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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16 11:41

意淫青春20年:被留下的与被淘汰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宅总有理(ID:zmrben115),作者:宅少,原文标题:《意淫青春20年:这场造富、扬名的投机春梦,总算把80后看吐了》,头图来自:《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照


“青年人倾诉的衷情,或至少他们表达它所用的语言,往往是剽窃性的,而且多有明显的隐瞒。”


——作家·菲茨杰拉德(出自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


01.


上世纪80年代,那还是诗的年代


诗人俞心樵跑到清华蹭吃蹭喝,被一大堆姑娘围着,着实令弹琴的高晓松嫉妒了一把。风云突变,时移势迁,多年后,莫西子诗把俞的《要死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改编成民谣时,高老师早已占得“校园民谣领军人物”的美誉。


在80年代,大紧也曾发表诗作,因此收到一麻袋的读者来信。不仅如此,在一位中戏姑娘那里,他读到了日后诺奖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的《黑色明信片》,其中有一句“电缆哼着某个被遗忘的国家的民歌”。


大紧读完,赶紧把诗化用在《荒冢》里:


我不知道我生在哪里

我生下以后会不会哭泣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唱着没有祖国的歌谣


在时代风气的影响下,高晓松写词,总是带着浓厚诗情。只不过他不掺和宏大叙事,也不负责启蒙公众。他写的一种自己所谓“骚柔”的作品。比如后来给老狼的《恋恋风尘》里,高老师把这份骚柔发挥到了极致:


那天,黄昏

开始飘起了白雪

忧伤,开满山岗

等青春散场


当时崔教父还批评他,你不要老写这些,你得弄《一无所有》《一块红布》这样的。高晓松的回答是,有人可以写民族写历史,我不行,哥们儿我就写点螺丝钉的伤春悲秋,难道螺丝钉就不值得写吗?崔教父没想到,80年代一过去,螺丝钉的伤春悲秋,顿时就卖了钱。《同桌的你》红遍大江南北。


“听过的少年都忧伤了”


90年代中期,高老师的诗作,也变成了启迪80后一代诗情的佳作。


比如有个中学生,就在散文集《爱与痛的边缘》里,引用了《青春无悔》。还有一个辍学生,在小说《三重门》里,引用了《模范情书》。


要我说,大紧还是出生早了一点,没赶上最好的时候。《同桌的你》的稿费,才80块钱。而以高老师写螺丝钉青春心事的那一手技术,如果放到2000年之后的青春文学市场上,一定会成为又一个难以撼动的“领军人物”。


要说鼻祖,他才是“青春忧伤文学”的鼻祖。


02.


提起“青春文学”“少年作家”,业内普遍以写《花季·雨季》的郁秀为“始作俑者”。其实那之前,后来拍《无问西东》的李芳芳,13岁就发表散文了。


1994年,她的散文集《十七岁不哭》出版,还拍成电视剧,捧红郝蕾、李晨,拿了金鹰、飞天双奖,被《人民日报》夸赞。《十七岁不哭》在豆瓣至今还有8.8分,比后来的“疼痛青春”高出了不知几座珠穆朗玛峰。


但要说影响力,还是郁秀先打开了局面。


《花季·雨季》是郁秀16岁躲在房间里写的。在深圳大学文学院教书的父母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书都写完了,听到郁秀偷偷跟出版社联系,拿来一看,说你这水平还是别出书了,咱们家研究文学的,丢不起这个人。


没想到一个编辑看了说,20多万字别说写,就是抄,16岁的孩子也不容易啊。


“郁秀和她的《花季·雨季》”


恰好当时深圳市委宣传部,想找一些反应中学生生活的作品。书稿几经辗转,就落到了宣传部。本来出版社想让郁秀花2万自费出书,被其父母拒绝,这一搞,宣传部出面大力宣传,顺利出版不说,直接冲上畅销榜。很长一段时间,榜单上《花季雨季》每天都是第一,最后销量破百万,被无数学生争相传阅。《花季·雨季》书名一热,市面上还出现了不少同名商标和消费品。


一年后的1997年,16岁许佳的小说《我爱阳光》,也顺利出版。


出版这本书的,就是日后挖掘郭敬明的“春风文艺出版社”。这书想必也启蒙了郭对文学的热爱,于是在散文集里夸赞许佳:她的文字则像是从木棉枝叶间渗透下来的被洗涤了千百次的阳光,不急不缓地如春水般流进我的皮肤。


“封面还是很不错的”


也就在那一年,初中二年级的郭敬明,在《人生十六七》上发表了处女诗作《孤独》,拿到10块钱的稿费。同年,韩寒的处女作《弯弯的月亮河》也寄到了江苏版《少年文艺》一个编辑的手上。那个女编辑,名叫饶雪漫。


看完《花季·雨季》后,韩寒非常不屑,觉得这种文字,比自己差远了,心说自己也要写小说,跟这帮“少年作家”们比试比试。


远在四川自贡的郭敬明,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一年后,历史给了他们机会。


03.


1995年,《萌芽》老主编辞职,杂志销量跌到一万本,发不出工资。上海作协副主席赵长天没办法,亲自当社长。面对惨淡销量,赵社长打算找一些名家来写点中学生能看的作品,比如跟苏童约过一篇《表姐来到我们村》。


对你们村没兴趣的中学生看了,并不买账。赵又改策略,从中学老师手上征稿,想找一些优秀作文。结果稿子收上来,浓烈的八股气。彼时,正是应试教育最极端的日子。赵社长看了说,怎么现在孩子写作都这腔调了?


