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事FM （ID：story_fm），制作人、文字整理：张一舟，原文标题：《千奇百怪的过敏人生：只要有卫生纸，我的世界就是安全的》，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提起过敏，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可能是遍布全身的红肿、瘙痒，也可能是不停歇的喷嚏、鼻涕和用不完的纸巾。

故事FM曾经做了一次关于过敏的故事征集，从投稿里我们发现，大家的经历真的是千奇百怪。有人对雨水过敏，有人对耳机过敏，有人对热和汗过敏，还有的人只要一去别墅，身上就会起疹子。

没经历过过敏的人可能真的很难体会过敏的困扰，过敏体质的人必须时刻提放着各种可能的过敏原，你眼中的一些很寻常的食物，对于他们来说都可能是致命毒药。

尤其是到了春天，对一般人来说，这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是对于过敏人群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即便是全副武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很难阻挡花粉的进攻。

今天我们的故事，就要从最怕花粉的过敏性鼻炎开始说起。

卫生纸是安全的最后防线 

砂青，对花粉过敏

我 6 岁的时候跟父母来到了海南，从此就开始出现了打喷嚏流鼻涕等一系列过敏性鼻窦炎的症状。因为海南四季常青，什么季节都有花粉，所以我一整年都会处于很痛苦的状态。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鼻炎变得更加严重，开始压迫眼睛、耳朵还有喉咙。

过敏的症状在我初中的时候达到了巅峰，那时候我几乎没有怎么睡过懒觉，哪怕是放假的时候，我都会被五官压迫着憋醒，眼睛、耳朵没有一处不难受的。

我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药吃，这种药没办法根治我的病，只是把症状给顶回去，然后再做一点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学习是不可能的，根本学不下去，超级难受。

我妈看我太痛苦，她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私人诊所。听说这个大夫治鼻炎特别有一手，我去了以后，大夫就说：“你在我这里治病，你以后打喷嚏流鼻涕都不会有了，感冒都不会流鼻涕了！”当时我也没有很信，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的治疗方法是一种很残暴的“釜底抽薪”式的方法。他会把针头伸到我的鼻孔里面去，把药液打到我鼻腔里面。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打针的一侧鼻腔会分泌出一种非常黄、非常浓、非常黏的液体，好像芝士一样，它会不停地分泌，然后我就需要不停地擤出来。因为它很黏，擤的时候声音巨大，还很拉丝。

往鼻孔里打针；拖出黄色拉丝的社会性死亡瞬间  图/砂青绘制

就这样狂擤了几天几夜之后，慢慢鼻涕就会变得清澈一些，最后会擤出大概有半个小拇指指甲盖这么大的黑色硬块。大夫说这个就是我的萎缩的鼻甲。这样的经历左右两边鼻孔一共经历了 6 次，左边打完右边打，前前后后花了几个月的时间。

很神奇的是，治完之后我的鼻炎真的有很大缓解，没有那么容易过敏了，而且每次过敏的过程中，五官的压迫感也没有那么强。

鼻炎带给我的终生影响是很大的。首先因为过敏性鼻炎，长时间口式呼吸，让我的下颌和牙齿变得非常不健康、不美观。前一阵子我准备去矫正牙齿，大夫把我拒绝了，说我得先正畸，要把下巴抻出来之后才可以矫正牙齿。

而且相比生理上和外貌上的影响，我觉得鼻炎对心理的影响是更大的。大家都知道过敏性鼻炎对纸的用量会很大，老得擤鼻涕。我们小时候上学都是带那种一包一包的纸巾，一小包纸巾只有 10 张，但是不可能一天只擤 10 次，擤一次就把纸扔掉，那是肯定不够用的。所以我会把 10 张都用过一遍，然后再挑一张干净一点的，再用一次，甚至是两次，或者是放干了之后的不知道多少次。

对纸的心理依赖就一直影响到今天。我会习惯性地在我的工作和生活的每 10 平方米，就放上一大卷纸。如果环视之内我看不到纸，我就会心慌。

我现在特别喜欢穿带兜的衣服，兜里面一般是要放上纸巾，可能是干净的，也可能是用过一回，但是舍不得扔的纸巾。我在走路的时候习惯手不自觉的去摸一摸兜，只要摸到有纸，我的心里就会踏实一下，“只要贴身带着纸，这个世界就是安全的”。

