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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9 12:01

带孩子出走大理的深圳妈妈,后悔了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张楠楠,原文标题:《逃离内卷的深圳家长:带孩子到大理,上没有“考试”的学校》,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去年,深圳妈妈吴妙和林欣然,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带着年幼的孩子前往大理,入读当地的学校。


在那里,没有排名,没有内卷,孩子每天奔跑在大自然里,天性得到释放,也逐渐愿意向她们敞开心扉。


在某些报告里,孩子们就读的学校被称作“创新型学校”——不以应试教育为目的,尊重孩子的不同,鼓励个性化发展,培养终身学习的能力。


这些学校的诞生背景,吴妙是来到之后和校长交流才得知了个大概:


2011年前后,一群在大理旅居的父母,因为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但当地教育资源不如人意,大家便决定按照自己的理念建一个。


慢慢地,蔚然成风,大理成为了部分人眼中的“教育的试验田”。


试验,意味着风险。这些学校大部分只开设到小学,孩子如果回到公立系统,能否适应?在更远的未来,究竟要走向何处?吴妙目前也没有底。


来到大理,既是一场赌博,也是一场对教育本质的探索。


“我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


吴妙接到班主任电话,说儿子小坡不想上学了。


她明显听到哭闹声,哇哇地叫,她让老师把电话给孩子,“现在孩子情绪不稳定,还是来趟学校吧。”


一到学校,就看见小坡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丧眉耷眼地坐在那,眼泪汪汪的,坐到孩子旁边,吴妙问,“怎么了宝贝,为什么不想上学?”


孩子噘着嘴,想要说什么又给吞回去了,吴妙心里急,有点不耐烦了,“什么都不说,又不去上学,到底想干嘛?”


后来晚上读完睡前故事,吴妙抱了抱儿子,又问了一次,儿子软糯糯地说,“我不想每天呆在教室抄作业了,太无聊了,我想玩。”


直到来到大理后,看到孩子在田野上奔跑的瞬间,吴妙才理解儿子的这种“无聊”。


但在当下那个时刻,她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哪个小孩不都是呆在教室里,为什么你就坐不住?”



作为母亲,虽然达不到满分,但吴妙觉得也可以打个80分了。


从孩子出生,她就做了全职妈妈,胎教的时候给孩子听英文歌,3岁的时候就报名幼小衔接班,还专门请了外教上口语课。


跟大多数中产家庭一样,吴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孩子规划了一个明确的路径——考上好的大学,找一份薪资体面的工作。


她没考虑过孩子需不需要的问题,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全塞进去,“那时候觉得是为他好呀,现在这么卷,多学点东西总会是好的。”


但如果没有那个下午的故事,吴妙也许也不会做出去大理的决定。


那天,儿子在阳台上发呆,从上次哭闹以来,他一直不愿出去,两人默然间,这个6岁的小男孩突然冒出一句:


“妈妈,你说学习是为了干嘛呢。”


眼前35岁的的母亲突然愣了一下, 那是一种大人的口气,“直击灵魂”,她从未思考过。


出于某种巧合,1700公里外的大理闯入了她的视野。她在平台上无意中看见“创新型小学”,好奇地点了进去。


照片里的小孩笑得都很灿烂,看见他们做木工,去山林里探险——一对于吴妙来说,这是内卷的反面,是一种佛系“躺平”。


她受到了冲击,觉得不可行,但另一面,又在反复咀嚼儿子的那句话,似乎也在问自己,“我到底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期末考试是去森林探险


吴妙记得上学第一天,孩子还问她,“我来这里真的是上学吗?”