编辑傅星就说,要不然搞个比赛?这样稿件问题就解决了,还能挖掘有才华的作者。还有位编辑说,最好跟清北、复旦这些高校合作,弄他个保送名额,这样不但声势浩大,也是对应试作文的一种冲击。提这个意见的编辑,名叫李其刚。韩寒写《杯中窥人》,那团纸就是他往杯子里丢的。


“一大波人的青春回忆”


就这样,1999年,“新概念作文大赛”拉开序幕。首届大赛,赵长天特意跟江浙沪的中学联系,强调不收参赛费。大赛启动时,韩寒得了疥疮,写了篇《求医》,在家养病。其父韩仁均看到此文,鼓励他去参赛。同期与他参赛的,还有4000多人。结果其他复赛选手都收到通知,他却没收到。《萌芽》惜才,单独给了他一次机会。在一个多小时里,他写出了《杯中窥人》。


这段传奇,当时并未激起太大波澜。首届比赛结束,是名为《一篇作文进大学》的报道激起了广泛讨论。无数家长、老师发现,原来在高考独木桥外,《萌芽》杂志开辟出了一条新道路。于是第二届参赛人数,猛增到了2万。《萌芽》的销量也随之节节增高。数年后,一度狂增到了50万册。


然而,就在2000年后,故事急速转向。“一篇作文进高校”的神话,瞬间失色。原因是,诸多参赛者发现:破格录取算个屁,这大赛能出名啊!


也许正是看到这一点,郭敬明在参赛时,买了七张报名表,写了七篇文章。后来去上海参加复赛,他又提前写好了复赛文,决定明天不管什么题目,都可以往上套。不得不说,咱们郭老师真是人脑算计机。


而在那时,跟郭老师一样不远万里赶去上海参赛的,还有全国各地想通过新概念出名或加分的孩子。事情之所以从“选拔作者”转变为“直升高校”进一步转变为“扬名天下”,这又牵涉到一个名叫袁敏的编辑。


1999年,袁敏知道新概念后,便说服作家出版社推出了《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首印3万册。一开始卖得不好。袁敏就收集各种介绍和文章评论,写专文来推介大赛、选手。文章被海量纸媒转载,形成社会讨论。


不久,销量就冲到了61万册。


“多少中学生的作文宝典”


历史的转向,往往就是这么偶然和枯燥。


由于出版社的介入,市场销量的介入,“新概念”不经意间建立起了一门“青春文学”。从此,“青春写作”和卖书、销量、财富,死死捆绑到了一起。


一年后,袁敏责编的另一本书,更是掀起了“青春文学”第一个高潮。


那本书,就是《三重门》。


04.


那年《文汇报》发文,写了篇《语文考试60分的孩子写出长篇小说》。袁敏读到此文,发现说的是韩寒。在编新概念文集时,袁敏就对他印象颇深。于是她联系到了韩寒,索要书稿。韩寒当时就对袁敏说:


“我要的不是比《花季·雨季》好一点点的东西,我要的是独一无二,旁人无法替代的最棒的东西。”


当年韩老师挂了6门功课,却不顾袁敏阻拦,非要跑去北京看样稿。怕的是对方把自己“遗毒同龄人”的段落给删了。因为那些都是他身上的锋芒。书稿终审完后,袁敏特意找曹文轩写序,并让韩寒写一个有个性的简介。


《三重门》上市正撞上“应试”与“素质”之争,韩寒一退学,紧接着上《对话》,迅速引起全社会关注。一盏盏红灯,顿时照亮他的前程。


其老成、犀利的文风,也让争论变得更激烈,书也因此卖得更畅销。


不久,韩寒就背着20万现金去买了车。


“这段话为销量加了不少分”


而就在韩寒退学时,另一个北京女孩,也退学了。


如果说《三重门》里韩寒的简介,还是出版社的常规包装,那么给这位女孩出版《北京娃娃》的沈浩波,日后磨铁的创始人,就很懂营销了。


沈老师是北师大著名的诗人,青年时代做事风格就很出格,不是带着大家上台朗诵“下半身诗歌”,就是爬墙进女友宿舍。大三时,他在《中国图书商报》实习接触出版,毕业后在该报社《阅读导刊》任编辑部主任。后来报社倒闭,他就去咖啡馆写诗。然而写诗只能成穷逼。他这才盯上了出版。


跟朋友攒了15万后,沈浩波出了一本《蜡笔小新宝典》。彼时,蜡笔小新正火,他以为能借机捞一笔,结果赔得精光。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笔友把一叠手稿送到他面前。读大学时,沈浩波曾创办诗刊《朋友们》,一个初中女孩通过此刊给他写信。一来二去,成为朋友。女孩的笔名,叫做春树。


14岁时,春树在《中国初中生报》上发表《球友九乔》。韩寒退学时,她也正跟父母商量退学,并完成了《北京娃娃》的写作。沈浩波拿到书稿后,如获至宝。


沈老师又借来5万块钱,根据书中所描述的反叛青春,给作品冠以“残酷青春”的头衔营销。春树参加签售会时,沈让她穿肚兜,当即引爆会场。


这本书一开始卖得也不咋样。结果版权卖到美国、荷兰后,外媒惊讶中国还有这样的新世代,直接让春树登上《时代》封面。


女孩就此成为一代反叛偶像,书也跟着卖火了起来。


春树在20岁时,就赚到了100万。


“春树登上《时代》封面”


沈浩波的出版事业,由此奠定根基。随后,他拿下胡兰成《今生今世》的大陆版权。一年之后,以郭敬明为代表的新一批新概念作者,接棒韩寒,横空出世。沈浩波在新浪网上看到一篇名为《草样年华》的连载,所描写的大学生活,继承了王朔、石康的京味调侃。沈赶忙联系了作者,孙睿。


《草样年华》发售时,市场上出现了很多炒作。


这本书不但顶着去法兰克福书展被30多个国家买走的名号,网上还流传出一大篇《孙睿语录》。语录中,说韩寒只是中学文学社水平,还说要教郭敬明写京味小说(当时《梦里花落知多少》已出版),更扬言要砸10万元跟韩寒一较高下。结果《海峡都市报》联系孙睿,孙睿表示:这全是捏造的。


到底是谁捏造的,不知道。


反正这一炒,书是已经炒火了。


“也算开创了“大学校园小说”这一流派”


借着《草样年华》的成功,沈浩波又赚一笔,从此把目光投向了浩瀚的互联网,开始在网上找爆款。日后《诛仙》《明朝那些事儿》《盗墓笔记》的爆红,都离不开沈大佬慧眼如炬、高超营销。“磨铁”的江山,就这么打下了。


但在“青春文学”市场上,沈浩波也就贡献了《北京娃娃》和《草样年华》两个话题。2003年前后,江湖上的带头大哥,是春风文艺出版社。


连“青春文学”四个字,都是他们最早提出来的。


05.


