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手一时爽，吃土无尽期

来源 | 燃财经（ID:chaintruth）

作者 | 朱晓宇 冯晓亭 杜晓玲 薛亚萍 郭一梦 邓双琳

编辑 | 杨洁

题图 | 视觉中国

“双11”这场全民参与的万亿级大项目，在几天前刚刚落下帷幕。

今年的双11，比以往来得更加早一些。从11月1日至11月3日的尾款日，以及11月11日当天，两波的销售高峰，将大众的消费热情调动到了极致。根据各大电商平台的战报，从11月1日开始，截至11月11日期间，2020年天猫双11的总成交额达到4982亿元；京东紧随其后，为2715亿元。仅这两家电商平台共计销售额就达7697亿元。

这个令人兴奋的数字背后，则是无数年轻的尾款人，秒变成了“吃土人”。

在电商平台上“折扣”的驱动下，在直播间里消费氛围的吸引下，年轻人们的消费意识也被充分调动起来。品牌彩妆、大牌包包、新款手机、网红潮品，平时即使是想“败家”可能还有些舍不得花钱，但既然双11的囤货季到了，那么尽管手头紧张，甚至是负债累累，也一定要拿下。

尼尔森市场研究公司在去年11月的《中国消费年轻人负债状况报告》中，对3000多名18-29岁的年轻群体做了一次调研，结果显示，参与调研的人群中，有86.6%的人属于“负债人群”。值得注意的是，这次调研中，也包含了作为“支付工具”使用的消费信贷，例如互联网分期付款产品和在免息内结清的信用卡等；采用的也并不是传统的“总负债/总资产”的计算公式，而是引用了“债务收入比”（债务偿付额/可支配收入），主要来衡量年轻群体的消费趋势。但扣除作为支付工具的部分后，中国年轻人实质负债人群，也约占整体年轻人的44.5%。

这也说明，现在的“Z世代”们，普遍都不惮于“超前消费”。汇丰银行曾经发布过的一次调查报告也显示，在2019年，我国90后人均负债达12.79万元。

但当这种意识在经历了一次大爆发之后，手头拮据的现状也不可避免。有不少人从双11那天之后，就陷入了“昨天付完款，明天就吃土，花呗还不完，后天还得付房租”的漩涡。

本次小酒馆，我们和几位这样的年轻人聊了聊。他们在“剁手”之后，有的节衣缩食、遍寻薅羊毛的诀窍，只为了节省日常开支；有的为了还近在眼前的房租，不得不卖掉长期的理财产品；有的干脆和同学亲友线下小额借钱度日。

打工人们为了缓解吃土，使出了浑身解数。品质生活固然重要，但消费仍然还需理性。毕竟，生活的常态还是“剁手一时爽，吃土无尽期”。

双11撞上交房租，我卖掉了理财产品

麦尔 | 25岁 新闻从业者

变化本就不可预估，只是往往来得比预想要快。

我事先没想到，工作一年多，赶上一个双11又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身上可支配的就剩下十几块钱。

双11活动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花出去的钱也是越来越多。今年双11周期延长，支出更是翻了几倍。虽然用了花呗分期免息支付，但是因为刚还了一笔花呗，身上剩下的钱就不多了。

“咱们换房子吧！”

当我还在感叹接下来如何度日的时候，室友的一句话扎了我的心。因为之前我们就有想过要换房子，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么突然，至少应该是过半年，在她研究生毕业之后再换。

考虑到双方的感受，我同意换房。因为我没有理由阻止。但是换房子后，一个月的房租基本上就是现在的两倍，而我经历过双11后本就要“节衣缩食”。

图 / 《这个不可以报销》

于是，我动起了卖理财产品的念头，这是我最后的退路。

理财，是我从大学兼职后养成的习惯，有闲置的钱就会去买理财产品，一方面为了避免自己平时乱花钱，限制一下自己的消费欲望；另一方面就是心存希望：万一呢，万一赶上大涨呢？

今年我刚刚买了一支股票型基金，还买了一支货币型基金。货币型基金的特点就是低风险，因为我第一次买理财的时候就测试过，我是保守型理财，这类理财产品我大学时就买过，也被证明过虽然利息很低，但是却并不会减少本金，适合我这种想要限制消费以备不时之需的人。

最终我选择提前卖出理财产品。货币型基金还好，虽然赚得不多，但是本金完美保住了。而股票型基金就比较惨了，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小跌。

看到页面上显示的“支小宝提醒你：短期总会波动，长线把握价值”，我的心里还是比较复杂的。赶上今年6月最好的时候，我都没有卖，结果现在一直在跌，我反倒卖了，但是没办法。

