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后一次统治越南，为何仅仅坚持了20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球知识局（ID：diqiuzhishiju），作者：吕宋刘大脑袋，制图：孙绿 ，校稿：猫斯图，编辑：养乐多，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明朝永乐年间，经历明虞战争后，安南地区（今越南北部）的胡朝政权覆灭。这个在明初被明太祖朱元璋列为“不征之国”的地区，自唐末离开中原王朝直接统治约400年后，于永乐年间再次被划入中原王朝版图。

当然，明朝打这场战争也并不容易，劳师远征对于大一统王朝的成本是相当高的

然而这一次，它待在明王朝版图的时间仅有20多年。

接手胡朝留下的摊子

胡朝政权是篡陈朝而立的，因此明军占领安南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陈朝诸王被害者赠予谥号，建立宗祠，修建坟墓，并对陈氏宗族的幸存者赠官。

胡朝相比陈朝可说是极其短暂，大明也正是在其立足未稳之时得以将其拿下

同时明朝还对明虞战争中安南一方战死的军人、百姓予以清理安葬。在官方文件中，明朝如此表述：这些不幸战死的安南军民，都是被胡朝篡权者强制充当炮灰而亡，十分可怜，应该妥善下葬。此外，明朝还将在胡朝时期被判刑、关押、流放的人士全部释放。

如此运作，自然是为了安抚人心，借人们对故陈朝的怀念树立明占领军的威信。

但关于陈朝复国一事，明廷却另有想法。在战争期间，明军以陈朝子孙都被胡朝杀尽，而安南本属古中国之地为由，决定在安南恢复郡县，于1407年下令设置交趾三司。但碍于交趾还处于战火之中，并没有多大进展。

从秦汉开始，中原王朝控制交趾的时间其实也相当长远，但作为遥远的边疆地带，其认同也是可以在数百年间被完全打断的

战争彻底结束之后，明朝在交趾建立了一套同明朝一模一样的行政机构，其中由明朝派来的官员占据了主要职务，比如三司之中大多为明朝官员直接任职。

但是刚刚来到交趾的明朝官员对当地大多一无所知，只能仰仗投降的胡朝官吏，并让他们官复旧职，同作为明朝在交趾的统治支柱。

既然交趾施行汉地之法，当然也必须建立与汉地相同的户籍制度。同时明军还在交趾境内与广西、云南边界大量设立陆路驿站，在多处港口之中还设立水驿，以加强联络交流。在这些交通驿站的基础上，明军还在交趾各地设立卫所，在险要处建戍堡，招募土军，形成了一套非常严密的系统（类似后来北方的明长城防线），以便能够随时救援和接应。

除了政治和军事上的一系列措施外，交趾的经济开发也被提上日程，从交趾当地政府主导的与内地贸易交流就可得到印证，比如交趾的稻谷输送至至内地。

对于本地民众来说也有利好。明朝取消了胡朝的所有苛捐杂税，换以跟内地相同的税务制度：每亩田征粟5升，植桑沙洲每亩征丝1两，每1斤丝征绢1匹，切实减轻了人民的生产负担。

除此之外，明朝还对交趾年高有望者给予礼遇，同时设立济养院，以赡养鳏寡孤独无依靠的长者。

把经念坏了

在交趾地区推行了一大批“红利”政策之后，另一项任务也随之跟进，这就是文化科技领域之间的互相交流推广。

其中最值得引人关注的就是，当时明成祖朱棣下令要在安南境内寻找各种才能人士，在这之中有三位人士比较特殊，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胡朝的当权者，胡氏父子。

有说法认为，战后被押解到当时明朝首都应天府（南京）的胡氏父子，先期都被投入监狱。随后不久，胡朝的“太上皇”胡季犛被释放，被派到广西任职，而他的次子，时为胡朝“皇帝”的胡汉苍则因为善于使用火器而被明朝赦免，也被委以官职。但这由于史料记载不一，只是其中一种流行的说法。

国破未必身死，当个安乐公岂不美哉

另一个人被俘后的史料记载则非常清晰，这就是胡季犛的长子胡元澄。

按照东亚传统的王位继承顺序，胡季犛当了“太上皇”之后，本应由长子继位，但是胡季犛出于各种因素，尤其是当时明朝靖难之役的发生，使得他只能立次子为皇。这一度让胡元澄的地位十分尴尬，不过胡元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的举动，或许他本身就不想当皇帝。

被俘后的胡元澄也因擅长兵器，能造各种火器，被明朝授以官职，并将自己的名字改名为“黎澄”。此后，他的官运异常亨通，曾任工部主事、郎中内臣、右侍郎等职，并最终从工部左侍郎升迁至工部尚书，而他本人也因为出色的兵器才能被明代军士奉为“火器之神”。最后，他在正统年间也得到了善终，而他的后代也继续在明朝官场上任职。

