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作者：叶航，头图来自：作者提供

一

前不久才认识这一对定居上海的美籍华人张涤生、殷苇婷夫妇，70多岁的恩爱夫妻，已经定居上海近20年。

我从旧金山湾区回到上海时，他们夫妇说要回加州去看望女儿和外孙们。因为疫情，已经28个月没有见到儿孙，太想念了。他们行走在上海的马路上，眼前总是幻觉到北加州桑尼维尔墨菲大道上的梧桐树、咖啡馆和之前常去的农贸市场。

张涤生出生于贵阳，长在台湾，于美国成家立业，2004年美国退休后携妻子来到上海。他在美国读书期间遇到了人生挚爱，也就是殷苇婷女士。大陆出生的殷苇婷，在香港、台湾成长，后留学美国与张涤生成了校友。1972年，他们在纽约举办婚礼。

张涤生和殷苇婷结婚照

婚后的张涤生，曾任德州格文斯顿市公共工程局副局长，也曾转入休士顿大学土木系攻读博士。之后的15年，他又任职于顾问工程公司及休斯顿市政府，还曾数度以联合国顾问身份，赴中国大陆担任顾问及讲学，并参与了世界银行在上海的废水处理系统改进计划。1990年，他辞去顾问公司职位，投身餐饮业，但因经营不善，亏损严重而告退。

在美学习、工作四十余载，张涤生始终在想：浮沉半生，所谋不过是营生，而人生又何至于营生呢？辗转往复，我们所谋求的生活又在哪里？我们生生不息的追求又是什么？他总觉得回到自己出生的那个地方，追寻自己的根源，或许才是心中久远的期盼和向往。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对张涤生而言，回国，就是回家。2003年，母亲去世后，他再无牵挂，觉得不能再等了，恰巧看到上海的一则征才广告，便毅然决然投了简历，终于回到大陆，来到上海，不过这份工作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回到大陆的借口，3个月后他就因为理念不合而炒了老板鱿鱼。

2003年，SARS暴发，而他回来了，觉得找到了根。他没有与任何人商量，便用美国房子所卖的钱在上海买了一套房子。殷苇婷说，这是他这一生除了娶她之外最正确的决定。

张涤生到大陆一年后，殷苇婷也休了公职，带着高堂母亲，一起搬到上海定居，全家团聚。

对殷苇婷来说，香港算她的一个故乡，台湾是她从小生长、受教育的地方，也是故乡。上海更是故乡，虽然她生在杭州，可父母其实是住在上海的。当时他们住在亨利路，也就是现在的新乐路。现在，他和张涤生更是选择上海作为退休养老的地方。

张涤生和殷苇婷是一对恩爱有加、活泼可爱的老人。他们恩爱一生，充满浪漫的爱情，是真爱的示范和榜样。

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用“霍乱”比喻爱情。“霍乱”能致人死命，也能让人懂得生之珍贵，能让人激发出更顽强的生命力。而爱情虽然很甜美，但它折磨起人来，会让人生死交加。但是，不经过这样的生死考验，也无法得到真爱。

张涤生和殷苇婷的爱情如何？像殷苇婷，早已不再是少女，却被张涤生宠成了小姑娘；张涤生，虽在外奔波，但在殷苇婷面前得到的始终都是温柔体贴。很显然，他们得到了真爱。

张涤生和殷苇婷

二

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殷苇婷因为其特殊身份，很希望作为世博会志愿者。其实她来大陆以后一直在做着类似的事情，街道、社区、其他社会团体，都是她做义工的地方。正因为此，殷苇婷得到了上海境外人士最高荣誉“白玉兰奖”。得到这个奖的人可能是跨国公司的总裁，或者是个发明家等等，可就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小人物。

她说。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个街道的义工。2010年，她自告奋勇，一个人接待了不同的团体与个人，有数百人之多。她不敢相信她会得这个奖，这个荣誉是殷苇婷在上海所得的最高荣誉，她觉得自己被祖国认可了。

他们定居上海后，张涤生的兴趣愈发广泛，花甲之年的他拾笔写作，著有小说《哥儿们》《张三小传》《在异乡的故事》《六个女人在纽约》等，古体诗集《蒲扇茶香集》及现代诗集《随缘心语》，杂文集《不是东西集》《归人随笔》，去年还在上海文汇出版社出版了随笔《回家，回家》。张涤生还涉足过古玩，除参加培训讲习课程外，也购买收藏过不少藏品。

