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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科研圈(ID:keyanquan),编译:李姗珊,编辑:戚译引,头图来自:unsplash
受到疫情影响,Aaron Ansuini 与千万北美大学生一样,只能在线上进行远程学习。即便如此,他很庆幸自己在这学期选择了一门艺术史课程。学期才刚刚开始, Ansuini 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教授,他对课程的熟悉与学术热情一同透过电脑屏幕感染着 Ansuini。在第一堂视频授课中,这个戴着眼镜,头发灰白的教授说,同学们不该指望课程非常简单,但这门课也不会全是死记硬背。“艺术史的内容不光是事件和它发生的日期,它还涉及过去涌现出来的思想与概念,”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夸张的手势,“这堂课应当给你们带来知识,但我希望,它还能触动你们的情绪。”
在最近的一次讲座中,Ansuini 对课堂中出现的知识点感到疑惑,想对教授举出的例子做更深入的了解。于是他点击课程视频的暂停键,打开搜索引擎,想要查找教授的邮箱地址。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网站上找到的竟是一封讣告:任职于加拿大康考迪亚大学(Concordia University)的 François-Marc Gagnon 教授于 2019 年去世,享年 83 岁。
这个发现让 Ansuini 感到震惊:首先,在他选择这门课时,学校网站上没有放出任何声明,表明授课教师已经过世;其次,从课程开始以来,Ansuini 一直能收到课程消息。这些课程消息一般是由授课教师发送的,如今回想起来,大概是助教代发的。“这件事十分不可思议,”他说道。他感觉这就像是突然发现你联系许久的笔友其实并不存在。
谁该知道真相?
Ansuini 在推特上分享了这段经历,这条推特获得了 23 万个赞。这件事情之所以触发了这么高的热度,小部分原因是疫情期间大家对网课话题格外关注,而大部分原因在于,这件事情不仅奇怪,还让人听得毛骨悚然。“为什么(学校)不愿意公布这些信息呢?” Ansuini 在推特中写道。“难道你们觉得学生对跟着学习了几个月的教授一点都不在乎?”
图片来源:Twitter 截图
这条推特也吸引了许多留言。其中一条提出了疑问:“那谁负责批改你们的作业呢?”
给学生们批改作业的人是 Marco Deyasi,他在 2019 年以访问学者身份加入康考迪亚大学。他擅长的领域与这门课程并不吻合,尽管如此,他仍旧负责该课程 200 名学生的作业评分。但他的工作也仅限于监督管理,和学生的互动不多。这门课程由康考迪亚大学和一家咨询服务公司合作开设,属于“e康考迪亚”(eConcordia)课程项目。
Deyasi 于 2019 年秋季入职,而 Gagnon 同年 3 月去世,这两人从未谋面。Deyasi 还是从 Ansuini 的推特上得知主讲教授去世的消息的。“我看见这条推特的时候心想,‘不是吧?这怎么可能?’我一直以为 Gagnon 教授不过是退休了。” Deyasi 说道。
而康考迪亚大学甚至都没有向这位代课负责人交代 Gagnon 教授去世的消息。至于如果代课老师对课程有疑问应该跟谁联系,校方看起来也不关心。
存在问题的高校系统
要是过世的教授能够替代活着的高校职工,批改课程作业的工作又能够交给助教代办,这个教育系统一定存在不小的问题。如今在欧美的许多大学,持有终身教职的教授可能会参与一些课程,但学生的作业主要还是由工资微薄的研究生、博士生批改的。即便是在一些有名望的研究型大学,课堂的讨论部分也是由助教研究生指导进行的。越来越多的课程由签署短期合同的教职工,比如访学助理教授或是博士后讲授。
而今年的特殊情况还带来了新的问题。在新冠疫情严重的国家和地区,教职工被要求为生病或不幸去世的同事代班。美国和加拿大许多学校的教职工都被强制要求参与“伙伴系统”,这意味着每个教职工需要提名一位“替补伙伴”,即一位能在你感染新冠病毒的时候接替你工作的伙伴。甚至还出现了研究人员在授课过程中因病去世的例子:就职于阿根廷商业大学(Universidad Argentina de la Empresa,UADE)的 Paola De Simone 教授在一场 Zoom 讲座中因新冠并发症去世。在美国,许多研究生表示学校要求他们牺牲自己参与课堂教学,因为他们还很年轻,身体状况较好。还有的研究生被要求填补因患病或去世离岗的教职员工的位置。
