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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3 10:14

被学生会逼到自杀,年轻人的“官威”能有多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poch故事小馆(ID:epochstory2017),作者:毛血旺



“如果没有我点头,我看x大明年的活动,有没有他的份!”


说这话的不是哪位大权在握的老总,而是一名自称学生会成员的学生。



上周,一则视频蹿上热搜,画面里,两名男子脏话连篇怒骂新生,说是查寝,更像是仇家讨债。



无独有偶,两个事件,校方的回应如出一辙:澄清当事人并非学生会成员。


如果是真的“学生会成员”,就能有这么大的官威吗?


半个月前,一名大三女生,用睡裤在宿舍上吊身亡,原因是学生会工作令她不堪重负。


她的姐姐回忆,妹妹经常因为学生会工作忙到凌晨,在家庭聚餐的饭桌上,也要盯着电脑。


屏幕对面的人用“马上去做、必须、务必、尽快”等词汇不断催促,也会在言语上挖苦打压“这不简单么?这很难吗?”


无孔不入的压力最终压垮了年轻的生命。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对于这种压迫习以为常。“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学生会一把血泪史的大学生,不计其数。


阿科记得,指导老师总是叫她:“把任务分给下面的人”、“尽快把内容反馈上去”。


阿科可以理解,但不喜欢这套语言系统,在这套简明的话术前,本来再平等不过的同学变成了上下级。



权力的触角不止于所谓的工作,还伸向了个人生活。


一天晚上,部长群发信息,在惯例的“收到请回复”后跟着一个微信号。“主席的新号,所有人必须加”。


阿科加上后,发现是主席卖鞋的小号。鞋子的真假难保,但总不愁生意,底部的点赞好几排,人们甚至担心彩虹屁拍晚了。


人上有人。学生会的终极boss不是主席团,而是分管学生会工作的老师。


老师在校外开了托管机构赚外快,不用聘保姆和家教,让学生轮流去值班,美其名曰“给你们实践机会”。这门生意做得经济、省心。


学生即使不情愿也不敢拒绝,谁愿意得罪他呢?


白鸽遇到过更夸张的,学院老师儿子结婚,让女生去现场当礼仪小姐。


灿灿迫于老师的淫威,周末去帮她带小孩,老师每次请她帮忙用的都是同一个说法:“你是学幼师的,你肯定最有办法哄小孩了。”


也是这位老师,在办公室教育女同学们:你们一定要会来事儿,眼里要有活儿。


灿灿在宣传部,平时主要写通讯稿,给学院活动设计海报,以为当好“技术工人”就足够了,老师嘴里的活儿”可不只是这些。


在畸形的系统中,学生被压榨,敢怒不敢言,“上下”的权力关系极度不平等,隐形的压迫交织成了暗网。


吊诡的是,学生一边抱怨着老师,一边同样以“官大半级”的优越感压制着新生。


“有时候感觉自己像可怜的乙方。”一个简单的文稿要对接多个部门,一改再改,还没走入社会的小西提前感受到了打工人的辛酸。


正儿八经的“打工人”总还有上下班时间,白鸽没有。老师晚上十点要求重做视频,还声明第二天上午必须要。住宿舍的白鸽还要面对断电断网的窘况,只能计划好耗时和电量,定闹钟早上四点起床做,六点校园通电通网顺利给老师发过去。


即使在职场中,劳动者尚有法律保护,干得不开心了,还可以辞职走人,两不相欠。


但这些“自愿”的学生又有谁来保护呢?


