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什么取代福泽谕吉，登上日本万元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明白知识（ID：mingbaizhishi），作者：明白知识er，原文标题：《他凭什么取代福泽谕吉，登上日本最大面值钞票？》，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世界各国货币上所印的人物，无一不是有着杰出贡献的各行业先驱，而其中又以最大面额的纸币最为突出。譬如，流通的100美元上的头像是美利坚“开国三杰”之一、曾参与起草《独立宣言》的本杰明·富兰克林；今年6月即将发行的新版50英镑（市场流通的最大面额），采用的则是“计算机科学和人工智能之父”阿兰·图灵的肖像。

再比如，日本最大面值的纸币是一万日元，约合人民币六百元。自1984年起，万元日币上印有的头像就是福泽谕吉——日本近代最重要的启蒙思想家。这一万元日币行用三十余年，日本民众习惯亲切地称呼一万日元为“谕吉券”。然而不久后，他们就要改口了，因为日本将于2024年发布新版日元，纸币上的头像都将被更换。

这个替代了福泽谕吉的人，就是“日本资本主义之父”涩泽荣一。

预计将在2024年发行的新版一万日元纸币，正面为涩泽荣一，背面为东京站。图片来源：Sohu

要知道，日钞上的头像多为近代教育家、文学家或科学家，那么，身为企业家的涩泽荣一凭什么登上万元纸币？

1. 做官与弃官

“日本资本主义之父”涩泽荣一 图片来源：Wikipedia

涩泽荣一出生于1840年，与第一次鸦片战争同年。那时的日本还是幕藩封建制国家，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和清朝一样讲究“士农工商”。不过中国的“士”指士大夫，而日本的“士”是指武士。

涩泽荣一家里务农兼经商，这在幕府时代的日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因为这个身份，17岁的涩泽荣一被领主家的下级武士侮辱，他愤怒但无可奈何，只能暗下决心，要改变自己低微的命运。

这在当时只有一条路，就是做官。于是，涩泽荣一踏入了官场。

纵览涩泽荣一为时不长的宦途，可谓是上天眷顾。

起初，他凭借出众的经商才能，受到未来的幕府将军德川庆喜的重用。但在那时，全国上下推翻幕府的呼声越来越激烈，幕府倒台只是时间早晚与流血多少的问题。

末代幕府将军德川庆喜  图片来源：Wikipedia

而就在冲突随时可能爆发的关头，涩泽荣一被派往欧洲考察学习。当他两年后回到日本，幕府已经不在，日本进入了“明治时代”。

明治政府锐意改革，需要大量熟悉西方的新型人才。涩泽荣一虽是前朝旧臣，但凭借两年的旅欧学习经历，很快被明治政府招揽，进入最高财务机构大藏省。

相较于在幕末登场的政治新星们，涩泽荣一不算耀眼，但其实他做了很多实事。他参与领导币值改革、公债发行等一系列政策的制定，搭建了一个现代国家在经济方面的制度基石。

1873年，33岁的涩泽荣一已官至大藏省少辅（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他却在这个时候递交了辞呈，说要下海经商。政界哗然。

涩泽荣一家里曾兼做杂货生意，那在旧时日本是最低贱的职业，想来受尽了武士的白眼。在欧洲的两年，给他感触最深的就是西方国家官员与商人的平等。然而回到日本，亲自参与维新多年后，他看到的日本商人仍是卑躬屈膝。

少年受过的侮辱是记忆中无法拔除的刺，而随着阅历与眼界的增长，涩泽荣一意识到，这也是深埋于国家、阻碍国家发展的刺。他决定身体力行，做那个打破官尊民卑传统的人。

而这次看似任性的弃官从商，开启了涩泽荣一灿烂辉煌的后半生。

在后半生的岁月中，涩泽荣一创立了500余家公司，其中包括第一家私立银行、第一家保险公司、第一家铁路公司、第一家电力公司……如此辉煌的成绩，让他晚年时自己都觉得，弃官前的人生皆是浪费。

1913年，孙中山去日本拜访73岁高龄的涩泽荣一，问询中国经济的发展方向，涩泽荣一只劝他放弃政治，去做一个企业家。

2. 激战三菱

孙中山当然没有遵循涩泽荣一的意见。在那一次会面之后，孙中山还主导了护法运动、扫荡军阀等政治活动，继续充当着中国革命的中坚力量。

如果说孙中山一生的关键词是革命，那么，涩泽荣一的关键词大概就是股份制了。

他当年旅欧学习到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尤以股份制度最为重要。股份制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企业可以被交给更专业的经营者进行管理。涩泽荣一一生创办的500多家企业，全部都是股份制公司，其中王子制纸等公司一直留存至今。