出版《新概念文集》和《三重门》后,“作家出版社”并没有成为“青春文学”的唯一阵地,也没有拼命包装青春作者。而远在北方的“春风文艺出版社”,却在2004年前后,成为“青春文学”的重要推手。为何?


原因只有三个字:求生欲


当时春风出版社,欠了外面3000万。


1999年,春风出版卫慧的一本书,书中涉及性描写、腐化生活。半个月卖出11万本后,书就遭禁。春风也被停业处罚9个月之久。


对于春风而言,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不但失去了铁凝的《大浴女》,还失去了诸多作家的信任。9个月没有现金流,社里30多号人吃饭,还有3000多万外债没还。等到重新开张,作家都避而远之。


屋漏偏逢连夜雨,春风好不容易拿到陆川他爸陆天明的《省委书记》,首印15万册,结果改编成电视剧,风评不佳。书卖到25万册,就卖不动了。


就在春风绝望之际,社里偶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郭敬明。


恰好那时,一心成名的郭敬明,也最需要他们的帮扶。


虽然连续两届拿了一等奖,散文也发表了不少,但一开始,郭敬明并未受到市场重视。“新概念”的签售会,也没找他去。他的首部作品《爱与痛的边缘》被东方出版中心拿去出版,只卖了一万本。


对此,郭敬明并未气馁,一直坚持投稿。2002年,春风编辑时祥选编《2001年中学生最佳散文》,把他的《我上高二了》收录其中。是年秋天,郭发表短篇《幻城》,在萌芽论坛激起水花。恰好此时,盯住青春市场的春风,正寻找“下一个韩寒”。郭告诉时编辑,自己有意把《幻城》改成长篇,问是否愿出版。


对这个长篇,东方出版中心拒绝了。时编辑却第一时间赶往上海,在上大校外的一家小饭馆里,跟郭敲定了合同。时编辑回忆道:


“他很有主见,怎么设计封面、怎么配图、怎么营销自己,他都想好了。”


由于次年1月有图书订货会。郭只好在阶梯教室熬夜写《幻城》。这一次,春风选择赌博。铺满市场,6万册就够了,社里把首印提到了10万册。


“最早一版的《幻城》”


为了营销《幻城》,春风不但到处找资源推荐,通过网络、报纸等媒体做评论、访谈,还专门做了个flash传播,甚至连社长都在拜年贺卡中大力推介《幻城》希望各路发行商帮忙。小说的序,自然是找给《三重门》写序的曹文轩写的。连做flash推广,也写了专文,送到各大媒体去转发。


可以说,春风为了《幻城》,动用了当时手上所有能动用的一切营销资源。


结果大家看到了。《幻城》一举奠定了郭敬明的江湖地位。也正因它的成功,春风买断了郭大学四年的创作版权,为他创建“岛工作室”,为日后“最世文化”的诞生埋下伏笔。自此,春风开始在“青春文学”上发力。


他们接下来重点打造的一个作者,就是另一个给《幻城》写序的人,“新概念一等奖得主”张悦然。只可惜,事情并未按期望中那么发展。


不久后,他们还失去了郭敬明。


06.


春树写《北京娃娃》时,张悦然正在准备高考。第三届新概念拿了一等奖后,张悦然以为可以保送清华,疯玩数月。结果教委突然下文,说文科生不保送,参加奥数的可以。害得张悦然只能重考,去了山东大学。


由于获奖,短篇作品集《葵花走失在1890》被作家出版社出版。不久,春风就找到她,希望出长篇。春风的定位很明确,韩寒是“叛逆小子”,郭敬明就是“好孩子”,春树是“坏女生”,那张悦然就是“青春玉女”。


当年北京订货会上,张悦然的《樱桃之远》一出来,订数就突破二十万册。


“张悦然的长篇处女作”


不过,《樱桃》销量并没有超越《幻城》。春风没有放弃,一直在广泛撒网。那时期,它和其他出版机构一样,盯紧了每一届新概念大赛的获奖者,希望从中培养出新的爆款,最好能和《幻城》一样卖个百万册。


时至2004年,“青春文学”泛滥成灾。各大民间出版社都希望抓住一个韩寒或郭敬明,以此赚取百万码洋。因此,在接下来几年里,凡是能写小说的青春作者和拿过新概念大赛奖的少男少女,都有大把出书的机会。


沈浩波也是赶着这一波,把孙睿的《草样年华》推了出来。


《草样》的爆红,带火了一大票描写大学生活的网络小说。什么《此间的少年》《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都跟着热了一把。而从新概念出来的颜歌、蒋峰、周嘉宁、张佳玮、张怡微等青年写作者,迅速成为各大出版社争抢的对象。连国外可爱淘的《那小子真帅》,也被营销成爱情圣经售卖。


利益之下,各方面军闻风而动。《羊城晚报》曾有文章说,张悦然在上海被出版商们手拿支票围攻,“逼着”签合同,也有书商不断在接触郭敬明,为其开出天价。市面上各种伪作、盗版,更是层出不穷。


“江南的起点”


由于郭敬明的爆红,书商们看到了“青春文学”这片蓝海。就在那几年,全年各月的开卷文学类畅销书排行榜的榜首,都是青春文学,年度文学榜榜首及前几名也都是这种“学生写、写学生、学生看”的文艺作品。