如果当年是长子胡元澄继位，不知会不会当一个工匠国王

除了胡朝皇室进入明朝官场入仕外，安南普通人也来到明朝入职。比如主持完成了明朝新首都北京内城城池最后建设的阮安，著名的“西直门”、“东直门”以及“正阳门”等等，都是由他主持修建。

双方人员的互相来访之外，推行汉文化也是当时交趾官员一项重要的任务。明朝官吏在交趾各府州县设立多种神坛，开设学校，安排儒师傅僧道，一切文化全部仿照明俗，启迪民智。

然而这些政策的初衷固然美好，在实际执行中却出了岔子。

一方面，在古时道路交通不方便的情况下，交趾被视为荒蛮之地，中原人士很少有人想来这里做官。那些想来这里做官的士人，出发点便不是忠君报国，而往往是中饱私囊，实际施政水平可想而知。

另一方面，虽然交趾在五代以前长期属于中原王朝直接管理，但到了明朝的时候，安南地区已经自行治理了长达400多年，这段时间安南地区早已形成了独特的风俗习惯。而明朝在当地推行文教政策之时，全然不顾当地已经形成的风俗，引发了当地人的反感。

这些都为双方之间再一次爆发冲突留下了隐患。

明朝接手的这个局面，要不要甩到大唐头上呢？唐朝崩溃后，越南脱离四百多年，西域脱离三百多年，中国北方也持续战乱，经济重心完全南下，主要还是帝国过大，勉强维持，稍有不慎便遗患千年

蓝山起义

就在明朝于交趾设郡县的当年，陈朝艺宗的次子就在谟渡（宁平省安谟县）起兵反明，自称“简定帝”。当然为了区别之前的陈朝，后世将其创建的朝代称为“后陈朝”。

主要活动在红河流域以南的区域，尽量避开明朝的统治中心

简定帝一开始在乂安、化州一带活动，后来还获得了投降于明朝将领的归顺，并且势力不断壮大，曾多次击败还在交趾立足未稳的明军。然而，后陈朝发生多次内讧，皇帝也变了人选，无意之中削弱了自身的力量。

明朝眼见叛乱事大，又不想放弃交趾，只能调遣刚刚离开交趾的张辅前来镇压。张辅一来，局面逐步控制下起来，后陈朝的反抗势力终被扑灭。

后陈朝的寿命很短，但是起到了一个示范作用，并且让明朝明确感受到巨大的军政成本

然而交趾的反抗军不止后陈朝一家。在明朝统治交趾的20多年间，一共有20多支反抗势力不断反抗明朝统治。虽然其中大部分都被明朝当地驻军所击败，却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此时张辅就成了“救火队长”。此人前后四次在交趾平叛，每次都获得成功，但无法结束这糟糕的状况。

战争持续不断，明朝就不得不考虑如此高成本控制交趾的价值了。对于北方隐患巨大的大明来说，中南半岛只是次要的战略方向，主要精力还是要投向北方的蒙古一侧。而这一阶段的永乐朝，也并不像洪武时期那般将星云集，所以明朝每次只是让张辅前来平叛，平叛之后就立即撤出，经营其他更重要的地区，来回调度极为不便。

全靠英国公来回调度、强撑局面，然而抵不住朱家王朝的debuff，终究也是莫得结果

结果张辅第四次平叛撤出之后，交趾叛乱依然不断，并在1418年爆发了蓝山起义，清化梁江蓝山乡的豪族黎利自称“平定王”，盘踞该地与明军对抗。

关键历史人物登场（黎太祖-黎利）（图片：wikipedia）

起初明军采取了一系列招降措施，但全部无效。黎利经过多次小战，在交趾中部地区日渐坐大，并在后来拥立或许为陈朝后人的陈暠为傀儡君主。

之后黎利进军河内，经过崒洞之役大败明军，又经支棱（之前明虞战争的导火索也是发生在该地）之役彻底击败明军主力并击杀明朝统帅柳升，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随后，黎利派出使节入明，要求册封其所立的君主陈暠为王。此时明朝已经进入了宣德年间，宣德皇帝心知交趾只是一处“负资产”，年年损耗国库，不如任其自治。虽然此间张辅强烈反对，但依然没有改变新任皇帝的决心。

宣宗朝的战力和动员能力已无法和朱棣时代相比，如今与越南停战，越南人、老百姓、皇帝都满意，得一个太太平平的仁宣之治，岂不美哉

1427年，明朝退兵，册封陈暠为“安南国王”，蓝山起义结束，明朝在安南地区的直接统治也在次年正式宣告结束。

随即，黎利设法杀掉了陈暠，越南进入“后黎朝”时代，并正式恢复国号为“大越”。不久后，黎利也正式接受明朝册封，明越之间重新回到明初朝贡体系下的宗藩关系。

一夜回到二十年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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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凯歌. 明初中越关系史略论(1368-1424)[D]. 暨南大学,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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