当曼妥思遇到可乐 

Soso，对鸡蛋过敏

最困扰我的过敏大 Boss 是鸡蛋，准确来说是蛋的全家。

我妈说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会告状，说我吃早餐一吃鸡蛋就会直接吐在座位上，老挑食了，不好好吃饭。后来我妈回家就做了一系列测试，比如说芙蓉蛋，或者肉丸子里面加鸡蛋，只要是含有鸡蛋的东西，我吃了就会呕吐。

那感觉就像，我的胃是一瓶可乐，鸡蛋就是一颗曼妥思，它会让我的胃酸迅速冒出来，嘴巴根本包不住。根本不会有时间冲到厕所，或者找到没人的地方去吐，就是会原地吐出来。几乎每一次蛋过敏都是以吐出来胆汁结束，已经吐无可吐了，黄黄的胆汁出来了，好了，我知道我可以休息了。

我记得有一次是误吃了鸡蛋，导致我产生了幻觉。

在我小学 6 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工作特别忙，把我暂时寄养在姑姑家，我跟表妹住在同一个房间。那天晚上我们家吃的是我姑姑包的饺子，吃完饭了以后，我们俩做完作业，然后上床睡觉。睡着睡着，我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我的食道涌上来。我知道我要吐了，直接连滚带爬地冲进厕所，跪倒在地直接吐。

我从小就喜欢抱着玩偶睡觉，特别有安全感。那天晚上吐完了以后，我抱着我的娃娃，可能我是睡着了，我觉得我睁着眼睛看到我的娃娃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饺子，我抱着它，它慢慢在变大，好像我是站在山脚的一只蚂蚁。直到我被饺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以后，我发现我又要吐了，我赶紧又从床上翻下来去了厕所。

就这样折腾跑了几回，我妹听到我动静那么大，就来到厕所，我看到她哭了，我说你哭什么？她说：“姐姐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生气，我妈说你不吃鸡蛋是装的，说她想试一下，所以在饺子里面放了鸡蛋。”

我当时又委屈又生气，谁会拿这东西开玩笑，天啊。

我现在跟不太熟的人出去吃饭，会提前跟他讲清楚哪些东西是过敏的，特别是蛋类，而且一定要问服务员含不含鸡蛋。很多服务员其实是很敷衍的，他也不知道后厨有没有放鸡蛋。我朋友教了我一招，他说你一定要跟服务员讲，你吃了鸡蛋是会死的。一定要把狠话先说出来，避免误吃鸡蛋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现在我的过敏对我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了，就当老天给我的一个小礼物，出去告诉别人自己不能吃鸡蛋，我觉得蛮酷的呀。

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仓老师，对避蚊胺（DEET）过敏

我对避蚊胺（ DEET） ，这种人工合成的化学物质会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

第一次发现对它过敏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当时是去春游，广东的春天蚊子已经很多了，所以准备出门的时候，我妈妈提醒了我一句说：“你特别惹蚊子，记得做好防蚊措施”。我记得很清楚，我春游前的一个月刚好从香港回来，买了一瓶叫“雷霆”的驱蚊水。当时我喷得特别多，全身上下都喷满了，尤其是最后，我对着自己的脸喷了两下。

喷完之后，过了大概 10 分钟，我突然间觉得皮肤有点痒。当时我也没太在意，挠了一下之后就发现不太对，因为越挠越痒，而且他从这手臂上这一块，开始发展到全身了。

我妈妈当时就意识到我过敏了，我赶紧洗了个澡，把身上当时喷的那些驱蚊水完全洗干净了。

但是最后对脸喷的那两下，完全被我吸进了呼吸道里面，呼吸道开始严重水肿。慢慢得我感觉不太妙，呼吸已经是不那么顺畅了，头皮开始发麻，我的意识有点不清楚了。

我妈赶紧喊来了我爸，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我的眼睛看东西已经从彩色变成了黑白。我爸妈事后回忆说，因为缺氧，我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我爸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背着我下楼，就在下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看东西已经从黑白变成了雪花，好像有很多虫子在你眼前飞。

在等车的时候，我已经完全看不到东西，我是睁着眼的，但是眼前一片黑，我很怕，就问我爸该怎么办？

我爸当时立马抱起我，车也不打了，直接往诊所冲，大概一公里的距离直接冲了过去。当时医生第一反应是说，“你赶紧把小孩放到诊所里面先躺下，他现在这种情况是要休克了，很危险。”然后也准备了一些紧急治疗过敏的药物，硬给我喂了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身上的疹子开始没有那么明显了。到我后来有意识的时候，我的眼睛好像开电视机一样，从黑色到黑白又到彩色。我感觉整个人是虚脱的，手脚还是会有这种微微发麻的感觉。

