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CC情报局（ID：cancer-weekly），作者：罗明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医生，原文标题：《号称110%安全，未完成三期就接种3亿人，印度疫苗靠谱吗？》，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49位科学家担保印度国产疫苗有效，部长接种后感染

印度政府在汹涌的疫情中，开始了他们令人震惊的“大跃进”。他们计划用半年的时间，接种3亿人口。但他们紧急批准使用的国产疫苗则尚未进行完三期临床试验。

1月16日，印度总理莫迪通过视频会议宣布，启动“世界最大规模”的疫苗接种计划。接种工作将主要覆盖“重点人群”，从医护人员开始接种，继而是警察、消防等社会重要职能部门，然后是50岁以上或慢性病人群体等，并计划在七月份之前接种3亿人口。为配合这个计划，1月3日，印度药品管理总局（DCGI）宣布批准两种新冠疫苗的紧急使用授权，一种是英国牛津-阿斯利康的疫苗Covishield，而另外一个则是由印度的Bharat公司研发的灭活疫苗Covaxin。

Covaxin作为首款在印度本土开发的新冠疫苗而备受关注。但负责研发的印度巴拉特生物技术公司，至今未披露其3期临床试验的结果、研究方案或疫苗有效性。印度疫苗在未完成III期临床试验，且尚未有任何中期数据公布的前提下，就开始上马大规模使用，在印度国内上都引来重重争议。这也成为印度国会反对党以及印度各界质疑紧急批准的理由。

在这款疫苗批准前数周，印度哈里亚纳邦卫生部兼内政部部长阿尼尔•维吉在接种了巴拉特生物技术公司（Bharat Biotech India）生产的“ Covaxin”新冠病毒疫苗后，仍然感染新冠病毒。这个消息在在推特上公布后，引发印度人的焦虑，民众私下流传这款疫苗似乎“没有效果”。

印度药品管理总局负责人索马尼（V.G. Somani）在电视台访问时，就关于“印度国产疫苗无效”的“谣言”做出澄清，称“绝不会批准存在任何安全担忧的（疫苗）”。这位负责人透露，由牛津大学和英国阿斯利康联合研发的Covishield，有效性达70.42%；另一款获批疫苗Covaxin没有给出具体的有效性数字，但仍是“安全的，足以提供健全的免疫反应”。

索马尼坚称，两款疫苗“110%安全”。这引来了印度上下铺天盖地的批评。1月14日，印度卫生部公开了一封由49位“杰出科学家和医生”签名的信，向读者保证“由国家监管机构批准的两种COVID-19疫苗是安全的”。这种保证显然加剧了人们对于疫苗的怀疑情绪。印度官员随后“补刀”称，“所有接种Covaxin的民众都会受到追踪、观察，就好像他们仍处在临床试验阶段。”这种一会打保票绝对安全，一会又说民众是试验对象的前后矛盾说法，更是令印度民众无所适从。

印度总理莫迪表示，印度的疫苗“值得每一个印度人骄傲”“请不要相信有关疫苗不安全的谣言”。然而，当各国领导人都在通过亲自直播打疫苗构建公众对疫苗的信心时，印度总理莫迪却说自己暂时不会接种，而是“谦让”给一线医护人员。

由于疫苗仍处于“临床试验模式”，在1月16日开始注射这支疫苗的印度民众需签署一份同意书，确认“了解该疫苗的临床效力尚待确认”。印度药品管理总局局长索马尼曾表示，“Covaxin将以‘临床试验模式’接种”。但华盛顿邮报援引印度疫苗专家的话质疑道：“何为临床试验模式？”

接种首日，首都新德里51人出现不良反应，有7人报告因疼痛和发烧住院。

截止2021年1月18日，印度已感染新冠人数1050 万，仅次于美国。这款匆忙“上马”备受争议的印度首款国产疫苗，似乎给莫迪政府雄心勃勃的3亿人的接种计划，投下了一缕阴影。