2006年张涤生65岁时，开始沉迷摄影，并买了平生第一部相机，还报了老年大学学习摄影。2010年，他作为主要参展者，参加了在休斯敦举办的心象影展。2012年，他先后在上海长宁区民俗文化宫及天马高尔夫球俱乐部会所，以“我思故我摄”为名，举办了两次个人摄影展。2013年，作为9位摄影人之一，他应邀参加上海市在上海展览馆举行的国际科学与艺术展，并得最佳创意奖。

对于他的摄影作品，参观者这样评价：“追求生活中的艺术，探索艺术的不同表现方式，保持着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和大胆创新，是张先生的摄影作品所具有的特色。”

无论写作、古玩，亦或是摄影，都是他的兴致所至，而张涤生也自觉平生爱好良多，过了70岁生日后，给自己刻了一方章，曰“古稀半解人”。

张涤生、殷苇婷夫妇在上海生活的日子也许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开心快乐的日子，以至于在疫情来临时，他们根本不觉得什么，更没有觉得有必要尽快返回美国与亲人团聚。

随着美国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他们的返美之路也越来越渺茫，路途充满荆棘。

张涤生殷苇婷行走在上海街头

三

俗话说“隔山隔水不隔爱”，两位老人太想念已经分别28个月的女儿、女婿及5个孙辈了。当思念的种子在心头萌动发芽，两位老人决定冒险飞回美国探亲。

浦东机场下午8：10的航班，性急的他们预约了下午3：10的车来接。

机场的人并不少，很多人都是因为刚刚开通了中美直飞航班才匆匆赶回美国与亲人团聚。过海关时有点儿麻烦。进关要在手机上申请一个二维码，内容填写出错了，二维码显示不了，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花了不少时间。

航班上一路提心吊胆，经过14个小时的飞行，平安顺利走出机场，在出口惊喜地发现小女儿来接机，小女儿见到久别的老人时激动得哭了，她把老人送到她姐姐家就匆匆回去了。

到了大女儿家，本以为要过一阵才会与她们见面的，因为，原计划到达后在大门外远远地见个面，等隔离14天后再与家人们相拥。但思念太深太重，当他们看到大女儿眼眶里满是泪水，看到三个小外孙亲手画的欢迎外公外婆的图画，觉得好温暖、好激动。

他们临时改为在自家的后院里匆匆见面了，他们彼此不敢拥抱和亲亲，稍有距离地与孩子们玩耍了一会儿，两兄弟玩着老人带去的自动乒乓球拍，小妹妹与外婆给白雪公主、美人鱼、灰姑娘更衣，28个月不曾相见的祖孙情一下子升温了。

两位老人抵达北美女儿家的第三天，虽是自律居家隔离，但他们还是走出了户外。他们戴着口罩与女儿在附近溜狗，阳光明媚，天很蓝，秋天的树叶己开始发红，路上的行人似乎都在向他们微笑，这天正是张涤生的八十大寿，其实，他们6月份就开始在网上搜索机票，并预订了11月20日的赴美机票，就是为了可以与孩子们一起庆祝八十大寿，一起唱一支生日歌。

因为疫情防控，他们不能外出去酒店庆祝，但就在自家后院里相聚，两位老人也很快乐。

回家第四天，大女儿买了新冠病毒测试盒，在家中为两位老人检测核酸。虽然之前他们已经预约了去诊所测试，但检测结果要好几天才会出来，为了尽早让老人安心，女儿决定买来检测包自己测试。

自测的过程感觉要比离开上海时在光华医院检测稍许难受一些，说明书中提示左右两个鼻孔都需要采样，测试小桿分別在鼻孔中各转五圈，采样测试，等了15分钟后，两人的测试结果都是阴性。