那一次应该是我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现在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会经常出去户外，每一次我都会先跟大家声明我对那些驱蚊水是过敏的，让大家喷的时候告诉我，我离远一点。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会尽可能地在生活中避免接触到 DEET，也很少因为它过敏了。

你见过被蜜蜂叮过的狗头吗？

阿诺德，对粉尘、药物过敏

对于我来说，过敏就像旅行打卡一样，去过一个地方，那里就亮了。我对很多东西过敏，比如面粉、杨花柳絮、甘草等等常见的东西，还有一些药物，比如氧氟沙星和氢考。

2018 年的夏天，当时我从长春回家，飞机快到呼和浩特的时候，接到临时通知说因为暴雨无法降落。原本两个小时的飞机，最后飞了 4 个小时，还备降到了包头机场，需要三小时后再登机。

因为杨絮过敏，阿诺德咳出了血，当时去医院拍了胸片

那个时候在长春已经中了杨花柳絮的毒，天天咳嗽。在飞机上我就很难受，机舱里面空气不好，我又咳嗽不停，到下飞机我就满嘴都是止咳糖浆、脱敏喷雾和哮喘喷雾的味道，嘴里又苦又涩。

回家的路上我真的是心力交瘁，打开车窗就把头伸出去，使劲地吸暴雨过后的湿润空气，很像聊斋故事里面吸月亮灵气的狐狸。

最后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 2 点了，家人都睡了。我就赶紧洗漱了一下，然后好像泄愤一样，我就“啪”地一下，一头倒在了没有套枕套的枕头上。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荡起来起来的那一点点灰尘，可能里面还有点荞麦皮，我就急速地上头了。我打了两个喷嚏，咳嗽了几下，突然就开始喉头水肿，呼吸困难，大概五六秒我就开始眼冒金星，眼前出现了小人。

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吸不进空气，只觉得头很热，眼前发黑。我凭借着求生本能找到了一瓶去年夏天没有用完的氯雷他定喷雾，这个是治鼻炎的喷雾，但我当时也来不及找其他的脱敏药了。我打开盖子之后，把药水倒进了喉咙，把手卡在脖子上，就好像自己掐自己，让药水在喉咙尽量多待一会儿，大概十几秒后我就回魂了，活过来了。

在我找药还有等待的过程中，因为缺氧，眼前发黑，我把椅子撞倒了，“啪”一下倒在了地上，把家里人吵醒了，他们过来看我，问我怎么了。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力气说话，说我好像过敏了。

在我看清楚他们的时候，我感觉他们都就憋着笑，他们问：“真好了？真没事了？”我说：“好了好了，估计刚才就是枕头上的灰荡上来了。”

接着半夜 3 点，我家就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他们都笑出了眼泪。我不懂为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为什么要笑，有什么好笑的？直到我去了卫生间，一照镜子才知道，我不仅是呼吸困难喉头水肿，我的脸也肿成了猪头。

你见过被蜜蜂叮过的狗头吗？大概就是那样的。

我的脖子留了一层泥 

程曦，对汗过敏

我会对自己的汗过敏。每次运动出汗之后，脖子附近会起一些红色的小疹子，特别痒。如果之前挠的那些伤口还没有愈合的话，这一次发作就会翻倍地厉害，养得抓狂跳脚的那种。

所以我高中的时候，脖子这边永远都是有伤的，结满了痂。我听一个同学说，他说对我最深的印象，就是看着我皱着眉瘪着嘴，两只手一遍又一遍地从下巴一直挠到锁骨。

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女孩都开始留指甲了，但是我是一点指甲都不能留的。因为指甲长了之后，挠的伤口会更深，而且指甲里面会塞很多挠出来的血痂，就会很脏。那个时候我是有一点点自卑的，很羡慕别的女孩，她们有很纤细白嫩的脖子。