然而这里特别要说的，是一家只存在了三年的公司“东京风帆船会社”。

日本作为岛国，海运业自然是重中之重，涩泽荣一想插足这个领域，但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岩崎弥太郎很有经商手段，他的三菱会社收购了国营海运公司，打败英美邮船公司，几乎垄断了日本的海运业。

而涩泽荣一出场，成立“东京风帆船会社”，悍然对“海上霸主”发起挑战。两家公司为了争夺市场，不仅打价格战，更要竞争航行的速度，当时的《东京日报新闻》对此有过报道：

“两家公司一起由神户出航之后，为了抢先到达目的地，船员和船长都绑上头巾，不计成本，拼命将煤炭铲入火炉中……由陆地遥遥望去，好像看到两只火龙在竞速一般，情况十分可怕。”

竞赛场面堪称惊心动魄。

然而这一系列“海战”因岩崎弥太郎去世而中断，随后两家公司进行了谈判，各退一步，两家合并为“日本邮船公司”。

浮世绘中描绘的1870年代日本海运业繁荣景象。  图片来源：Ukiyo-e Search

这场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商业战争看似以平局结束，但两家海运公司的市场争夺之下，其实还暗藏了涩泽荣一和岩崎弥太郎商业理念的对抗。

不同于涩泽荣一推崇股份制，岩崎弥太郎坚持一个人垄断经营和资本。他们都是当世瞩目的商业巨鳄，谁输谁赢，自然会影响其他私人企业的制度走向。

在岩崎弥太郎身后，三菱商会开枝散叶，成为日本三大财阀之一的三菱财阀。如今，三菱虽然不再以财阀形态出现，其品牌仍具有活跃的生命力，比如三菱汽车、三菱中性笔，正广泛地流通在中国市场。

相比之下，虽然涩泽荣一创办的企业也有很多留存了下来，但都不及三菱的体量。

可以说一百多年前的海战分出胜负了吗？

其实不然。涩泽荣一和岩崎弥太郎的经商理念本就不同，不能从单一的维度判断谁胜谁负。

涩泽荣一虽然创立了500余家企业，涉足各个产业领域，但他并没有追求形成一个“涩泽财阀”。对此，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王新生老师解释说：

“涩泽荣一兴办了各种各样的企业，有些产业不见得能赚钱，或者赚钱赚得少，但不去投资的话，（日本）在整个产业体系中就缺少了这一块。所以在涩泽看来，他投资不是为了个人的成功，而更多是为了国家，为了整个日本，为了这个社会。”

涩泽荣一诠释了一位企业家可以承载的社会责任。

3. 企业之外

中国其实也不乏想要实业救国的人，中国近代化历程中的企业家，最著名的要数状元实业家张謇了。中日这两位实业巨头，虽然有着多年的交情，但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张謇也是一生创办了很多企业，但由于资金周转不开，最终接连破产。更让人感慨的是，张謇与涩泽荣一的交往，起初也是为了到日本筹钱。

为什么同样办企业，张謇不断借钱，涩泽荣一却资金充裕呢？

当年涩泽荣一辞官后创办的第一家股份制公司，并非实业，而是日本第一家股份银行——第一国立银行。名为“国立”，其实是民间资本民间经营。

涩泽荣一创办的第一国立银行 图片来源：Sohu

顺便一提，Bank这个英文词汇，也是涩泽荣一翻译成的汉语“银行”，后来被中国接纳沿用。

根据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原则，涩泽荣一虽然并非投资最多的人，但却是银行的实际经营者，而后他用银行筹集到的资金创办企业。拥有银行这一金融机构，是涩泽荣一得以创办众多企业且能维持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

股份公司越来越多，接下来，就要有流通的股票市场供其收集社会资本。在涩泽荣一的主导下，东京股票交易所于1878年成立，这就是现如今的东京证券交易所，市场规模位列世界前五。

如今的东京证券交易所，总部位于东京都中央区日本桥兜町。图片来源：Wikipedia

从创立股份银行，到推行股份制企业模式，再到搭建股票市场，涩泽荣一不只是在办企业，更是创造了一个企业可以良性运转的环境。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将日本往现代化的方向不断推进。

涩泽荣一对日本现代化的贡献难以枚举。“著名日本史专家、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王新生老师将涩泽荣一的贡献总结为五大方面：

（1）引进西方的资本主义制度，尤其是股份制度；

（2）建立民间金融机构，依靠金融机构收集社会资本；

（3）兴办各个领域的企业，帮助日本形成完整的产业体系；

（4）组成企业家团体，影响政治决策；

（5）强调企业家的伦理和社会责任。

这些贡献，足以改变一百多年前的日本，也足以让涩泽荣一登上日币最大面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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