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真相》：一群“愣头青”如何拍出今年评分最高的国产剧？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界面新闻（ID：wowjiemian） ，作者：刘燕秋，题图来自电视剧剧照

一

执导《沉默的真相》之前，在网上搜索陈奕甫这个名字，可以追溯到2010年的一档真人秀《我要拍电影》。他在那档节目里获得了季军，随后还拍摄了天娱首部微电影《暴走》。但在那之后，陈奕甫并没有按部就班地踏上职业导演之路，而是选择继续求学深造。

“那时我发现其实自己对于影视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和了解的地方，当时就决定要到南加大读电影系的研究生，希望自己通过三年的时间能够学习到更多拍摄类型片的方式和技巧。”

陈奕甫和资深制片许月珍也是在《我要拍电影》中认识的。他们在节目中一个单元进行了合作，后来一直保持联系，在南加大读书时期，陈奕甫也参与了许月珍监制的电影，2016年他回到北京之后便和许月珍一起工作。

《沉默的真相》编剧刘国庆则是陈奕甫在南加大的同学。2017年年底，陈奕甫给了刘国庆几本悬疑小说，读完之后，刘国庆被其中的一本给震撼了，那本书就是《长夜难明》。那时，陈奕甫和刘国庆便展开了讨论，希望能够争取到影视化改编这部小说的机会。

《沉默的真相》改编自紫金陈小说《长夜难明》，出品方爱奇艺副总裁戴莹曾告诉界面文娱，这本小说的版权跟《无证之罪》差不多是同时买下的。《无证之罪》率先以短剧的形式呈现，在推进《长夜难明》的影视化改编的过程中，爱奇艺也考虑过跟一些成熟团队合作，但很多团队都反馈说这个项目太难改编了。

后来两个新团队找到爱奇艺，一个是导演陈奕甫，一个是好记影业制片人鲁丹团队。“他们基本上是同时提出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导演团队非常有热情，我们也看了导演在南加大上学时候拍的短片，断定他有实力把这个项目搞好。制片人团队也给出了比较明确的改编方向，我们那时就希望有经验的制片人和年轻的导演能够一起做这个项目。”戴莹在采访中说道。

于是，陈奕甫跟刘国庆就加入了由鲁丹带领的制作团队，一同参与开发这个项目，后者的经验与投入也为年轻的导演跟编剧起到了保驾护航的重要作用。

年轻团队往往有一种“愣头青”精神。陈奕甫透露，在和平台方爱奇艺沟通的过程里，他们在前期就提供了有明确结构和人物设定的改编方案，也尽量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核心概念以及视觉上的各种想法和平台方交流。“爱奇艺有丰富的短剧经验，所以在整体的开发过程中给了我们非常多好的建议，特别是在一些情节节奏的把控上给了很多帮助跟建议，使得戏剧的节奏能够比较准确。”

但这仍然不是一块容易啃的骨头。谈及开发过程中最大的难点，编剧刘国庆讲了一个小故事。在南加大就读期间，有一次导演侯孝贤带着《刺客聂隐娘》来学校放映，放完之后办了一场小规模演讲，演讲内容让他特别震撼。侯孝贤认为，影像的东西过于直接和简单了，他的后期作品也是在想着用影像、画面外面的空间去讲故事。在他看来，影像是先传情后表意，而文字是先表意后传情，是一个相反的过程。

在小说影像化的过程中，这也是他们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因为小说主要集中在江阳和侯贵平两个人物上，在剧中需要对现实这条线进行重新搭建，同时要对戏剧张力进行补充，要丰富女性角色，要构建案件逻辑等等。在剧本开发的过程中，刘国庆也做了很多采风工作，找到一些和故事原型相关的人对谈，了解真实的故事，从中挖掘生活和情感的依据。

2017年底刘国庆开始撰写剧本，第一稿差不多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写出来，2018年底他和导演陈奕甫把一稿从头到尾每场戏都过了一遍，每场戏的起承转合、戏剧冲突、人物之间的变化，他们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直到开机前一星期才最后定稿，前后经历了大约10版稿子的修改。

