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伯格，一个“女性职场偶像”的出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硅兔赛跑（ID：sv_race），作者：Amelie，编辑：Juni，原文标题：《桑德伯格的下一站，她的荣耀和AB面》，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这是一个巨大的挫折。（This is a huge setback.）”

桑德伯格在最新的网上发言中，这么形容美国最高法院取消宪法规定的堕胎权所带来的冲击。这离她看似洒脱得公布离职感言，还不到一个月。

6月的第一天，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用一段痛快的离职感言，给硅谷乃至全球商业圈投下了一枚炸弹。

余爆未完，另一枚“炸弹”再次引爆——Meta母公司的律师开始了针对她在职期间是否利用公司资源处理私事启动调查。虽然马克·扎克伯格嘴里说着：“（Sheryl走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但Meta甚至都不愿意给她一个体面的送别。

桑德伯格离职的公开信洋洋洒洒写得很长，在Facebook以及旗下平台Instagram上，她详细地说明了做这一重大决定的始末，并在文中写道：

“最初只计划在 Facebook 工作5年，没想到一干就是14年……现在14年过去了，我是时候书写人生下一个篇章了。”

图源：Instagram

虽然围观者一片哗然，但公司内部对于她要离开的“新闻”却并不意外，毕竟，关于她要离开的传闻已经在公司内部传递了若干年。

关于离职原因的传闻

6月底，美国最高法院取消了宪法规定的堕胎权，推翻了1973年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的裁决，将堕胎的合法性问题留给了各州。这件事情靴子落地之前，有人曾说，桑德伯格离职的原因和最近她在网上公开支持女性堕胎法的罗诉韦德案有关，Meta内部禁止员工讨论关于堕胎的一切话题，而这引起了不少女性员工的不满。

她在最新的Instagram中明确写道：

“最高法院的裁决危及全国数百万女孩和妇女的健康和生命。它有可能破坏女性在工作场所取得的进步，并剥夺女性的经济权力。这将使女性更难实现自己的梦想。”

图源：Instagram

除此之外，坊间传闻中有几条也传得特别有模有样：

有说导火索可能是由于她在2016~2019年帮助前男友封杀媒体报道、违反了公司政策并遭到内部调查的缘故；

图源：WSJ

有的认为是因为Meta公司在5月开启了关于她是否涉嫌使用公司资源策划婚礼的调查加快了她辞职的决定。

不过，这两点都被Meta发言人Caroline Nolan反驳了：“这一切都与她个人离开的决定无关。”

而《华尔街日报》中一篇关于她的文章里说，有位与桑德伯格共事多年的人曾提到：

“她认为自己是一个被针对的人，当作女性高管的她，被用一种不会发生在男性高管身上的方式被抹黑。但不管有没有性别方面的针对，她都厌倦了被这样对待。”

现在看来，桑德伯格辞职这件事尘埃落定，则像是近期各种事件发酵后的必然。

也许，桑德伯格与Meta公司已经心生芥蒂一段时间了。一方面她被外界认为在推进公司元宇宙化的进程中没有密切参与；另一方面几项被媒体盯着不放的调查也增加了她工作上的倦怠感。

而她生活上的面临的新挑战也接踵而至，包括其未婚夫和孩子先后感染了新冠、即将举办的婚礼各种细节的敲定、组建新家庭之后面临的新家庭成员之间的融合等等，不一而足。

那个高喊着“向前一步”的桑德伯格，在面对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平衡之时，看似轻松的外表下，也显得手忙脚乱，措手不及。

同时，Facebook在6年前，特朗普第一次总统大选时发生的著名的剑桥分析数据丑闻及“俄罗斯干预”事件的旧账又被翻出来，有人说她曾经一度担心自己是否会被当作背锅侠踢出公司；

更有甚者，说Meta大势已去，1年内股价几近腰斩，十几名高管先后离职，Meta高层大换血想必今后的转型之路也会充满变数。

这些半真半假的诸多原因，促成了今朝创业元老的离开。可以说，这6年以来，“桑德伯格要离职”的传闻一直在其公司内部发酵，直到今年6月1日正式确认。除了路人，熟识她的人都不觉得意外。