他们在权力由上至下渗透的系统中战战兢兢。



记性略好的人,或许会对北大PUA案中一个细节犹存记忆:


给女友包丽施加情感虐待的牟林翰,无疑是个权力爱好者,他本身是学生会成员,频繁通过微信指点她如何竞选学生会副主席。


他教她守愚藏拙:和对手聊,要“表现得越蠢越好”,见学生会主席,则“一定要好好表现”。


他教她暗箱操作:包丽操办了北大最大的文艺活动“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并拥有决赛部分门票的分配权。牟林翰指导包丽用好这一资源,送票给能够影响选举的人,“广结善缘”,“话术用好”,“让那群人感激涕零”。


他建议包丽去接近当时的学生会主席,“你好好跟着某某哥,有不懂的就多问问他,他挺厉害的,而且很重感情。”


发完这条微信后,他嘱咐她将“截个图,明天发给某某哥看看”。


“想办法加一句,牟林翰总是说你是他在学生会最对不起的人”,并且强调“要加得自然,真实”。


学生会里,总有精于钻营、极其恋栈的弄权者出没,他们的共同点是,不过才二十岁上下。


大学生官场现形,著名一句“杨主席是你们直接@的?”


权力结构无处不在,小小一个学生会等级森严,总有或明或暗的潜规则不允许僭越。哪怕小到路遇学长学姐没有问好也会遭到训诫。



学生会经历是很多人“官本位”的启蒙。主席由三年级学生担任、二年级只能当部长,而大一新生,是备受剥削的干事。


灿灿进入学校学生会后,被交代的第一件事:一定要有礼貌,要主动和学长学姐打招呼。名字和头衔不能弄错,称副主席不用强调副字,让他开心。


那些摆出老资格的师哥师姐,不过是早出生早入学一年而已,却可以呼来喝去,让学弟学妹帮着占座、签到、拿快递……


难以想象,这是学校的发言


当潜规则被搬上台面,说明由来久之,已经摇身成为必须遵守的规则。


把腰杆子弯曲到一个难以负荷的极限,搬运累积着一点点政治资本。没有人觉得异常。



“学生会内部的乌烟瘴气可以写一部宫心计。”曾立说。


近期她得到一笔奖金,学院奖励学生干部,由学生会投票产生。落选的一名男同学不断在背后诽谤她,说她贿赂了老师才得奖。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当初选择加入?


学校在分配资源时,评奖加分、毕业保研,都是学生干部优先。即使是不愿意参与权力斗争的学生,也没什么底气对这些实在的东西说一声不。


成为学生干部,是许多新生清单的一部分。人们口耳相传,学生会经历将变成个人履历上的一笔,和其他成就一起,把自己送往更好的工作岗位,或更高的学习平台。


学生会的森严等级又决定着,没有空降的机会,你只能媳妇熬成婆似的从干事熬起,不然等需要它给履历添光加彩时,只能求告无门。


为了虚无缥缈的毕业好去处,只能大一就纵身一跃进入一个巨大的齿轮中。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互联网时代,学生自我实现的途径变多了,但争取官方授衔、被认证为优秀,好像仍然是最有诱惑力的一种。


小西直言相告,学院保研分两种,工作保研和学习保研。无力竞争学习保研的同学,就要在工作保研上多下工夫。


在充满官僚气息的组织里,评先进也要“排资论辈”,高年级优先。优先倾斜主席团,然后是部长们,一级级轮下来,留给低年级的已经没有多少残羹冷炙。


低年级的学生只能忍住委屈苦一阵。不熬,前面不就白熬了吗?谁会在胜利在望时撒手呢?


更多的人不想向上攀登,他们加入学生会的目的明确:和学长学姐打好关系,方便获得更垂直的复习资料。


白鸽在政法类大学,她所学的专业在学校并非主流,她自嘲“我们这种边缘学科,想要获得资料,就要精准找到目标”。


恰好是这份温情,让学生和组织紧紧攒在一起。


等到换届纳新的时候,上下届之间隐秘的联系,也被视作情怀与传承,骗来更多下线。


学生官场是对成人世界的一场拙劣cosplay,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尽可能地模仿他们想象中的成人社会。


过于信奉“大学是个微型社会”的人,迫不及待摆出社会人姿态,酒局文化也是他们的模仿范围。



在这个系统生存,获得的经验值与金币或许可以给自己带来现实的好处,但是永远不要忘记,这是不过是一个虚拟的游戏系统,不要在权力的围城里自欺欺人。


拜倒在这套体系中,拜倒的不过是虚无。与真实的成人世界相比,学生会只是一场过家家而已。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poch故事小馆(ID:epochstory2017),作者:毛血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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