但各路书商你追我赶,并没有造出第二个郭敬明。


倒是郭敬明借着这波热潮,开启了人生中的第二个身份:商人。


被春风买断后,郭敬明交了两本书。一本《梦里花落知多少》一本《夏至未至》。前者首印30万册,后者首印50万册。创下业内神话。


与此同时,由春风出资在闸北区租了个房子,郭敬明在此组建“岛工作室”。


2003年圣诞,新天地麦当劳,郭敬明向好友痕痕、同学阿亮说出计划。他想做一本图文混排的书,用好的设计、稿件,来吸引青少年。2004年,郭21岁生日,由他主编的青春文学杂志《岛》正式启航。郭以为卖个几万本,就不错了。没想到一出手,卖了20万册。春风见状,也组建“布老虎青春文学工作室”。《岛》和《布老虎青春文学期刊》的推出,都赶上了时代风口。


《岛》的成功,为日后郭敬明《最小说》一统江湖,提供了丰富的经验。


而不幸的是,春风的“布老虎青春系列”,却逐渐走向下坡。个中缘由,下文再说。先说那一年,《梦里》被曝出抄袭庄羽的《圈里圈外》。


“又是封面比书好看的典型”


此事一出,郭敬明压力巨大。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主动找到他,说庄羽是朋友,可以从中斡旋,只要下次你给庄羽写个序,并在再版封面上表明“感谢庄羽给我灵感”,这事儿我能想办法给你解决。在北京渔阳饭店,这个男人险些说动了郭敬明。但郭敬明又临时改了主意。春风那边,则斥责庄羽炒作。


结果不久,这男人给庄羽出了《圈里圈外2》,直接在腰封上打出“郭XX就是抄袭这本书”。郭敬明看了啥感受,自不必多言。


这个本来想帮郭敬明摆平抄袭风波的男人,就是路金波。


两年后,他找到韩寒,雪中送炭,奉上百万版税。


数年后,他成为了韩寒最铁最铁的朋友之一。


也因为韩寒和青春文学,他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图书帝国,上市公司:“果麦”。


在展开“《最小说》崛起史”之前,我们很有必要先来看看他的故事。


07.


路金波是经济系毕业的,毕业后并没有搞文字。直至PC互联网爆发,他借笔名“李寻欢”在天涯、西祠、榕树下活动,被榕树下的创始人朱威廉看中,拉到公司里做了总编辑。后两年,他和邢育森、安妮宝贝等成了榕树下的门面写手。郭敬明、颜歌啥的,也曾在这期间活动、相识。


关于榕树下的往事,以后有机会再聊。2002年,因为资金问题,朱威廉把榕树下和写手打包卖给贝塔斯曼。这让年届三十的李寻欢感到人生无常。写东西吧,他天赋没那么高,虽然《迷失在网络中的爱情》名震一时,但他自知,这是占了互联网便宜,自己的写作功力还差点意思:


“于是从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老老实实当一个生意人,逐渐把自负、把‘小我’隐藏起来,变成一个更无情、冷酷、客观的人。”


发完《粉墨谢场》后,李寻欢就恢复了原名,路金波,进军出版。2002年,在首体旁边的宠物店里,路金波第一次见到韩寒,揣着5000块,想把《像少年啦飞驰》改成漫画。一年后,郭敬明抄袭风波,他又找郭敬明,结果没能勾搭上。又过了一年,韩寒因为《长安乱》的盗版问题跟中青社打官司,路金波赶忙去“解围”,一打听才知道,韩寒因为练车,身上只剩下150块了。


见韩寒窘迫,路金波当即许诺了200万版税。这无异于一次豪赌。因为当时他负责的“贝榕书业”,融资也才400万。韩寒答应后。他生恐有变,晚上10点把韩寒叫到办公室,直接签合同。韩寒看他面露难色,就说你先给我80万也行。路金波就此开始了与韩寒长达十多年的合作。


次年,《一座城池》出版,路金波的事业起航。恰好这时,赶上图书市场和“青春写作”爆发季。擅长搞话题的路老师,可谓骚操作不断。


《一座城池》发售时,首印80万册,200万版税的新闻,就登陆各大头条。卖安妮宝贝的《春宴》《莲花》,路金波同样以超高预付版税,推出了“安妮宝贝一个字4美金”的头条。卖王朔《我的千岁寒》时,徐静蕾和韩寒闹绯闻,于是他又撺掇王朔和韩寒吃了顿饭,做成了电视节目。


“‘都爱姐姐’是什么鬼?”


签约石康卖《奋斗》,路金波听说赵宝刚要拍,二话没说就给了高价。签约痞子蔡后,路金波又联合韩寒、饶雪漫、石康、蔡骏等人,搞了一次西藏七人行,结成文集《七喜》。早已被遗忘的痞子蔡《暖暖》发售,一口气卖了30万。而《七喜》这个点子,是一个叫赵若虹的姑娘策划实施的。


多年后,赵若虹嫁给一个叫那多的作家。那多,原名赵延,当年在《萌芽》上发了一系列灵异小说。他爹也不是别人,正是赵长天。


据说因为奇招频出,当年出版业的私下饭局,一项必备活动,就是骂路金波。但不管再怎么骂,也挡不住路老板一路签下大牌,事业步步高升。


也正是那时期,路金波与韩寒建立了深刻友谊。他出韩寒的书,连合同都可以不签。在韩寒没钱时,还帮韩寒对接雀巢、凡客等各种代言。几本书下来,光版税就付了1700万。不过彼时,韩寒花钱实在太快,路金波在《GQ》的采访中就透露他如何4年花掉了1000多万的版税:


“他买套房,给他爸妈买套房,他妈妈买张床也要17万;5、6个女友一人一张信用卡;今天买辆跑车,半个月后不喜欢了,折价卖掉…”