《沉默的真相》改编时增加了张晓倩这个人物 图片来源：《沉默的真相》剧照

相较于原著，《沉默的真相》增加了张晓倩和刘明洋两个角色。设定张晓倩这个人物时他们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因为在故事当中有九宫格照片的设定，这需要通过一个媒介来传达，就需要增加报社这条线，需要有张晓倩这样一个人物。但是他们又不希望这条人物线过于功能化，而是能有一些情节上的推进，就想到是否可以把张晓倩这个人物作为当年的受害者加入到报社这条故事线当中。

“我们当时就在想，李雪这个人长大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如果她成了一个媒体工作者，或许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设定。她一方面带着过去的创伤，另一方面，现在的媒体工作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疗愈或是逃避过去的方式，她在工作当中会去关怀社会当中不同层面的人，去了解他们的故事。”

关于《沉默的真相》想要呈现的质感，在项目初期，主创们就建立了共识，他们都希望做成一个沉稳克制的悬疑类型片，同时当中能够展现比较丰富的人物情感和人物关系，最后的落点是一个温暖的、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故事。

事实上，故事当中最打动所有主创的就是这群人屹立不倒的决心，从侯贵平到江阳再到严良，他们身上都带着理想化的色彩。甚至两个主角的名字也透露了故事想要传达的信念，江阳的“阳”字，代表他一生追求司法正义，追着阳光跑，永不放弃的状态，严良的“良”则代表善良跟良心，在查案的过程当中，他理解了这群人真正的目的，最终通过努力，将所有反派绳之于法，帮侯贵平案平反。

演员的选择是成就《沉默的真相》的关键一环。总制片人戴莹透露，江阳这个角色在演员上比较难选，一方面这是一个悲情人物，骨子里得有种坚定，同时身上还要有少年的阳光感。

戴莹最早在《美人为馅》的时候和白宇合作过，那个时候便看到了他身上敏感和坚定的一面，相信他身上有江阳这个角色底层的东西。但初次接触时，白宇团队回馈说没有时间，后来戴莹把剧本给到白宇和团队。“看完剧本以后，白宇决定出演这个角色，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剧本了。”当时白宇人在南京拍戏，陈奕甫就到南京和他见了一面，跟他聊的过程里面发现，白宇身上确实有很多江阳这个人物的特质。

严良的扮演者廖凡一直是陈奕甫非常喜欢的演员，在故事开发的过程里，几乎在设定了严良这个角色之后，陈奕甫很快想到的就是廖凡。陈奕甫带着完整的剧本和廖凡见面交流过两次，过程中对创作理念、人物、和故事的理解有很多深入的探讨, 最后顺利地说服了廖凡决定出演这个角色。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二

陈奕甫和刘国庆都是第一次做12集短剧，在前期的开发过程里，他们找过很多有短剧集经验的朋友交流，包括制作过《无证之罪》的制片人齐康、《河神》的制作总监王博学等，参考过的作品有美剧《心灵猎人》、《真探》第三季、韩剧《秘密森林》以及瑞典剧《桥》。与此同时，在开发剧本的过程中，爱奇艺给两人提供了有着丰富剧集经验的剧本医生，在剧作节奏和结构上提供了许多专业有益的建议。

他们一度想要探究美剧、日韩剧和国产剧之间在节奏上究竟有什么区别。一一拉片之后，他们发现，《绝命毒师》一场戏在30秒到一分半之间，《秘密森林》的一场戏在三分半左右，而传统的国产剧要五分钟左右。

在刘国庆看来，现在观众的观影习惯其实已经受到欧美剧的影响，看传统的国产剧会觉得节奏慢，因此他们想做一部适合现在观众看的快节奏的剧。与此同时，紫金陈的这部小说属于社会派推理，带着现实主义的气质，怎么通过类型化的商业外壳承载其社会价值，通过快节奏的叙事输出价值和文化，也是他们前期核心思考的事情。

