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袍

作为20世纪最重要的时装大师，Cristobal Balenciaga不仅影响了他同时代的设计师，直到当下，时尚界仍在重温当年Balenciaga设计过的经典廓形。2012年春夏，Balenciaga在1950年代创造出的高级时装轮廓依旧随处可见：Jil Sander，Celine，Dries Van Noten等品牌都设计出了有极强建筑感的时装；而Balenciaga的现任设计师Nicolas Ghesquiere也同样从品牌档案库里寻求灵感，将品牌创始人当年的不少杰作一一复原。

去年夏天，筹备了十年之久的Cristobal Balenciaga博物馆设计师的家乡——西班牙的Getaria落成。这项工程不仅得到了西班牙政府方面的支持，博物馆的揭幕仪式上，西班牙王妃还为这位国宝级人物正式追封了爵位。尽管是巴黎让Balenciaga的名声传遍世界，但他的设计始终没有离开西班牙的风土人情。皇室贵族，宗教艺术，民间生活等等丰富元素都在Balenciaga的时装中体现出来。而喜欢安静，讨厌过度曝光的独特个性，更让这位时装巨子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布袋裙的诞生

一如大部分的时装设计师，Cristobal Balenciaga也有一位从事裁缝工作的母亲，并在很小的时候就决定了将来走上设计师的道路。虽然出生在西班牙一个渔村，但母亲为前来度假的皇室成员做手工活，也让年幼的Balenciaga有了接触到上流社会着装打扮的机会。这些经历给了Balenciaga难以磨灭的影响。再加上天赋，使他在十几岁时，就拥有了来自王室贵族的客户。1937年，西班牙爆发了内战， Balenciaga干脆关掉了国内的所有店铺，转战去了时尚之都巴黎。起初，势利的巴黎人对这个来自西班牙渔村的小伙子不屑一顾，但在其第一个时尚系列发布之后，Balenciaga的名字便迅速占满了大街小巷的头版头条。

Balenciaga的衣服总是透着浓郁的西班牙风情，好比斗牛士们常穿的刺绣短上衣经过改良后，变成了可以帮助人体达到完美比例的精美夹克，放短的袖子和扩宽的领口叫女人露出了更多的肌肤，同时方便展示那些同衣服一样美丽的首饰珠宝。他又偏爱硬挺的面料，因此他的作品里总有一种硬朗的建筑感。他的灵感来自斗牛，来自弗朗明哥舞，来自渔民们穿的宽松罩衫，来自修道院里的幽谧……然后Balenciaga把这些色彩和灵感同自己的品味揉和在一起，创造出了让女人们追随了整整三十余年的时尚。

Balenciaga的最大贡献莫过于改变了时装的轮廓。在1950年代的事业鼎盛期，他大胆地放宽了女性服装的肩部线条，甚至拿掉了腰线，这种宽松的服装款式使面料远离了着装者的肌肤，在膝盖处开始收窄，形状像是口袋一般，因此被称为“Sack Dress”（布袋裙）。这种做法可以看作是对二战后风靡一时的“New Look”沙漏廓形的一种颠覆。Balenciaga对Christian Dior的走红颇不以为然，他说，“二战前我就设计过那些蜂腰状的鸡尾酒裙了。”他说。

《VOGUE》出版的纸样书（ Pattern Book）将这种款式的裙子收录在1957年的专辑中，并评价道：“这种宽松的‘布袋样式’以及忽视腰线的设计，最近在巴黎街头随处可见。回溯时尚，我们发现这是一种流行的复苏。这种半紧身廓形，忽略腰线，收紧臀部的设计，重新成为一种流行趋势。”

天生具有才华的Balenciaga自然不需要去迎合市场和顾客。无论他设计出什么，定会成为所有时髦女人渴望得到的单品。他的时装发布会上没有背景音乐，没有讲解员，观众更不可以交头接耳，因为以上的行为都会扰乱视听，干扰欣赏艺术品般的新作。发布会结束后，他也从不出来谢幕。他去位于George V大道上的总店时从来只走后门，就怕遇见那些疯狂的顾客和追求者们。

激流勇退 

“如果一个女人穿着Cristobal Balenciaga设计的衣服走进一个房间，那么房间里其他的女人就如同隐形了一样。”传奇时装编辑Diana Vreeland曾这样说过。她还说：“Balenciaga不单单是在做衣服，他是在用做衣服的方式雕塑，绘画，进行艺术创作。这就是他为什么会高出其他人一等。人们一直告诉我时尚来自街头，但我总在Cristobal Balenciaga那里先看到。”在Vreeland成为大都会博物馆服装学院的顾问后，她策划的第一场时装展就是Balenciaga的作品回顾展——“The World of Balenciaga”。展厅的正中间摆着一座查尔斯一世身穿盔甲骑着白色骏马的雕塑，大厅内回荡着弗朗明哥舞曲，中间夹杂着接连不断的马蹄跺地的声，空气中还弥漫着Balenciaga的“Le Dix”香水的香味。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Balenciaga历年的精品聚集在一起，不仅是对设计师最深切的回顾和怀念，更开创了博物馆举办时装展的先河。