11月11日晚上我和室友看了房子，11月12日管家就发来一条消息，说这家租房平台当天启动了优惠活动，而我们看中的房子就在其中。考虑到无论是环境熟悉程度，还是学校周边基础设施，都符合我们的预期。重要的是房子离之前住的小区很近，所以我们很相中这套房子。本来想要留到周末签约的，结果也不能等下去了，13日早上就直接签约了。

交了房租之后，我兜里所有可支配的资金就剩下一百多元了。房租是交了，之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没来得及想。

之前看到新闻上说，天猫要搞“购房狂欢节”。我现在只想说，特价买房是不敢想了，只希望下一次双11不要赶上交房租，也不用显得这么捉襟见肘。现在我只能祈求现在住的房子退租之后，该退的房租能回流到自己手中。

为了还花呗，我卖了前男友送的包

芳玲｜ 23岁 互联网公司HR

即便在双11之前一再告诉自己今年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手，但是各大电商平台竟然把双11延长到了11天，这意味着我在这11天里不断的收到各种半价打折的短信和推送消息的轰炸。

我忍得了一天，但是最终没有坚持忍过11天，今年不间断地还是下了二十多个单。

我在一家小互联网公司当HR，这是工作的第二年，工资不算高，基本难以存下钱。下单的时候是用花呗，因为经常使用，我的花呗有35000元的额度。当下最后一个单的时候支付宝突然提醒我花呗额度不够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下个月还35000元完全超出我的能力范畴。

我脸皮比较薄，不会向朋友借，也不可能向父母张口。

当时看了看自己的存款余额，如果要还完花呗，我还需要10000元。说多也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不求人的情况下，我思来想去只有去闲鱼卖二手，这是我最能接受的方式。

第二天我真的很慌，列举了所有可以卖的东西去凑齐钱。我以前经常喜欢买项链和耳机，那天我全挂闲鱼上了。还有前男友送的包包，想了想也拿出挂了上去。

这些东西买的时候非常贵，等我卖的时候，真的叫大出血甩卖。我一边卖一边后悔，以前买这些无用的东西干嘛，几乎都是心血来潮，用了几次而已就放在抽屉里面吃灰。存点钱不好吗，去旅行，去给家人买点东西，怎么都比现在好。

我在闲鱼卖光了我所有不是急需用的东西，竟然才凑够10000元。而当时我买这些东西，花了3万元不止。

这几天我的状态就是，一边拆新买的快递，一边往外寄二手物品。一会儿高兴，一会后悔。

双11各种套路和诱惑在前，商家想要多卖点东西没有错。但是自己还是得量力而行。

每天去借200元，“明天就还你”

阿瓜 | 24岁 销售人员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从有了女朋友，每天都是“双11”。

我和女朋友在一起6年了，从家里、北京一直到青岛，从没分开过。真的应了那句话，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情人节，也都是双11。但从去年冬天开始，我就因为这个节日，开始负债。

她因为公司破产的缘故离开了北京，而我是一名房产销售，平时也没什么假期，拿着不怎么高的底薪，硬着头皮独自承担着将近6000元的房租。可能也是因为面子和责任感，我不愿意跟女朋友说这些事，清空了购物车，欠了债之后，只能跟身边朋友去借钱。

我和大家每个人都是100元、200元的借，承诺几天就还，因为是小额，一般的朋友都会选择借给我，过期了也不好意思追讨。但我自己因为还要付房租的缘故，一直资金也没有周转过来。这么欠着欠着，我也变得不在乎信用了。

今年5月份，我拿着借来的钱，交完了在北京最后一个月的房租，和女朋友相约去了青岛，我们租了1500元的两室一厅，原本以为，只要我抓紧时间找到工作，就一定会解决负债的情况。但事实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她是程序员，轻松找到了月薪1万元的工作，但是我还只能找一个销售的工作缓缓过渡。这期间我所有的花销都是靠借。但我依旧想要她认为，我们很幸福。有句话说得好，“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是自己的。”我开始满足她的愿望，把家里布置的充满生活气息，就连电视也是用借朋友的钱买的。

但今年的双11还是到了，并且还比去年延长了。也是为了帮女朋友清空购物车，我今年又超额消费了近5000元的商品，从衣服、鞋子，到上千元的化妆品。我只是想给她我能给的起的。但是却没想到，这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次接着一次的借钱，让我从刚开始借一百、二百元，已经逐渐累积到了几千元，连花呗也已经到了1万元的消费额度。