而对路金波来说,捆绑韩寒,主要为建立品牌。真正让他事业达到辉煌的,是一个叫郭妮的女生。借着玛丽苏写作东风,路金波一手打造了郭妮及其身后写作团队,靠《麻雀要革命》《天使街23号》赚到了上亿码洋。


“玛丽苏文学,才是青春王者”


自打可爱淘《那小子真帅》那套嗑流入我国青春市场后,用以满足十几岁少女幻想的意淫文学就需求旺盛。什么明晓溪、小妮子,迅速被书商们挖掘、捧红。路金波也是看准了这点,围绕郭妮打造了一个写作团队,目的就是流水线生产“玛丽苏浪漫”。路金波曾在采访中透露,这个团队由十几人组成,怎么设计人物、情节,都有专人负责,最后由郭妮串联成文。


不过2008年后,郭妮自主意愿越来越强,最后跟路金波一拍两散。


只是那时,咱们路老师已然成了路大佬。终于,2012年,路金波出资270万,韩寒母亲周巧蓉出资30万,双方共同成立了“果麦文化”


果麦上市当天,韩寒方面就从股价上赚取了上亿。


而在跟路金波合作的作家里,还有当年发表了韩寒处女作的饶雪漫。虽然路老板觉得自己营销饶雪漫有功,但饶雪漫觉得,我是自己混出来的。


饶雪漫是70后,并没有赶上新概念的东风。作为郭敬明的老乡,她14岁就在《少年文艺》上发表了处女作《无怨的青春》。后来一步步成了《少年文艺》的编辑。为了建立个人品牌,还打出过一个“花衣裳组合”。可惜当时国内图书市场上,少儿文学还没被炒热,她的名气不够大。


直至“青春文学”爆发,饶雪漫觉得机会来了,趁势打出“疼痛青春”的招牌。并且从2004年起,就举办“坏女孩夏令营”,与各地女生聚会、聊天,听取年轻一代的迷惘,顺便找点素材。在青春市场上,她不像郭敬明、韩寒那么能靠自身特质吸粉。于是饶老师另辟蹊径,搞了个“书模”。


“又疼痛,又青春”


《左耳》《小妖的金色城堡》《十年》《离歌》,这些为少女们量身定制的小说,邀请了王珞丹、叶一茜来做书模,后来还发展出类似“选秀”的活动。跟路金波合作《离歌》时,又弄了个MV。MV是找韩寒拍的。


也正是拍这MV时,韩寒为导演练手,给《后会无期》埋下伏笔。


饶雪漫经常带着书模去各大高校、三线城市乃至小县城签售、演讲,每到一处,粉丝夹道欢迎、兴奋异常。路金波跟她说,你要考虑走一些高大上路线,别老是去小地方。饶老师心说,我的读者是谁,我不比你清楚?


“我出道20多年,非常清楚我的经营模式。是我自己塑造了我,不是路金波。”


谁说不是呢。路金波打造郭妮时,在书里附赠一些让女生激动的小玩意儿。饶雪漫则直接把自己的书升级为“影像化商品”。什么搞夏令营、选书模、拍MV,这都是卖书的手段。对此,饶雪漫心里有一本清晰的账单。


在《GQ》对路金波的采访中,饶老师无比拎得清地说道:


“如果让你选,很有名但没有钱,还是没有钱但有名?我选钱。”


没有这样的人生觉悟,我们当初红火的青春文学市场,还搞个屁啊。


没有这样的人生觉悟,精于炒作的书商,被利益驱使的作者,还卖个球啊。


没有这样的人生觉悟,哪儿来的什么《最小说》啊。


08.


如前文所述,2004年后,青春文学爆发,图书市场火热,各路英豪厮杀,诞生了不少流派。新概念作者被一抢而空,这边古风幻想,那边玛丽苏文学,这边反叛青春,那边疼痛青春,一会儿“领军偶像”,一会儿“亿元女生”。在每年的中国作家富豪榜上,青春文学至少要占据半壁江山。


诸多姓名和作品,飞进书店、书摊以及报刊亭。华夏大地上的少男少女们,读得是涕泗滂沱、泪流满面、破涕为笑、仰天长泪,永远青春,永远热泪盈眶......而在这片江湖上,始终坐着一个难以撼动的王者,郭敬明。


《最小说》鼎盛之时,占据了市场上百分之七十五的份额。


春风文艺出版社,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最小说》封面怎么能没有郭敬明自己?”


说来也是命运使然。虽然挖到了郭敬明这块宝,靠《幻城》《梦里》《夏至》三本书薅了不少钱。春风始终没有走出欠债的阴影。甚至连郭敬明的版税,也是断断续续支付。韩社长的办公室里,经常坐着来要债的人。知道你们挖到了郭,那逼债的人就更凶了。终于,2006年,郭敬明合约期满,选择离开。春风的青春文学系列也陷入低估,此后花费数年才爬出泥潭。


最早定义了“青春文学”的它们,反而没赶上青春市场这一大锅肥肉。


有意思的是,春树、孙睿有沈浩波,韩寒、安妮宝贝有路金波,郭敬明离开春风后,也遇到人生中的新贵人,长江出版社的黎波。


2006年长沙书市,一见到黎波,郭敬明就说,我手上有成熟的杂志制作团队,还有一些作者的出版合约,我希望我们搭建一家文化公司,我要分成。


黎波和搭档金丽红是出版业老炮,《王朔文集》就是他们做的。黎波看出来郭敬明的雄心壮志,答应了所有条件。同年,“岛工作室”升级为“上海柯艾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名字是天娱老总龙丹妮起的,测过风水。


郭敬明正式从书写者,蜕变为一个商人。


为了捆绑郭敬明,金丽红和黎波,做了不少幕后工作。先是找王蒙推荐进作协,又是让他跟黄永玉做节目,就为挽回社会风评。金丽红觉得,纯粹是没早认识,不然像抄袭风波这种,圈里早摆平了,不会闹那么大。


此外,长江文艺出版社还在北京开了分中心,让郭敬明当老大。金丽红号召股东分了一大块股份出来,绑定郭老板。那时,郭敬明出任长江出版集团副主编,通过金拿到了上海户口,在虹口区买了第一套房。


长江文艺出版社,也为他送上了《最小说》的杂志刊号。


而这,仅仅是他建立“最世帝国”的开始。


日后杂志的火爆,能收割青春文学四分之三的流量,并不仅仅来自郭敬明自我偶像化的营销和百万级销量的号召力,拿路金波的话说:


“大家完全低估了作为商人的郭敬明。”


09.