毕竟这看起来不太像是一座学校。


没有一排排的教学楼,只有草地,篮球场,还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偶尔还能看见几头老黄牛缓缓地走过。


往深处走去,是几间有落地玻璃窗的房子,几棵大树在旁边错落而立,阳光打下来,光影交错,风吹过来,树叶簌簌的声音听的很清楚。


自由和开放,是吴妙在大理学校中感受到最重要的特质。学习没有规定校服,想穿什么都可以,教室里的桌椅不是一行一列摆地整整齐齐,而是由全班同学讨论决定。


每周都有两节户外课,在田野里观察叶子,拿放大镜去看脉络和纹理;或者插秧和徒步苍山。


在大理,孩子和大自然的关系是密切和平等的。


孩子去森林徒步


节奏也是缓慢的。吴妙看过学校的课表,语文和数学这些在公立学校的主课程,一天一门,剩下被篮球课、体育游戏还有陶艺课填充。


不会有排名,期末考试很多时候是一场探险。去古城里买菜,去森林里寻找一株植物,晚上一起扎营唱歌。吴妙开始还是有点震惊,“真的不用考试吗?”


课后和期末作业不是做题,而是对课题进行探讨,比如一颗幼苗是怎么生长?用暑假的时间去记录和观察,完成自己的报告。


老师总跟家长提到的一句话是,“跟上学期对比起来,孩子在哪里进步了?”他人和成绩不是衡量孩子的尺度,而是自己内心的力量和行为。


这种模式,吴妙最初还是有点疑虑,“真的能学到东西吗?”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孩子对外界探究的热情越来越强,周围的一切都是他好奇的对象,而且有自己的逻辑体系去思考和解决问题。


“现在做作业基本我都不用在旁边,自己安安静静地完成。”某种程度上,这也与学校理念有关——学习是孩子的事,父母只负责亲子关系的搭建。


表达情绪和诉求,也是创新教育里的重要一环。


下午放学之前,班会是必须要开的,没有分配任务和通知命令,而是问每个孩子,“今天有谁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今天你发现了谁身上的闪光点,想向他学习什么?”


在吴妙眼里,儿子小坡是个有点内向,不太会表达自己情绪的小男孩,遇到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就跟上次那样,问他为什么不想上学,他也不说,你只能干着急。”


不想上学的未解之谜,终于在大理得到解答。


在一次班会后,老师发了微信,告诉她在这次班会上,小坡表达了自己的一些感受,可以跟孩子聊聊。


吴妙记得,那天母子二人去了湖边,风很轻柔,孩子的情绪也和夜色里的湖水一样,涓涓地涌出;


“妈妈,其实上这么多补习班和兴趣班,我都不想学,可是我又不希望你不开心。我很努力了,可是我的成绩就是没其他同学好,班里也没人愿意跟我玩,我才不想上学。”


每句话都打在了吴妙的心坎上。“那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呢?”“现在不是说了嘛。”


大理的天空


这次谈话后,吴妙感觉到,孩子越来越能表达自己的情绪了。有时候自己性子急,讲话有点大声,小坡马上会说,“妈妈,你可以不要这么大声讲话吗?我觉得这样不舒服。”


有时候小朋友想要借他的玩具玩,他会明确表示,“对不起,我不想借给你,不过你可以拿这个。”


在和学校老师聊过后,吴妙意识到,可能一直以来,小坡为了迎合和让渡他人,一直在压抑自己的需求,“在班里没什么朋友,你就会要去讨好别人,才能融入集体,小朋友是非常害怕不合群的。”


孩子很多成长的点滴,除了自己的观察,很多时候也是老师的反馈,这是她在公立学校不曾体验到的,“每个老师很清楚孩子的性格和心理状况,这很难得。”


去年2月份来到大理后,林欣然觉得,她跟老师的交流比在深圳要多得多。在她看来,这一点很大程度源于大理学校对入学人数的限制——一个班的人数就控制在十几个人以内,确保每个孩子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关注。


孩子在学校做木工


“我在深圳的时候,基本只有家长会才能了解到孩子的一些情况,平时基本没什么沟通。”