我已经找遍了所有的理由借钱，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身边的朋友也因为借钱的缘故，逐渐远离我，甚至连微信消息都已经不回复，有的还拉黑了我，我也背后听到一些朋友说：“最怕他一张口就是借钱”。

但东西已经买了，怎么办呢。我还是选择了给一个不错的朋友发了微信：“借我200元，着急，明天就还你”。

做手术没有买化妆品重要

莎莎 | 25岁 设计师

作为一个网购狂人，今年双11我剁手太多了，从预售到双11结束，我整整花了2万多元，信用卡和蚂蚁花也已经用到顶额。

今年我买了化妆品、生活用品、零食、衣服、鞋子和包包，其中仅在李佳琦的直播间里就花了快1万元，基本上都是护肤品和化妆品。

因为今年双11是预售模式，我买的很多东西都只是付个定金而已，现金支出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等到11月1日付尾款的时候，我就直接傻眼了：总共花了两万多元，我一个月的工资才1万多元。

信用卡欠着钱，蚂蚁花呗还没还，这两天信用卡老是提醒我“15号还款”。我算了一下，即便是最低还款我累计也得支出11587.3元，还有蚂蚁花呗还款800多元，下个月还得交房租，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图 / 受访者提供

去年我本来是要去做牙齿矫正的，但是因为花钱购物手头不宽裕，一直也没去成。今年我身体又出了问题，是常见的小毛病，痔疮。我本来打算这个月去做个小手术，时间都定好了，价格也打听好了，社保报销完是3000多元钱，我还能负担得起。但是现在，我的存款只剩下1000多元，连做手术的钱都付不起，更不要说额外的医药费和营养费。

为了不延迟看病的时间，我想退几件宝贝吧，给信用卡腾个额度，但是双11当天淘宝的退款通道还关闭了，折腾了好久都没用。想想这可能是老天爷都想让我拥有这些化妆品、衣服和包包吧，我就又没退了。

说到退货，我是舍不得的，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我喜欢了很久，才趁着双11的优惠力度买的。这么大的折扣力度，东西可不好抢，再加上红包、跨店满减，真的是不要太划算，我只好将做手术的时间往后延一延。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病，能忍一忍，也是省了一笔钱，于是我就给约好的医生找了个借口说，最近工作太忙不好请假，也怕加班久坐再将伤口闷发炎，等过年放假再说。

手术预约的日程虽然推后了，但是医生告诉我说，我的情况还挺严重的，不宜拖太久，拖得越久最后治疗难度就会越大。我有些担忧，但是以我现在的经济状况要去治疗，恐怕还得等几个月，又不敢跟父母说，只能自己承担这一切。

总之，非常后悔今年双11的剁手冲动，希望我能戒掉网购，早点把看病提上日程，落下心中这块大石头。

在家靠父母，出门还得靠父母

毛毛 | 19岁 在校大学生

2020年的双11，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

作为一名没有收入来源的大二学生，我的父母就是我的“老板”，每月1号我都能定期收到微信转账2000元。在广州市区生活，说实话其实2000块刚够花，但好在“老板”也向我承诺：“2000元只用于日常伙食及通讯支出，其他大额开支可报销。”

因此，双11这一年一度的消费大促，我怎么舍得放过。10月末淘宝双11活动就拉开了序幕，21日零点预售付定金，11月1日付尾款，我自然也成了“尾款人”。我买了几件秋装还有一些日用品，付定金时候觉得10元、20元并不多，可是尾款加起来一算太吓人了，接近3000元，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

与此同时，支付宝还很“贴心”地给了我1000元的“天猫双11专享额度”，加上固定额度，我花呗额度为5000元，也不在乎我还不还得上。

尾款金额较于收入已透支50%的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在冲动消费，毕竟在我看来，买的商品都是刚需，价格还很合适。一件付完定金的羽绒服，如果是付尾款的前1000名还能折上折，原价1300元的羽绒服到手才800多元，我觉得十分划算。

10月31日那天我看了一下具体待付的尾款，发现衣服和鞋子就需要2500元支出，于是入不敷出的我特向“老板”申请“100%全额报销”。“老板”也确实说到做到毫不含糊，大手一挥即刻转账3000元，就在我暗自窃喜盈余500元时，“老板”给我发来了购物清单——洗发水、洗衣液、卫生纸……一水的家庭日用品。

