra的“芦苇”，它的汁液无比甜美，靠着这种植物，他们生存了下来。

从此，欧洲人就把这种汁液的产物叫做“蔗糖”，简称为“糖”。

田地里的甘蔗植株。菜市场上卖的甘蔗是它们的根状茎，一节节的像竹子。

这一发现，也与相关的历史记载和考古发现完美吻合。例如，早在公元前8000年，甘蔗就在新几内亚被人工种植。

2000年之后，它才传到菲律宾和印度。

采摘甘蔗的印度农民

而人类真正发明出“糖”，在公元500年，人们会将甘蔗榨汁煮沸，再制成粗糖和糖球。

到了16 世纪，糖已风靡整个法国和英格兰。

无奈的是，当时欧洲适宜种植甘蔗的土地很少，自然糖的产量也很小，惊人的价格，使得糖成为了一种顶级贵族才能享用得起的奢侈品。

为了炫耀权利、财富以及地位，慑服自己的对手和敌人，统治者们干脆在公开宴会上直接大把大把地吃糖，最后的结果就是：

法英两国的皇室都有极为严重的牙科问题——牙齿糜烂、缺牙、牙龈疾病、口腔塌陷甚至毁容。

伊丽莎白一世

比如，1597 年，法国驻英国大使这样形容64岁的伊丽莎白女王：

“她牙齿枯黄、参差不齐……由于缺牙严重，当她说话很快时，人们根本不知所云。”

一年后，据另一位拜访者说，她的牙齿已成黑色。

但与法国皇室相比，英国女王的牙齿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路易十四与贵族们

路易十四不是唯一的“无齿之徒”。在法国奢华的宫廷里，蛀牙和缺牙的问题随处可见，比下层阶级普遍得多。

观察者发现，与上层阶级相比，那些最贫穷的街头流浪汉——他们消费不起昂贵的含糖食物——反而拥有更好的牙齿。

蓬帕杜夫人画像

如果细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一时期的画像生动地展现了法国的精英统治者们的牙齿问题。

与路易十四作的画像一样，许多名流画像鲜有露出牙齿，主要是因为画中人普通存在缺牙或牙齿腐烂现象。

2. 欧洲人的“白金时代”却成为了全球灾难的开始

与“无齿时代”相伴而来的一个好消息是，属于欧洲人的大航海时代来临了。

要知道，发现了美洲大陆的哥伦布首先就曾是一名意大利糖业公司的员工。他密切关注着糖在新大陆的商业前景，毕竟，没有任何品种能与甘蔗的可观收益相媲美。

哥伦布

然而，甘蔗种植和蔗糖榨取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大量劳动力，于是，这又催生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非洲奴隶贸易。

在《糖的故事》一书中，英国历史学家戴维·奥卢索指出，有1200 多万非洲奴隶被装上船，但只有1100 多万人活着踏上了美洲的土地，这一历史进程的起源和高潮，都与人们种植甘蔗的冲动有关。

从现代看来，受奴隶贸易影响最为深远的南美洲及众多岛屿，无一例外，都是适宜甘蔗种植的地区。

16世纪，奴隶们在西印度群岛砍甘蔗

糖引发了一场对人类产生深远影响的重大革命，到17世纪末，糖成为了无冕之王，甚至彻底重塑了延续至今的国际格局。

是糖，促使美国走向独立（英国要在北美收取糖的进口税），也是因为糖，印度、巴西这些早期的殖民地，时至今日都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产糖国。

19世纪初加勒比地区的制糖厂。制糖的劳动强度非常大。

糖奠定了其作为食物甜味剂的重要地位，使得曾经让欧洲人不太感冒的苦味茶饮，成为了让人趋之若鹜的“快乐水”。

根据英国历史学家戴维·奥卢索的研究，从17世纪末起，茶叶和糖的发展几乎是相生相伴，从中国进口的茶叶和从加勒比进口的糖的发展趋势是高度吻合的。

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人类学教授西德尼·明茨的话说，茶的成功“也是糖的成功”。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正是因为糖在殖民地的大规模量产，才驱动了英国人对中国茶叶的需求，进而导致了英国巨量的白银外流，这也是引发鸦片战争的原因之一。