这样的高校系统不仅伤害了教职工,也伤害了学生。大学的学习不该仅仅包含讲座、课程大纲以及其它的课程内容。教育的意义也不应只是最终的课程评分,它还应包含种种非正式的关系以及社交网络:推荐信、通过学校搭建起的关系网、教授的正面鼓励,以及与教授在办公时间进行的沟通交流。就如 Ansuini 在推特上提到的,学生们更期待通过与教授之间的交谈建立起长期的学术关系。
线上教材版权之争
大型开放式在线课程(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MOOC)可能是达成学生期待的另一条新路径。成熟的线上课程设计能模拟传统高校教学的场景,包括线上休息室、讨论会、客座教授讲座等环节的设置。这可能成为未来教学发展的方向。但也有人担心 ,一旦 MOOC 得到广泛推行,那么高校为了增加收入,可能会扩大课堂规模以覆盖更多的人群,或者将现有的课程视频和线上教学资源挪作他用。
这种担忧在一些高校中已经应验。美国普渡大学(Purdue University)采纳了一个新的知识产权模型,根据该模型的规定,普渡大学享有将职工此前授课材料转作线上或远程教学材料的权利,无论该职工是否仍在普渡大学就职。此前,这类授课材料一般是教授在课程主页中上传的补充材料,它能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课程内容。疫情开始后,为了克服时差对远程学习学生上直播课的影响,授课教师普遍扩充了补充材料的内容。但是,谁该享有这些线上材料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呢?
康考迪亚大学在没有告知家人的前提下,就继续利用过世的 Gagnon 教授赚取学费,这件事让人们意识到,研究者录制的课程视频、参加的讲座与访谈在研究者本人离世后还将继续存在,可以重复利用。这对于高等教育机构而言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了:学校有权在教授本人离世后继续通过这些知识产品盈利吗?他们又是否有权利用这种间接的课程形式向学生索取全额学费?这些问题或许听起来太过遥远,但是在疫情暴发的第二个年头,这些问题涉及的人群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广泛得多。
永不结束的最后一课
Gagnon 教授的儿子 Yakir Gagnon 如今也是一名研究者,目前在瑞典隆德大学(Lund University)研究动物学。康考迪亚大学仍在使用父亲的授课视频,这让他觉得非常奇怪,他不明白学校为什么不告诉学生教授已经过世了,并认为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尽管如此,Yakir 同时认为,要是父亲知道在他过世之后还有这么多学生继续学习他的课程,一定会非常激动。“我还记得有一回他突然发现,要是自己能在视频中把一门课讲得非常好,就会有更多的人来看他上传的视频,” Yakir 回忆道,“他发现网络能让他的课程能够接触到更多的人,那天他特别开心。他深爱着自己的授课事业,也深深感谢所有愿意听他讲课的人。”
而作为一名研究者,Yakir 确实也想知道 ,康考迪亚大学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是否侵犯了他的知识产权。学校发言人表示他们会补偿视频使用费,但没有对如何支付这笔费用做进一步的说明。据统计,按照康考迪亚大学的收费标准,一门 3 个学分的课程收费高达 1000 美金,而艺术史课总共有两百名学生。要是学校只需负担几个助教及一个负责人的开销,就能把这门课开起来,这听起来确实是一门不错的生意。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科研圈(ID:keyanquan),编译:李姗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