离开的，带走的，留下的

离职程序启动后，Meta公司开始对她处理个人事务中使用到公司资源的部分进行了全面调查。

调查报告里称：

整个2021年，Facebook为桑德伯格在家庭和个人旅行期间的支付了近900万美元的安保费用，并为与她个人使用私人飞机有关的费用支付了230万美元；

同时，她授权Facebook员工为她处理写书相关的工作、涉及她基金会的工作并协助她的家人完成任务的情况也存在；

包括她今年夏天即将举办的第二场婚礼，对于她是否将公司员工的时间和注意力用在这个婚礼的准备工作上，也包含在此次调查中。

图源：WSJ

看起来像是“人走茶凉”的离职程序，却被媒体调侃称也算是“世界上最糟糕的送别仪式”了。

尤其是对于她这种把一家初创科技公司带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付出了十几年心血的人，多年来打造的成功人设，声誉几乎“晚节不保”。

她付出得多吗？不言而喻。在Facebook的14年里，她作为这个科技巨头公司的第二领导人，是为Facebook实现广告营收模式转型最直接的推手。Meta截至2021年的广告总收入为1149亿美元，这几乎占了公司总收入的98%。

在被问及为何在此时离开Meta时，桑德伯格还说到：“从来没有一个完美的时刻，就像广告业务一样，并没有明确的结束或者开始的章节。”

抛开安全隐私的话题，也许她给互联网世界创造的价值，比她预期想象中的更为深远。一个有针对性的广告业务，如今是众多互联网公司避免不了的商业模式，这也让大数据被广告定义了更多的商业价值。

不光是广告业务的发扬光大，她还亲身打造了互联网企业的管理团队标杆。识人带人，她招募的许多优秀人才在后期也是在互联网世界里呼风唤雨，在硅谷名气斐然。

下一站“女权”偶像？

尽管未来能做出什么更宏大的事业还不能确定，但她作为一名女性慈善家，在公开信中表示，能够确定的是，会将今后的工作重点重新放在女性问题和慈善事业上。

也许她想全力做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在之前的采访中她提到自己在Meta的工作时，说：

“这份工作几乎不会为你生活中的许多其他事情留下任何空间。”

“我能够通过我的慈善事业和我的基金会做更多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对女性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对我自己来说更是如此。”

图源：Facebook

12年前，在她刚进Facebook不久的那场2010年关于女性领导力主题的TED演讲中，她的愿景简单清晰，那就是她想要一个女性管理50%的公司和50%的国家的世界。随后《Lean In》（中文译名《向前一步》）的出版更是让她在提升Facebook企业形象和自身的声誉上相得益彰。

《Lean In》发行之前的2013年，凸显女性在职场可能面临虐待情况的“#MeToo”运动还没有兴起；“#girlboss”这个标签在互联网也还没开始风行；Facebook关于民主的问题也平平淡淡没什么火花。

随后，她在硅谷独特的角色和商业化的成功犹如放大器般无限扩展了这本书要传达的信息，《Lean In》出版之后一度横扫亚马逊热门书籍榜单，成为众多女性必读的书；而后桑德伯格名气大涨，先后登上了《时代》（Time）和《财富》（Fortune）杂志的封面，也成为诸多女性职场生活指导大师般的成功人士。

图源：TIME

她主导成立了“Lean In”基金会，旨在开展抵抗性别偏见的活动，为广大女性争取更多机会。这个非营利组织目前已有200万全球社区成员，在184个国家成立了超过5万家的“Lean In”互助会。在这些互助会里，女性们组成了众多小型的同伴群体，定时见面，互相学习，共同成长。

同时成员们将桑德伯格的职业建议作为指导，尤其是那些职业生涯刚起步的女性，她们相信女性可以胸怀大志，不去因为担心公司董事会不是专门为母亲设立的、或者根本就不是为女性设立的，就把自己排除在外。

作为“Lean In”运动的领导人，她希望更多地关注慈善事业和女权运动。

图源：Lean in

尽管这本书面市后褒贬不一，但它有着对于一部分职场女性做指导的价值。社会一直在向前发展，我们正因为有了她们的发声或者呼吁，才会比之前更加关注女性的结构性劣势——从性骚扰到育儿，再到带薪产假，职场晋升等问题。