早在和春风合作时,郭敬明就展现出高超的营销技巧。《岛》系列丛书的照片,都以他自己为模特,围绕他打造品牌。给落落出《年华是无效信》时,故意把书的封面色调、风格,跟《夏至未至》搭配,形成一个书系的感觉。


这样读者买了《夏至》,也顺手把《年华》的销量推了上去。


可以说,落落是郭敬明以自身影响力为核心,打造的第一个青春作者。此后,以这一方式为根基,最世文化打造青春作者的套路,屡试不爽。


在郭敬明影响力的带动下,《最小说》迅速开上快车道,最高月销70万册。杂志里,郭敬明以模特、主编、董事长身份,不断建立自己的品牌,使得畅销价值飞速飙升,《悲伤逆流成河》10天能卖出100万册,连年登上作家富豪榜前三名。2008年,当他第五次登上福布斯中国名人榜,《纽约时报》报道了他,并指出,他能度过剽窃风波,却面临着被其他作者超越的威胁。


“落落算是郭老板的第一个爆款”


只能说外媒太傻,我们郭总,那是身经百战过的,大场面见得多了,跟多少大佬谈笑风生的人。有人比他写得好,他不但不怕,还会很高兴,因为可以让他们来打工啊。你写得再好,没有覆盖面足够广的出版资源,有个屁用啊?


你再有才华,也要卖书,也要跟市场对话,那就没人会干得过我。


于是在落落之后,郭敬明又挖掘出了七堇年、笛安等青春作家。


七堇年也是新概念出来的,靠《被窝是青春的坟墓》入围。郭主编《岛》时,她在杂志上发表《远镇》,二人由此建立联系。《最小说》跟七签约五年,刊发了她大部分作品。有了郭敬明的助推,《大地之灯》迅速畅销百万。不过,后来,沈浩波跑到微博上挖墙脚,给七堇年写了一堆示好信,并靠着200万的版税,把她撬到了“磨铁”。此后,七堇年与郭敬明渐行渐远。


笛安出自文学之家。在国外留学时,写了篇《姐姐的丛林》,发表在《收获》。2004年,借着青春东风,在春风文艺出版社出了《告别天堂》,只卖出2万册。幸运的是她认识“最世”的痕痕,手上正在写中篇《西决》,在痕痕鼓励下,笛安把故事扩展成长篇。最世拿到手,起印就给了20万册。通过郭敬明的营销,卖破百万。笛安也与最世签约,成了畅销青春作家。


2010年、2011年,笛安分别以240万、170万的版税,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


以杂志为中心,郭敬明非常擅长运用自身影响力。他只要在杂志上连写三篇推荐,那个作者必火。只要是他倾力打造的作家,他会主动写序。在杂志里,他还会频繁提及编辑部内部故事,让幕后人员出镜。他身边的人,都可以出书。痕痕出过散文集《痕记》,插画师年年在图文集《收纳空白》收录了短篇小说,连他的两位私人助理,都可以出版漫画书。


在营销身边人时,郭敬明也频频在微博上自曝个人癖好。炫富也好,语不惊人死不休也罢,时时刻刻牢牢吸引着公众注意。甚至有人说,谁也不知道真正的郭敬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因为他炫富、发上半身裸照、造一个个新闻,或许只是为了引起流量,他本人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浅薄:


“他只是演给你们看罢了。”


不久后,围绕最世品牌,郭敬明又搞起了“文学之星”大赛,想直接从源头上垄断作者。每届大赛,都请严肃作家们来做评委,搞的赛制仿照超女选秀,无所不用其极地吸睛。每个选手到上海参赛,一下车,最世就会拍下他们“灰头土脸”的素人照,再与日后成名光鲜亮丽的照片做对比。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无数做着成名梦的写手,奔向最世的阵营。


选上来的人里,谁该用什么人设,走什么路线,郭敬明都会根据市场做出精准的判断。他要把他们培植成一个个青春偶像,纵情收割。


最世文化鼎盛之时,在外滩举办年会,公司的人都要穿礼服到场,香槟、美人、珠宝、豪车,璀璨的流光,俊美的作者,无数人怀揣着成为畅销作家的梦游走在盛宴里。郭敬明站在中央,就像那个发家史神秘的盖茨比。


正是在这场盛宴中,郭敬明把“青春文学”推向极致,先后创立《最漫画》《最幻想》《文艺风象》《文艺风赏》,布下一个庞大的青春文学矩阵,在市场上独占鳌头。数以千万计的孩子,购买它们,数以亿计的银子,砌成王座。


在数不清的码洋中,郭敬明和路金波、沈浩波一样,借着青春文学的东风,完成了从小地方到大城市,从小城青年到商业大佬的完美逆袭。


2011年,《最小说》走到第五年,第二届文学之星大赛落幕。在梅兰芳大剧院搞完五周年庆典后,回去的路上,郭敬明问同事,公司会不会做到第十年就垮了?没等同事回答,他喃喃自语说,应该不会吧。


最世倒是没垮,但就在那时候,移动互联网浪潮正缓缓袭来。


就在一年前,腾讯、360来了一场大战,腾讯内部开始发力,做起了一款叫微信的产品,百度找到龚宇,投资建立爱奇艺,雷军拉上5个人熬了一锅小米粥,准备干一票大的,周源、宿华、黄铮这些人,都在蠢蠢欲动,为创业摩拳擦掌,从饭否出来的张一鸣也拉起队伍,造起了“九九房”。


这些人干的事,在彼时,甚至在此时,都不是“青春文学”的竞对,但10年后,长视频综艺、短视频娱乐、微信读书、公众号阅读,彻底瓦解了纸媒统治地位,分走青春阅读的流量。与此同时,网络文学的崛起,将改变年轻一代读者的阅读审美和口味。“忧伤”“疼痛”的文本,将不再吃香。


随之而来的,便是“青春文学”的没落


然而,小说没落了,其内核,又迅速借着另一个外壳,转世成了新的商品。


10.