图/印度药品管理总局负责人索马尼（V.G. Somani）在电视台采访时，称这款国产疫苗“110%安全”。

图/印度国大党议员认为，当前批准Covaxin疫苗为时尚早，可能存有未知风险，建议先使用阿斯利康疫苗。

二、试验两个月就拟审批，遭多国科学家联名反对

 在世界各国的印象中，印度是一个药品生产大国，但在这次新冠疫苗的试验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却令科学家们目瞪口呆。

印度目前正在研发并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的有两款新冠疫苗，一款是Bharat公司研发的灭活疫苗Covaxin，另一款是Zydus Cadila公司研发的DNA疫苗ZyCoV-D。这两款疫苗目前均处于III期试验阶段，且尚未公布任何中期数据。Bharat公司的Covaxin已被批准紧急使用并和牛津-阿斯利康的疫苗一起用于大规模接种，而Zydus Cadila公司的疫苗尚未被获批。

据印度药品管理总局的官方信息，Covishield是牛津大学与阿斯利康制药公司合作研发的新冠疫苗的“印度本土版”，属于“病毒载体”疫苗，该疫苗可以在2至8摄氏度的温度下储存，因而可以在印度城市和农村地区广泛使用。

印度的灭活疫苗Covaxin，于2020年6月份进入I/II期临床试验，并于2020年10月进入III期试验。Covaxin需要接种两针，中间间隔4周。这种疫苗可以在2度~8度的冰箱中保存7个月，并可于常温下保存7天。

这款国产灭活疫苗，在印度的试验过程中充满了“神奇”色彩。早在去年8月份，也就是这款国产疫苗进入I期试验开始的第2个月，没有任何数据出来，印度当局就打算火速批准这款疫苗用于接种，但这个计划，却在本国科学界引发一场风暴。

事件源于7月2日ICMR（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理事长巴拉姆·巴尔加瓦，给印度12家被选中进行新冠病毒疫苗COVAXIN人体试验的医院写的一封信。

信中提到，“我们计划在所有临床实验完成后，不迟于2020年8月15日推出用于公共卫生的疫苗……并确保受试志愿者的注册最早在2020年7月7日开始。”

这意味着，印度研发的两款新冠疫苗刚刚获批进入人体临床试验，却被要求在6周后正式推出，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印度媒体认为这一目标日期政治性太强——8月15日正好是印度独立日，按照惯例，印度总理莫迪会在这一天登上德里红堡的城墙，发表独立日演讲——而在这一天推出新冠疫苗，刚好可以为印度独立日献礼。

如果这款疫苗当时被批准，还将成为全球首个被批准的新冠疫苗，尽管并不知道它的有效性数据是多少。

据Bharat Biotech公司提出的申请，仅一期临床试验就需要28天；Zydus Cadila公司的董事长也透露，ZyCov-D疫苗的一期和二期临床试验全部完成，最少也需要3个月时间。

ICMR的决定，在印度国内外科学界引发轩然大波。

印度科学院发出警告，“任何仓促的解决方案，都可能损害严格的科学程序和标准。”印度科学院院长帕塔·P·马吉姆德教授说，“ICMR给新冠疫苗的人体试验就只有1个月，简直闻所未闻。这给印度生物医学研究和制药行业制造了坏名声。”

这个决定遭到了印度国内外科学家的强烈反对，《科学》杂志甚至嘲讽这个决定象一个“笑话”，在各界的批评声浪中，原打算8月就批准疫苗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三、3期临床试验尚未公布任何数据

去年12月份，Bharat公司在其官网上公布了其灭活疫苗Covaxin在I期和II期试验中的数据，并且将结果以论文的形式上传到了预印本网站MedRxiv上。该研究一共纳入380名年龄在12岁~65岁之间的参与者，随机分为两组，分别注射低剂量和高剂量的Covaxin，该研究并未设置安慰剂组。

结果显示，低剂量组有92.9%的参与者产生了中和抗体，高剂量组有98.3%的参与者产生了中和抗体，且疫苗同时一定程度的诱导了有助于抗病毒的Th1免疫反应；副作用方面，低剂量和高剂量组分别有有9.7%和10.3%出现了不良反应，包括发烧、疲劳、肌肉疼痛等一过性免疫反应，有6例发生了一过性免疫反应之外且认为和疫苗有关的不良反应，但细节信息在Supplementary Material，MedRxiv上面并没有上传。文章摘要中写到并未发现严重不良反应。