在那个年代，没人可以拒绝Balenciaga。曾经在Balenciaga总店担任首席店员的Florette Cheelot曾遇到过一位非常刁钻的顾客，后者的各种无理取闹要求最后叫Cheelot忍无可忍，只好把这位顾客从客户名单上除名，令其今后不得再在Balenciaga的店铺里购物。结果第二天，这位女士的丈夫就亲自带着一束鲜花来向Cheelot赔罪，希望她一释前嫌，继续让自己的妻子购买她喜爱的Balenciaga女装。在Balenciaga决定关闭自己在世界各地的店铺后，名媛Mona von Bismarck痛哭了整整三天，因为她害怕自己再也不会有像之前那样的好品味和好衣橱了。

没有人知道Balenciaga为何突然决定关闭所有店铺。有人推测，他是为了坚持小众的定制服务，不愿意向越来越普遍化的成衣市场妥协，才做出了闭店决定。他的学生们倒是成为了新时代的弄潮儿。Andre Courreges设计的颇具太空意味的超短裙配上平地短靴的着装方式，成了1960年代的标志性制服。而Emanuel Ungaro则用大胆复杂的色彩和印花征服了新世界。2006年，The Meadows博物馆举办的“Balenciaga and his Legacy”展览中，策展人特意将Andre Courreges和Emanue Ungaro的作品一同展出，来表示Balenciaga对后世的影响。

我行我素

Balenciaga的生活圈子极小，他既不需要所有人都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也不想结交认识那么多的无关人士。他与Hubert de Givenchy的师徒关系是时尚界的一段佳话，但这段关系在刚开始时并不那么顺利。Givenchy从小就仰慕Balenciaga在时装设计方面的建树，一直憧憬能与他面谈，请偶像为自己指点一二。17岁时，Givenchy带上自己画的时装设计草图，乘上前往巴黎的火车，计划着到George V大道上Balenciaga总部“朝圣”，却被店内领班挡在外面，因为“Balenciaga先生谢绝见客”。无奈之下，Givenchy只好先在Jacques Fath的手下当起学徒，而直到八年后，他才盼来了与Balenciaga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彼时的Hubert de Givenchy已经有了自己的服装店，事业小有成就。在华尔道夫酒店举行的“April in Paris”晚宴上，Givenchy经人介绍，终于见到了偶像Balenciaga，从此两人成为了一生的挚友。“我为Jacques Fath，Elsa Schiaparelli都工作过，但我见到他时，我才知道，自己不会的太多了。”Givenchy说。据他回忆，Balenciaga对他的事业起了巨大的帮助。有一次，Balenciaga建议Givenchy找一个靠谱的技工，因为“你有不错的想法，又很有性格，但需要合适的专业技术人才帮你把这些变成现实”。随后，Balenciaga叫来了自己工作室的两位员工——Carmen和Gilberte——叫她们从此开始为Givenchy工作。两位女员工自然不同意，Balenciaga却说：“过不了几年，我就会把我的店铺都卖掉。你们跟随Givenchy会有更好的机会和未来。”

Givenchy自然是对恩师感激不尽，言听计从。1956年时， Balenciaga受够了发布时装前要先向媒体展示的做法（因为这样很多设计元素会在服装正式上市前，就被大众市场抄袭个遍了），而取消了媒体预览制度。所有人只有等到服装正式在店铺里挂出后，才能一窥新季时尚的面貌。Givenchy马上跟随恩师的脚步，也把时尚媒体记者们都赶出了发布会。此举惹来一片抱怨和不满，怎奈Balenciaga总能左右潮流，媒体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而对于他的爱徒Givenchy，也只好姑且容忍了。

Balenciaga对媒体的要求不仅是这些。某次，法国版《Elle》杂志想向Balenciaga借几件用于大片拍摄的衣服，Balenciaga同意了，但提出要求，最后决定这些照片是否出版的权利需要捏在自己的手上。于是最后刊出的成片中，模特的头部都被挡去了。Balenciaga认为，这样会干扰读者对衣服的注意力，并且也缺乏对自己倡导的优雅风格的尊重。《Elle》自然不同意Balenciaga的干预，双方的关系跌至谷底。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该杂志都没有再展示过Balenciaga的设计。

美国版《Harper’s BAZAAR》杂志却是个例外。该杂志的传奇主编Carmel Snow从一开始就是Balenciaga的坚定支持者。她长年穿着Balenciaga设计的套装，戴着同款的药盒帽（这些衣服她只穿几个月便转手送人，自己再另置新衣）。每逢时装周， “Carmel Snow这一次会穿Cristobal Balenciaga的哪件设计”总是时尚界人士的热议话题。

Carmel Snow和Balenciaga的成长环境相似：他们的父亲都过早离世，母亲都从事与服装业相关的工作。在自传里，Snow曾写道：“我与Cristobal Balenciaga一见如故……尽管我不会说西班牙语，他不会说英语，我们的法语又都不十分好，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间的交流。” 2006年Snow家族成员Penelope Rowlands出版的关于Carmel Snow的传记《A Dash of Daring》中更揭露了一个秘密：Carmel Snow对于Balenciaga的感情更像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可惜的是，当时她已经结婚，Balenciaga又是一个同性恋者。但是，她对Balenciaga的狂热却一直持续到了她去世的那天——葬礼上，人们依据她的生前要求，为她穿上了她最爱的Balenciaga红色绸制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