医生的说法是这个也是治不好的，只能缓解，出汗之后及时地用清水把脖子洗一下，不要挠，挠破之后就难处理了。

我也基本上在遵医嘱了，但毕竟十几年不停地受伤，又不停地愈合，脖子这块皮肤已经和身体其他部分的不一样了。首先是外观上颜色要深一点，有一点浅棕色的感觉。我本身皮肤算白的，但是脖子明显地黑了一截；即使是没有伤口，摸起来还是会有一层比较厚的角质层的感觉，不像正常的脖子那么细腻，光滑。

大学的时候我谈过一个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想要亲我的脖子，一开始我对这个事还挺抗拒的，脖子这块皮肤摸起来这么不舒服，干嘛非要亲这里？但是后来慢慢地熟悉了之后，好像我自己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刚好那段时间我发现了种草莓这件事情，有一天我们两个就说来尝试一下在脖子上留吻痕。我就在他的脖子上嘬，一嘬就是一个，一会儿功夫就给他嘬出了一串粉色的“项链”。结果轮到他了，他半天都嘬不出来一个，我说你是不是不够使劲？然后他就在我脖子上又用力地嘬了好久。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他说他腮帮子都酸了，然后低头一看，刚刚亲的是哪？完全找不到。我的脖子上一点纹痕都留不下来，因为那块的皮肤真的太厚了。

现在我可能已经有一两年都没有发病了，因为自己都挺注意的，特别是上班了以后，夏天基本上都是在空调房里面，然后上下班的路上一旦出了汗，到家了或者到公司了，马上找凉水把脖子洗一洗。但是皮肤确实是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皮肤的状态，给别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可能不太好，看起来像是脖子没洗干净，留了一层泥在上面一样。

因为长痘被改变的人生 

阿拉蕾，对咖啡因过敏

在我二十三四岁之前，我的人生和过敏没有任何的交集。

刚开始工作那段时间，由于工作压力大，我开始疯狂长痘。为了祛痘我想尽一切办法，内服外用中药西药，我都尝试过。某一天，用完某款化妆品之后，我发现自己肿成了猪头。

那个时候我去医院检查了，皮肤科医生他并不能判断我是因为具体哪一种物质过敏，能确定就是我的皮肤屏障受损了，所以造成了用一个护肤品就直接肿成猪头的样子。

那个时候就吃了很多的药，有一些中药其实是很破坏消化功能的。脸上也会擦东西，对我的皮肤也有很大的影响，有些时候为了追求效率，就会涂得比较多，并没有建立好皮肤对药物的耐受，就使劲往上抹。

直到我吃这几种治痘和治过敏的药一个多月之后，突然某一天晚上就开始发作荨麻疹，我就不敢再吃这些药了。

然而过敏反应并没有随着停药而停止，这只是接下来连锁反应的开端。

有一天，我和朋友去喝我们以前经常点的奶茶。喝完回到家，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突然就从脸上开始长包，然后慢慢痒感和包开始出现在腿上、手臂上，最后蔓延到我的头皮里，痒得不行。

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后来我发现我开始对咖啡过敏。接下来我发现我开始对可乐过敏了，喝一罐可乐大概长三个包左右。三月份我去外地出差，买了一罐冰红茶，喝完之后也是长三个包，而且都是长脸上，再蔓延到全身。

我跟我之前的一个男朋友，在热恋的时候，我们去另外一个城市旅行。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对奶茶和咖啡过敏，所以我不会再点这两样，我就说我喝一杯热可可吧，特别开心，喝着热可可拖着男朋友的手。

谁知道刚喝完不多久过敏又开始发作了，也是从脸上开始的，我心想完了，今天画了那么好看的妆，最后要被过敏给毁了。

我特别难过，我说：“你会嫌弃我吗？我现在全身全脸都是包。”他就哭笑不得，说：“你现在是生病的状态，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接下来我们立即终止了这次约会，跑去药店去买了药，然后他也很贴心地买了口罩给我戴上。后来我们交往的过程中，我们也经常拿这件事打趣，我说你已经看到了我人生最丑的样子，其他我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总结了，我对奶茶和咖啡都过敏，我一定是对他们两者中间的同一种物质过敏，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咖啡因。所以在那以后我就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摄入各种有咖啡因的东西，尤其是特别浓的那种。

说起我的过敏，我最深的感悟就是，人真的不要去尝试一些超过身体极限的事情。我就是因为长痘，最后导致了我的过敏体质。我现在还挺后悔的，人生以前觉得很习以为常的事情，就在某一天突然崩坏，再也回不去了。我现在一想到奶茶，就跟野狗看到肉一样，我很想喝，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碰它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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