总而言之，印度灭活疫苗II期试验的数据，显示疫苗能够在较高比例的人群中产生中和抗体，但是目前的数据并不足以评价对新冠感染实际保护的效果。同时虽然目前没有观察到明显的安全性问题，但II期试验纳入人数较少，安全性尚难以完全确定，并且这项研究并没有纳入年龄在65岁以上的老年群体。该灭活疫苗的III期试验目前已经纳入2万6千人，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中期数据公布。

印度的另外一款疫苗是Zydus Cadila公司研制的DNA疫苗。DNA疫苗的作用机制和mRNA疫苗类似，进入细胞后会先“转录”成mRNA，然后“翻译”出蛋白质并诱导免疫反应。DNA疫苗的优点是储存方便，一般不需要超低温；但缺点是理论上有整合入人体基因组的风险，现在世界上有十多家公司都在研发DNA疫苗，每款疫苗具体风险大小和对人体影响的评估，需要更加细致和深入的研究确认。印度的DNA疫苗虽然在今年1月份进入了III期试验，但尚未公布任何早期的研究数据。

四、印度在接种竞赛中会跑到第一吗？

印度总人口13亿，累计2019冠状病毒疾病（COVID-19）确诊人数达到1050多万，疫情已夺去了当地15万条人命，居全球第二高。印度政府计划第一阶段让全国约1/4人口接种疫苗，包含医疗人员、50岁以上民众和高危险族群。按一人接种两剂来算，这半年时间，印度需完成6亿剂的接种。

由于印度基础建设衰弱，网路流传各种疫苗相关假消息，加上其中一支疫苗尚未完成临床试验便开始施打，引发民众担忧，种种因素使得印度规模庞大且复杂的疫苗接种计划挑战难度更高。

印度政府备有4个“超大仓库”接收出货的疫苗，再利用控温货车把疫苗从仓库运送到各省的分发据点，过程中让疫苗保持在摄氏8度以下。印度政府首批已分别订购1100万剂和550万剂。虽然距3亿人中的6亿剂差距还很大，但外界对此似乎并不担心。

印度除了是世界知名仿制药大国，还是世界上最大的疫苗生产国，有6家主要的疫苗生产商。生产的疫苗产品覆盖小儿麻痹症、脑膜炎、肺炎、轮状病毒、麻疹、腮腺炎和风疹等多种病毒和疾病。

据报道，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为世界各国供应的疫苗之中，有60%是来自印度生产。印度血清研究所（Serum Institute of India）是印度最大的疫苗生产企业，也是疫情以前全球疫苗产能最高的机构，每年生产15亿支疫苗。

在印度疫苗生产商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印度血清研究所。该所有53年历史，雇用超过7000人工作。如果按产量和销量计算，该所是世界上最大的疫苗生产企业。印度血清研究所已经和英国阿斯利康公司达成协议，将生产1亿支其研发的新冠疫苗Cvishield，供应印度本土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并在比尔盖茨基金会的帮助下，每一支的价格可低至3美元。类似的，印度还和美国公司Novavax和Codagenix达成合作，一旦这两个公司研发的新冠疫苗临床试验成功，印度的工厂将为其大规模生产，用于供应需求量庞大但经济水平不高的国家或地区。

近日，比尔盖茨也在个人推特上，转载了有关印度总理莫迪的新闻，并表示印度的疫苗生产能力将有助于全球抗疫。

印度当局在全国700个县安排共约15万名经过训练的工作人员，负责执行疫苗注射和追踪记录。疫苗接种首日，全印度3000个据点按计划将有约30万人施打。但只有约19.1万人完成接种，距离政府既定目标相去甚远。路透社的消息称，印度自行研发的CoWIN疫苗管理手机应用程序当天出现故障，许多民众未收到接种疫苗的通知。除了疫苗首日接种量未达标，疫苗的安全性也被打上问号。接种三日，各地报道不良反应的报报告已超过百例。

印度仓促上马的国产疫苗以及失控的疫情，都使莫迪政府的3亿人接种计划，成为一个悬念。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CC情报局（ID：cancer-weekly），作者：罗明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