两天后再测一次如果还是阴性，他们就可以完全自由与家人尽情拥抱、团聚，一起过感恩节了。

两位老人抵达美国第六天的一早，又做了核酸自测，都是阴性。所以他们要一起去小女儿家过感恩节，全家老小11人一起欢度佳节。此时此刻，格外感恩。

不知不觉张涤生、殷苇婷回美国已经两个月了，两位老人分别又去补充注射了两针疫苗，算是混打吧。同时他们还在预约的药房里做核酸检测，这里也是用Rapid test做测试，15分钟后出结果，如出现两条红线就是阳性。可怜的鼻孔早已习惯被插棒了！

张涤生夫妇正准备离开大女儿家去小女儿家住几天的时候，小女儿家照顾孩子的保姆在打第三针疫苗后感觉不适，他们连忙快筛自测，发现不幸感染了。紧接着孩子们也陆续全被传染，无一幸免。小女儿也在贴心照顾孩子后感染了。

小女儿家三个小外孙，两个哥哥打过两针疫苗，最小的妹妹不及5岁不能注射疫苗，令人格外担心，虽然小心翼翼保护，也无法避免。但他们全属轻症，共同点是头痛，喉咙疼痛如刀割般，其中弟弟拉过肚子，身上出了红色疹子，哥哥几乎没有什么不适。

小朋友们抵抗力强，只有一两天就恢复正常了，三个小孩都有微烧。打了三针疫苗的小女儿并无发烧，但鼻子与耳朵都塞，没有食欲，肌肉有酸痛。两位老人在FaceTime视频中，看到孩子们有好转，已经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的活泼与顽皮，这让无法前去帮忙的他们略感欣慰。

张涤生和殷苇婷的舞姿

四

为了保护两位老人，本来准备去小女儿家居住的张涤生夫妇只好继续在大女儿家待着。已经读大学的大外孙女是四学期制，开学比较早，月初就返校住读，前两周是上远程网课。后来有的还是网课，有的去实地课堂。大女儿家的老二上高中，学校有不少校外活动，又参加篮球校队，常有比赛与练习。最近，美国的疫情又有些泛滥失控了，不过，相对而言，加州防控还算比较好，注射疫苗的居民占98%以上。老二前几天在打了第三针后，也觉得非常不适，喉咙疼痛伴有发热。之前，在学校和家中几乎每天都有测试，全都是阴性。可是几天前的早上，她在家中测到为阳性。

这下可麻烦了，家中其他人都不担心，唯独担心刚刚来美国的两位老人。

于是，两个女儿商量后当机立断，帮两位老人在湖畔酒店订下房间。小女儿家感染还没结束，还要缓冲、消毒，以确保安全，这里大女儿家却也发生了疫情，两个女儿虽然为父母亲订了酒店，却又担心老人心里会不会不高兴。

两位老人得知情况后一点也没有埋怨，于是，两个女儿准备了爸妈最爱吃的零食，带着老人高高兴兴地住进了酒店。订的是套房，空间很大，尚有客厅与厨房，连电锅都为老人准备好了。

女儿给两位老人住酒店准备的零食

酒店环境甚好，两人入住后，天天在酒店的湖边散步，心情颇佳，处之泰然，就像度假一般，把照片发在朋友圈中，有朋友看到以为他们又去哪里度假了呢。

两位老人学会了用iPad操作视频会议，他们甚至在酒店里通过zoom meeting和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小学、初中同学做了两场聚会。

他们在酒店期间通过视频与同学聚会

我在电话里采访两位老人的时候，听说酒店附近也发生了疫情，两位老人已经离开酒店，被接到小女儿家去了。小女儿全家把老人的房间反复打扫消毒干净。两位老人告诉我，已在房间自律闭关两天了，并且和女儿一家人错开吃饭时间，偶尔走出房间也自觉戴上口罩，三个小外孙也很乖很自觉配合，保持安全距离。后来，两位老人再次做了检测，是阴性，在家不需要佩戴口罩了。

认识张涤生、殷苇婷这两位恩爱有加的夫妇，我看到了他们的爱情、亲情和疫情，爱情贯穿了他们人生的主线，他们的生活充满着爱，他们的人生充满着爱，他们的未来依然爱恋无尽。

我不知道上海有多少这样的爱情故事，但我希望上海的爱情故事都如此温馨，而且还挺有国际范。

愿大家都有爱环绕，新年快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作者：叶航（作者为作家，教师，资深媒体人，联系作者可加微信：oldton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