在《最小说》鼎盛之际,其他所谓的“青春文学领军人”,也办过杂志,想从市场上分一杯羹。韩寒只出了一期的《独唱团》自不必说,安妮宝贝出过一本《大方》,张悦然策划了杂志书《鲤》,饶雪漫搞过《最女生》。


郭妮、蔡骏等人,都办过刊。就更别提《花火》《爱格》《天使·COM》等青春刊物了。在报刊亭时代,这些杂志,滋养了一大批青少年的忧郁。


不过,还没等它们抢明白谁能坐上老二的位置,一阵大风刮来,纸媒的黄金时代和报刊亭的辉煌岁月,就无声无息地落下了帷幕。


与此同时,当年看着“青春文学”的80、90后们,都纷纷长大,进入社会,在被成人世界的阶层差异、财富焦虑毒打狂虐后,他们发现,其实仰面四十五度的忧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买不起房子的尴尬,其实不被人理解的青春也并不残酷,残酷的是你听了太多的道理,依然还不完花呗。


尽管当年郭敬明放出豪言,说只要有年轻人,青春文学就会源源不断地有人进来买单,我的生意就会继续做下去,但在2015年后,占据市场那么大份额的《最小说》还是一步步走向了下坡,并最终不再出刊。


比其他青春刊物、青春作家幸运的是,他早早就找好了发财的下家。


2011年,中影集团副总张强与和力辰光董事长李力买下《小时代 1.0》的电影改编权。次年,李力找来《叶问2》的制片人安晓芬和台偶剧教母柴智屏,一个做制片,一个做监制。选导演的过程中,他们干脆说服了郭敬明来亲自执导。郭敬明考虑之后,选择成为一名导演。他让旗下的猫某人花两天时间改出剧本,自己花80天拍出两部内容,11天剪辑完毕。


《小时代》上映后,票房大爆,迅速形成话题。不管影评人如何揶揄、有品位的观众如何抵制,还是挡不住整个系列收割十几亿的票房。


至此,“青春文学”也投胎重生,套上了电影这层光鲜躯壳,继续飘红。


“发烂!发臭!”


在《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卖爆台湾后,在《致青春》创下票房奇迹后,青春电影,迅速成为了电影市场上的抢手货。现编当然是来不及了,好在自2004年青春文学爆炸以来,咱们手上积累了无数的可供改编的本子,一个接一个地改。


这时候,电影票房上去了,作者、出版社、民间书商又可以从中反复受益。九夜茴的《匆匆那年》辛夷坞的《致青春》都因电影的火爆,又卖了一波书。甚至九夜茴的新书还没写完,就有人上门预定改编权。或者早年卖不出价钱的作品,这时候也可以按照IP的营销法则,再拿出来拍。


而像饶雪漫的《左耳》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这些原本就粉丝众多的IP项目,那简直不要太抢手。


连何炅《栀子花开》和高晓松《同桌的你》都能拍成电影,还有啥不能拍的?


“我就说高老师是青春文学鼻祖嘛”


不过很可惜,就在这个借壳重生的过程中,早年就被视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文学的各种槽点,被无限放大。当年写青春文学这拨人,大多是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人生阅历,故事都聚焦在逃课、打架、堕胎上。


即便不是学生写,为了媚俗年轻读者,也是一会儿凹成忧伤型,一会儿凹成叛逆型,行文的情思、修辞、语病,字里行间流溢出的情感浓度、思考深度,都差不多很烂,逃不出青春文学的三流范式。很多作者,在通俗文学价值上,往上比,比不上鸳鸯蝴蝶派的才子佳人,往近了追,追不上琼瑶的故事编排,无非沾了图书市场和青春东风的光。但因为IP价值高,不拍白不拍。


“青春文学”本身的顽疾转移到“青春电影”上后,那些电影里频频撞车的打架、学坏、堕胎、车祸桥段,那种伤感、唏嘘、遗憾、错爱、无怨的情怀,都跟一头猪下的一窝孪生猪仔差不多,花色、气味,无比相像。


而长期以来,由于中国电影市场不重视编剧,不愿提高编剧水平,讲究剧本的速成和IP的收割,以“疼痛、忧伤、叛逆”为基调的青春文学一旦影像化,就显得矫情、造作、虚假。所以这几年,青春电影,也不好卖了。


正是在这时期,当初写小说的写手,纷纷转型。《小时代》上映后,最世的很多作者,都开始进军影视,参与网剧、电影的编剧工作。纸媒的凋零和新一代阅读口味的改变,为青春文学盛宴,画上了句号。


“反正不是我的青春”


2016年12月,《最小说》发行最后一期杂志,次年便不告而别。那之后,有着70位作者的最世文化QQ群,逐渐陷入了寂静。


当张嘉佳、大冰、张皓宸这些以写短故事、撒鸡汤为主的新型畅销作家登上中国富豪榜后,曾安慰和收割了一代人的青春文学,终于退出历史舞台。


那些鲜亮、精致的杂志,忧伤、矫情的造句,也流入二手市场,化作滞销书。


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永远年轻。


但对不起,年轻人跟你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而老去的人,在被割得遍体鳞伤后,是不愿意去电影院里当韭菜的。


别说是郭敬明的电影,就是本意不拍“忧伤、疼痛”的韩老同志,拍了一部《四海》,观众看到突如其来的死亡、脱离现实的痛苦,也会说:


“对烂梗和青春疼痛文学PTSD了。”


11.