大理像是一个显微镜,把孩子内心的细枝末节展现在吴妙的眼前。


以前在深圳,放学接他在车上总是沉默,问两句答一句,现在一放学,话像是拉开的水闸,根本停不下。


作为母亲,她终于知道,孩子难过什么,喜欢什么,今天过得怎么样,“小坡突然在我心里丰富起来,像是打开了一本书。”


一场赌博


大理也在改变着妈妈们。


如果说深圳的节奏是2倍速,大理的生活就是0.5倍速,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画面,生活里的每一帧景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在深圳,吴妙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有点急脾气,在她世界观里,干事一定要利索,慢吞吞地只会误事。来到大理后,她被磨得没脾气了,“什么都慢,太慢了。”


家里院子的砖瓦需要翻修,约好的9点,师傅10点才慢悠悠地过来,干了一个小时,坐下来在喝茶吃点小饼干。有时候干到一半,突然就跟吴妙说,“家里要吃酒,我明天再过来继续做哈。”


最开始的一个月,吴妙感觉有点像一个高速行驶的列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跌了踉跄,“肯定不适应,但是慢慢也在思考,你习惯的生活方式不一定就是对的。”


小坡所在的班级,十几个人的班级有四五个是来自深圳,剩下的都是北京和上海。


大家家庭情况大都相近,在一线城市有套房,租出去来到大理。


职业也丰富,画家、摄影师、国企员工,跟他们聊天后,吴妙觉得自己眼界开阔许多,过去的教育观念也在打碎重组。


林欣然也交到了一群同频的朋友。


在大理,家长不会聊房价,上了什么培训班,谁的孩子成绩怎么样,而是参加读书会,一起酿酒,聊聊最近焦虑和困惑,这种深度又轻松的交流,林欣然已经很久没有开启了。


林欣然的阳台


当然,这一切并不代表没有焦虑。


在大理,大部分学校只开设到小学,这成为了一个分水岭,家长们必须去考虑,为孩子选择的这条道路,到底要延伸到何处?


对于吴妙来说,大概率的选择是回到公立系统,她考虑过深圳的国际学校,但是学费不是这个家庭能承担的。


她的微信群总是冒出信息,在深圳同龄的孩子学的课程已经比小坡提前很多,知识框架也更为系统,但在创新性教育里,对基础知识的倾斜还是相对较少。


小坡所在的小学,很少有卷面考试,孩子们对爬山、溪水和救助流浪动物到是很熟悉,吴妙担心,会不会到时连简单的算术题也不会?


更何况,回到一线城市,面对的是继续内卷的环境,孩子怎么适应,心理状况又回到从前的状态?


她把这些疑虑抛出去,得到的反馈还算积极。朋友阿若的孩子在大理上到二年级后,去年回到了公立学校,“入学考试刚好及格,现在成绩在班里也算是中等水平吧。”


朋友特地提到一点,大理的孩子都是后面发力,自驱力非常强,很少会需要家长逼着写作业,而且在完成老师规定任务之余,很多时候会有自己的思考。


林欣然和孩子在田野上


朋友和吴妙一样,打算走高考这条路,对未来抱着某种乐观,“人格打底好了,孩子在哪都不会太差的。”


这会不会是幸存者偏差?毕竟没发生到自己身上,永远也说不准。


吴妙也担心过流动性问题,大理的创新型学校大部分都没有资质,需要挂靠在私立学校,场所搬迁和老师流动成为常态。


“我当然希望孩子一直在大理,但是现实问题也不得不考虑。”吴妙说。


对于家长来说,来到大理就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你相信什么样的未来,“谁都不知道10年20年后会发生什么,但我还是相信终身学习的能力吧,一定是以后的核心竞争力。”


像是持有股票一样,吴妙愿意抱着看涨的心态,毕竟,小坡肉眼可见的变得活泼了。


在一次晚饭后,小坡在草场上奔跑,一圈一圈地转,天上的星星很亮。突然他跟吴妙招了招手,大声地喊了一句,“妈妈,我好开心呀!”


“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可能这就是来到这里的意义吧。”


应受访者要求,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张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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