她的荣耀和争议

“她的独特之处在于她拥有极高的智商和情商，这很罕见。”扎克伯格这么形容自己的搭档；

《纽约时报》评价她以“人际交往能力和敏锐才智”而闻名；

知名VC Marc Andreessen说“我们合作的每家公司都想要一个‘桑德伯格’” ……

对她来说，任何时候都不缺重新开始的勇气。决定离职，也正是她更广阔地属于自己的独立人生的开始，经历多年前的丧夫之痛后，马上她会举办人生中的第二次婚礼组建全新的家庭；同时她也会成为新家庭中5个孩子的妈妈，会花更多时间陪伴家人。

《福布斯》估计桑德伯格的财富总额估计为16亿美元，是全球科技界最富有女性的No.2，但她自身并不是个热衷物质享受的人。近几年她套现了近17亿美元的股票，一部分捐赠给慈善基金会以支持那些为妇女和女孩提供机会的项目。她也参与为民主党候选人捐款，并经常主持民主党的筹款活动。

图源：Forbes

另一方面，各界对于她商业的批评从没停止过。

近年来随着Facebook名声的逐渐恶化，她的明星光环也逐渐消失。最近几年更是因为公司不断传出的争议、丑闻，而成为国会咨询的常客、媒体口诛笔伐的靶子。

在她的职业领域，《监视资本主义时代》的作者、哈佛大学名誉教授肖莎娜·朱伯夫将她描述为监视资本主义的“伤寒玛丽”，通过提供几十亿人乐于使用的免费服务来运作，使这些服务的提供者能够在没有用户明确同意的情况下，以惊人的细节监控用户的行为，她在将谷歌的数据挖掘实践传播到Facebook方面“功不可没”；而科技公司一旦与政治挂钩，在推进科技进步的同时顺带着表明自身的政治立场，让不少人觉得她“撕裂又伪善”。

图源：Amazon

在女权运动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为其买单。

知名女权主义老大姐、写了很多关于女权作品的黑人作家贝尔·胡克斯曾评价桑德伯格的女权宣言，“有时桑德伯格会令读者想起典型的二手车销售员形象”，胡克斯写道。“她推销她的产品，推销得很好。”

胡克斯是女权运动冲在最前线的领导者之一，不幸于去年12月离世。《女性主义有什么用？》一书中，也引用到胡克斯对于女权的自我认知，书里写：美国女性主义者贝尔·胡克斯在著作《关于爱的一切》中写道：“如果我们爱自己，我们就给自己的内在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它得以拥有我们一直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无条件的爱。”

不止胡克斯，《备忘录：有色女性想要在谈判桌上占据一席之地需要知道的事情》一书的作者敏达·哈茨说：“当黑人女性根本连房间都进不去时，向前一步会很难。”当她的白人同事向她推荐桑德伯格的书时，她觉得比较无语。

图源：Writers&Books

《白人女权主义：从妇女参政者到网红以及被他们抛下的人》一书作者科阿·贝克更是说，“在没有任何结构性变化的情况下，桑德伯格是在依靠低收入有色人种女性来支持这种向前一步的幻想。”

换句话说，就是她所谓的女权主义只是专注于通过自我效能来让女性在商业领域如何掌权，但这既不会改变性别的权力平衡，也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加公正和平等。

图源：The Brand is Female

从传奇到争议焦点，她和Facebook始终在一条船上。书中提到的观点、她和公司的声誉这些命运共同体能否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还待商榷。

我们古话说，五十岁知天命。桑德伯格今年53岁了，她说，是时候开始人生的新篇章。

你可以说，不必什么事情都需要向前一步；你也可以说，与其考虑怎么升职加薪不如考虑如何发挥能量改变职场更加向善。不过，如果一个女性，能把事业做到男性主导的商业社会顶部，她说想重新开始新的规划，专注于慈善事业和帮助更多的女性实现自身价值的追求，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之祝福呢。

图源：Instagram

参考来源

Sheryl Sandberg’s Legacy Is an Internet of Targeted， Automated Ads. (Bloomberg)

Sheryl Sandberg’s influence reaches all of us. But it’s a troubling legacy. (The Guardian)

In Leaving Meta， Sheryl Sandberg Shifts From Censoring Non-Leftists To Pushing Abortion. (The Federalist)

Meta investigated Sheryl Sandberg for using corporate resources to plan wedding: report. (NY Post)

Meta Scrutinizing Sheryl Sandberg’s Use of Facebook Resources Over Several Year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What Sheryl Sandberg’s ‘Lean In’ Has Meant to Women.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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