图 / 《都挺好》

因为没赶上11月1日的活动第一阶段，于是要给家里买的日用品我都计划在11日下单购买。为了从500元的“定向支出”中再“中饱私囊”一些，我一直都在留意各大品牌店铺的折扣力度，想着提交订单后修改地址很麻烦，避免出现给家里买的日用品寄来我学校情况，我还提前将家庭地址设为默认，家庭地址设为默认后下单时不用重新选择地址，也方便参加店铺“前1000名下单多送一套”的活动。

双11不是购物节，简直是一场小学数学期末考试。“店铺买二免一”、“300减40津贴”、“实付300减15”……草稿纸都算了满满一页，而我原本只需要买427元的商品，为了凑满减，又往购物车里添了我的面膜等商品。凑到最后，我不可思议地发现，竟然需要900多元。好在最后零点一过都成功提交了订单，没出现计算出错满减还差金额的情况。

11号提交的订单，发货速度挺快，不像我1号买的几件预售款衣服现在都还没发货。这两日家里也在陆续收快递，每收到一个快递我妈就会发信息告诉我“XX一箱已收”、“XX面膜6盒已收”……

上午收到这条信息时，我的心咯噔一下，千算万算竟然忘了11日买的商品都是填的家里地址！我买面膜等花的钱还都是自己的“私房钱”，事到如今也只好安慰自己，就当给“老板”送礼了，“老板”开心了下次再伸手要钱还可以多要一些。

为了省空调费，冬天取暖全靠抖

王樾 | 22岁 新媒体运营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3XX6的账户于11日消费人民币8926.09元，账户内余额为6073.01元。”看着银行发来的短信，我一度陷入了焦虑当中。

我今年22岁，毕业1年零4个月，在11月11号之前，我的存款还是15000元，当然，这个数字现在已经变成了6073。

从拿到第一笔工资开始，我就给自己制定了存钱计划，在2021年之前要存够2万元。可能很多人认为2万元并不多，但对一个刚毕业不久、还拿着应届生薪资的学生来说，除去房租、交通、吃饭、生活用品的刚需费用后，存够这些钱其实并不容易。

我是一个崇尚极简生活的人，一年四季的衣服基本都在优衣库解决，平价又好穿，工作日的三餐基本都在公司食堂解决，周末就自己下厨烧些小菜，很少出去吃饭。化妆品和护肤品也都是够用就好，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为了满足囤货癖而买几十只口红。

曾经有热搜讨论过，“年轻人如何远离消费主义陷阱？”我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消费主义的本质其实是虚荣心在作祟，虚荣催生攀比，攀比导致了过度消费。所以只要我能够降低欲望，学会延迟满足，就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任何消费主义陷阱都撼动不了我。

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毕业后我仍然在使用读书时用的手机，但是随着工作内容越来越琐碎繁杂，这部手机的存储空间已经满足不了工作需求了，使用时经常还会发热、卡顿。

某“国货之光”手机品牌推出最新款手机后，刚好又赶上了双11，很多朋友都说双11的优惠力度错不可失，而这部手机的各方面性能都不错，我一咬牙，干脆买了一部256G的最新款。

但这就一下子打开了我双11消费的大门。

最新款的手机，加上其他一些用品，一下子花去了我一半的存款。当银行短信提醒发过来后，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破产姐妹》里的Max和Caroline，为了存开店基金，辛辛苦苦在快餐店打工，但是总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们的余额清零。原本我再努力存一点钱，加上年终奖就可以在年底完成存款2万元的目标，但是冲动消费让这个目标不得不推迟。

为了弥补这项大额支出带来的亏空，我打算将自己的消费欲望阈值再降低一点。我加入了各种薅羊毛的群，群主会及时更新各种优惠信息，在生活用品上，我打算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北京的冬天很干冷，基本上两件羽绒服交替着就能度过冬天，今年冬天我不打算买衣服了，过去的旧衣服够穿就好。

去年为了省钱，我租了比正常房子便宜不少的自采暖老房子，只能靠空调来辅助供暖，但是空调电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今年冬天，我打算干脆不开空调了，多穿点也冷不到哪去。我甚至决定接下来几个月的周末都去公司加班——这样不仅供暖的问题解决了，周末的吃饭问题也解决了。

我认为省钱并不是“抠门”的代名词，节源和开流一样重要。省钱是对消费行为的理性规划，能够克制自己的冲动消费欲望，逃离消费主义陷阱，才有资格去追求适合自己的“财富自由。”

公历新年之前存够钱显然来不及了，希望我能在春节之前完成这个目标。顺便，如果大家有好的省钱小妙招，一定要在评论区告诉我。

*应受访者要求，莎莎、毛毛、王樾、阿瓜、芳玲、麦尔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