多年以后,站在各类严肃文学领奖台上发表感言时,不知道张悦然是否还能想起她在新加坡读书时孤独写作的那个房间。


在那个房间里,为了写《十爱》,张悦然一连几天不出门,冰箱里食物吃完也忘了买,每天在床、浴室和书桌前来回走动,写累了就翻翻杂志。作品问世后,写作压力也悄然而至。名气到来后,她的个人生活被严重割裂。身心俱疲,只能休学回家休养,然后沮丧地写下《水仙已乘鲤鱼去》。


一部又一部畅销书的写作,令张悦然难以停下反观自身创作。多年后,当青春的浮华退去,深入到严肃文学创作中,她将那时期的作品视为“形容词文学”,说无限追求辞藻的华丽,是为了掩盖思想的空洞,她将那段成名生活,视为过度的消耗,她说那时期市场热闹,文学却无沉淀。


“这书我也有”


同样有志于写作的新概念选手周嘉宁,也“后悔”出了一堆习作。但那时候年轻又被书商们捧着,所以写完就迅速出版了。言下之意,没必要出。抱着这种态度的青春文学作者,不在少数。而多年后,其实大量的新概念大赛获奖者,都没有坚持写下去,有的去搞科研,有的去搞经济。尤其第一届保送的那批人里,有不少理科生,最后成了其他行业的娇子。


当然,还有一位最屌的,到处撒币,四面收割,前不久还扬言要竞选美国总统。


不过,大多数新概念获奖者,以及那些在杂志上写着青春男女心事的写手们,都被风吹进了茫茫人海,随着时代更迭,变成沉默的大多数。


回望前尘,一时盛景。围绕2004年前后兴起的那拨“青春文学”,一路留下了太多的头条话题、码洋奇迹、价值争议和学院派的瞧不上。


在文学研究者看来,它不是一个文学门类,而是一个商品类别。相似的剧情、华丽的语病、造作的情感,一样没深度。评论家称其为时代的产物,而并未书写时代,更有大多数人提笔去写,不过是想投机、成名,拿到天价版税,紧接着去收割别的财富。往这条路走的人,跟文学就更没啥关系。


话当然是这个话,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场盛宴就不同了。它造就了自余秋雨《文化苦旅》后的又一波阅读狂欢,造就了一大批书商的迅速崛起,也造就了一个个写作者巨大的名声,还造就了几家上市公司和之后的票房神迹。


在“青春阅读”这一大坨冰山下面,隐藏的那百分之八十,是疯狂的营销、炒作和对名声、金钱的无限渴求,它们生长的节奏,正好适配了那十多年里中国经济崛起大环境下的财富主旋律、美妙扬名梦。


你从一场轰轰烈烈的造富运动角度看,它是不是就显得宏伟、雄壮多了?


你把这20年光景拉到一起看,那可比余华《兄弟》里的李光头有意思。


好的文艺是可以穿越时光的,烂的文艺则会被自然淘汰,鸳鸯蝴蝶派证明过这件事,琼瑶阿姨证明过这件事,《麦田里的守望者》证明过这件事,《阳光灿烂的日子》也证明过这件事,人类虽然喜欢打来打去,但在人性审美的共通性上却达成了出奇的一致,也正是这种共通性,保证了直至目前人类文明不至于崩塌。“青春文学”的兴起和消逝,无非就是把这个道理重演了一遍。


“实在要读国产青春文学,请读这个”


但回过头去看,那些带着娱乐和媚俗性质的作品,并不是全无益处。


不可否认,曾几何时,那些同龄人写的故事,确实抚慰过许多人的青春,描摹了大家青春期的惆怅、孤独,并给他们无处排遣的情绪以出口。


就算它们谈不上什么深刻的文学价值和人生启发,但也曾像流行情歌、热血漫画一样,打动过一些人的心,陪伴了一些人的成长。


阅读和长大一样,是个进阶的过程。没人一出生,就能捧着《卡拉马佐夫兄弟》读得津津有味。当青春的幻想平息,随着对世界的认知更清晰,对自我的认识更明确,品味变高了,很正常。这时候,咱们也没必要否定它们带来过的欢笑、眼泪、憧憬和力气,一如没必要否定曾经那个矫情、天真的自己。


陈丹青说,开眼界是很可怕的,一旦你开了眼界,你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傻小子了,你会发现,你在这个世界上是没位置的。同理,把这个视角放在生命观上,当你领会到真正的人的孤独、无奈,未见得有多幸福。


因为那时候你多半已经知道,在这茫茫人海里,自己啥也不是。你再也不能像当初那个捧着青春文学假装神伤的少年一样,自以为是世界的主角了。


你厌弃了那些纸张上虚假的忧伤,是因为你终于体验到了现实刺骨的苦痛。


而这,本身就是一部韵味十足的成长小说。


本文部分参考资料:

[1]《郁秀和妞妞,两个样本的对比》,三联

[2]《一个青春文学同行者的观察与思考》,时祥选

[3]《春树与张悦然,作家与美少女》,三联

[4]《与春树对话》,创作·文字客

[5]《沈浩波:磨铁是这样炼成的》,全国新书目

[6]《新概念作文大赛15年》,赢未来

[7]《一本杂志与一代文人》,南方周末

[8]《我编“三重门”的前前后后》,袁敏

[9]《一只布老虎的生与死》,赢未来

[10]《路金波与“非理性畅销”》,新民周刊

[11]《投机主义绅士路金波》,GQ报道

[12]《郭敬明们的成长之痛》,中国新闻周刊

[13]《笛安:桥梁型作家》,同上

[14]《七堇年:我的身份是作家》,新西部

[15]《郭敬明与最小说的十五年》,毒眸

[16]《韩寒和他的商人朋友们》,卢华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宅总有理(ID:zmrben115),作者:宅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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