“《沉默的真相》大部分都是一集40多场戏，掐头去尾可能是40分钟，还有好几集场次多达60到70场，已经非常接近美剧的节奏了。”刘国庆透露。在学习了短剧的剧本结构和讲故事的方式之后，他们也发现短剧特别适合多线发展和多视角故事，这种格式在电影里反而不太容易展现。

加入朱伟、九宫格这些元素，完善了现实线之后，他们把严良、江阳、侯贵平所在的线索单拎出来，再把这三条故事线无缝编制在一起。但如何将三条故事线融合在一起，使其流畅推进，同时相互之间的交集符合逻辑，在编剧和执行层面都存在困难。“因为三个时空各自的场景量非常大，这也增加了拍摄的难度，我们经常需要转场。”陈奕甫告诉界面文娱。

刘国庆和陈奕甫想到了电影中常用的“相似性剪辑法”，利用类似或相同的动作、空间作为转场。《太空漫游》和《惊魂记》这样的电影给到他们启发。刘国庆介绍说，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贯穿两个时空，包括电话的声音，甚至一些逻辑上的相似。比如，朱伟当时在餐馆里给了江阳一个纸条，上面写的“S”指向孙红运，江阳问了一句“孙红运是谁”，然后下一场戏切到严良，任玥婷刚好在介绍孙红运的情况。“这是一种逻辑上的雕塑，通过这种方法尽量能够做到三线空间叙事的连贯和完整。”

虽然在剧本阶段就有了关于转场的基本设想，但在放到剪辑台之后，剪辑指导吴艺翔运用素材及各种技巧，使其视觉呈现更加完善。

陈奕甫举例说，第四集最后，三个人在各自的时候同时转头那场戏其实在剧本当中就已经加上了，到了后期剪辑阶段，剪辑指导和他又尝试了不同的方式，最终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最合适的那一种。

执行导演曹刚、摄影指导王均铭都是陈奕甫多年的好朋友，也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在摄影的风格上，开拍之前，陈奕甫就和摄影指导有过很多讨论，最终设定的大方向是沉稳冷静。因此，拍摄基本上都是在固定机位或者摇臂上，没有运用太多手持镜头。

火锅店戏份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全场使用手持摄影最多的只有两场戏，一场是开头的地铁站的戏，另外一场就是江阳掉钱包的那场戏。“剧中所有火锅店的戏，其实都是用比较稳的拍摄方式，只有江阳掉钱包的那场戏，我们运用手持摄影的方式去突显江阳当时不太稳定的情绪。”陈奕甫解释道。剧中构图部分也会尽量让三条故事线各自区分开来，比如在严良那条线中，设计了很多中景负空间构图，这样的构图其实想要比喻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隐秘的故事。

美术指导陈为任与陈奕甫的沟通在进组之前就已经展开，写实是基本调性，在写实基础上也会增加一些有设计感的东西，尽可能在写实与戏剧设计之间找到平衡。

与此同时，三个时空里都有明确的色调方向，比如江谭市用的是比较灰冷的色调，江阳部分的平康县是冷暖的混合色调，侯贵平的苗高乡则是以暖色调为主，光线上主要以柔光的反差为主。陈奕甫透露，后期调色时又对三个部分的设计做了更细致的定调，在调光方面进行了不同尝试，其中参考最多的作品是美剧《心灵猎人》以及大卫·芬奇的作品。

短短12集，《沉默的真相》从筹备到最终播出花了近三年时间。但工夫没有白费，这部剧首播后豆瓣评分即高达8.9，随着剧集的推进，评分升至9.2分。

短剧的出现给了陈奕甫和刘国庆这样的年轻创作者更大的创作空间和自由。陈奕甫透露，未来在网剧和电影这两块都会继续做不同尝试。

“一直以来我想做的就是类型片，未来也会继续在类型片领域探索，犯罪悬疑仍然是会尝试的类型，但是我也希望能够尝试不同的类型和故事，核心是想要做有丰富人物情感的故事。”陈奕甫告诉界面文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