将甘蔗扩散到日不落帝国的每一块殖民地，将奴隶从非洲贩运至美洲，又将茶树从中国引入印度。所有这些活动促成了“哥伦布大交换”：

人口、动物和植物从原产地被连“根”拔起，并迁移到遥远的地方，以探索是否能够生存，继而兴旺，最后成为有利可图的商业基础。

3. 糖，一种高度政治化的商品

自17世纪以来，糖成为了欧洲强国日益增长的城市产业人口所需的一种重要的营养和能量来源，随着现代食品工业的发展，许多食品中都加入了大量的糖。

美洲废奴后的一个世纪中，欧洲人在亚洲和非洲展开了一波又一波新的殖民扩张，美国人也在美洲和太平洋地区亦步亦趋，但无论在何处，西方国家都通过家乡的甜食来维持军事实力。

如果没有那些来自家乡、添加了大量糖的熟悉饮食，就没有一支陆军或海军可以在千里之外坚守岗位。正如拿破仑所言：“士兵是靠填饱肚皮行军打仗的，他们更喜欢让肚子里装点甜食。”

食物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糖是食物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自美国独立战争至今，糖是所有美国军人的基本饮食成分。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和海湾战争中，糖是战场上士兵军粮（C 类、D 类和K 类军粮）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口可乐在二战期间共建立了64家装瓶厂，一共卖掉了100亿瓶，整支美军都成了可口可乐的狂热粉丝。

食糖贸易也伴随着军事征服，成为了欧美列强收割财富的无情机器。例如，1861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国门洞开，太古洋行随即开始展开与中国的贸易，而白糖成为了其主要的吸金来源。

当时的国内市场上只有土制的黄糖，华南地区也只有广东惠州有少量的白糖出产，但质量低，数量也少，因此太古糖厂用渣华原糖炼制的精糖，利润常常达到100%以上。至今，太古牌的糖类产品依然为世界各地人们所认可。

从白糖的财富之路开始，太古洋行开始涉足各种产业，屹立百年不倒，直到今天，北京三里屯太古里、成都太古里背后都是这家糖业巨头。

糖的需求量增加主要源于全球人口的大幅上涨。

1800年到1900年，全球人口几乎翻了一番（从9.78 亿增加到16.5 亿）。新增的数亿的人口需要养活，数以亿计的人依赖甜食和甜饮，需要糖（和其他甜味剂）作为日常饮食的一部分。

当然，如何供养日益增长的人口为各地政府面临的一项主要任务。这不仅是商业和农业问题，更是紧迫的政治问题。

糖作为基本食材，广泛用于法式烹饪和饮料生产；同时也作为防腐剂，用于酿造酒、医药和酒精。

一旦糖的供应中断，将严重破坏本国的竞争力和国内的繁荣和稳定。

在1800年，甘蔗的商业化种植还仅限于加勒比海地区的岛屿和巴西的部分地区。到2000年，全球100多个国家都在种植甘蔗。

糖的种植和加工都是一个争论激烈的话题。在旧的殖民国家衰亡和美国统治地位上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糖仍然是一种高度政治化的商品。

结语

在过去的400年中，糖一直都是一种特殊产品，有很强的社会、政治、地缘和情感属性。人类学家·马歇尔·萨林斯就曾说过，在所有味觉中，人类对甜味最敏感、最喜欢，需求最大，其对历史的影响也就格外微妙。

21世纪初期，美国食品企业开始控制并支配着全世界的饮食供应，其中的核心竞争力就是糖本身。

蔗糖刺激了全球的对甜味的需求，使得全球饮食行业对它的依赖程度愈来愈深，为了进一步刺激人们对食品的欲望，全世界的食品和饮料都在加工过程中添加了多得出奇的糖，毫无节制。

甚至，看起来咸咸的那包辣条，可能都有 27 克糖：

图片来源：丁香医生

人类对蔗糖的需求还在攀升，2019年，巴西取消了延续10年之久的保护亚马孙雨林、禁止开垦甘蔗田的禁令。

事实是，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预测，2020年，全球蔗糖产量将连续第三年无法满足消费需求，而现在的亚马孙雨林，已经濒临无法自然再生的荣枯线。

我们是否需要反思，在生活中，我们实在是吃下了太多不必要的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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