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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RockFlow Universe(ID:RockFlowUniverse),作者:自由星人、BFSU加菲星人、k星人,原文标题:《三年近1400家公司裁员23.4万人,美国迎来“互联网泡沫2.0”了吗?》,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日,Twitter、Facebook 母公司 Meta、支付平台 Stripe、软件服务公司 Salesforce、网约车公司 Lyft 和越来越多的小公司都解雇了大量员工。这意味着该国最重要、收入最高的行业的数万名工程师、销售人员和支持人员失业。与此同时,包括谷歌和亚马逊在内的其他公司最近也开始放缓和冻结招聘。
二十多年来,美国科技行业一直蓬勃发展,是精英们换取高薪工作的可靠来源。但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光泽褪去,斧头落下。
根据硅谷裁员追踪网站 Layoff.fyi 公开资料显示,自疫情以来,过去三年时间里,硅谷 1396 家科技公司共裁减约 23.4 万人。数字还会继续攀升。电商巨头亚马逊总裁安迪·杰西(Andy Jassy)在一份员工备忘录写道,公司万人裁员计划预计会持续到 2023 年。
今年 5 月以来,硅谷宣布裁员的科技公司越来越多,员工们被坏消息环绕。压力下,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寻求帮助。除了传统谈话疗法之外,对精神暴露疗法、马疗法(与马交谈以降低焦虑)、笑疗法和拥抱疗法的需求都在大幅上升。近日,“职业拥抱师”大卫·马哈巴利的拥抱业务忽然供不应求。他是 Cuddlist.com (位于美国的治愈服务公司,为情绪低落、需要安慰的人们提供拥抱和情感倾诉、释疑服务)的专业拥抱者,通过身体接触产生的催产素来提高人们的情绪。据他描述,现在他平均每周的工作次数大约四次左右,是去年的两倍。
马哈巴利认为,业务激增是因为科技公司的人和创业公司 CEO 们压力越来越大。“治疗过程中,客户经常会有情绪波动,一些人在哭泣和欢笑之间反复。他们会聊到被孤立的感觉,兼顾工作和家庭的难题,以及不得不裁员或者自己被裁员的忧虑。”
和裁员数字一起激增的是从业者的焦虑。这股情绪还持续蔓延在科技行业,甚至在整体经济环境中。《财富》杂志近期一次调研显示,“90%的美国CEO认为,经济衰退即将来临。”
一、美国科技巨头面对增长乏力
在近三周裁掉 Twitter 三分之二员工后,11月21日,马斯克终于在 Twitter 全员会议上表示,公司已完成裁员,正在积极招聘工程师和销售员工,并鼓励员工内部推荐。然而,次日《华尔街日报》便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马斯克扩大了他在 Twitter 的裁员范围——部分销售部员工表示,自己赞同 Twitter 2.0 后, 仍被解雇了。
硬核的“Twitter 2.0”是马斯克倡导的新企业文化,意味着长时间高强度工作,在大规模裁员风波中,还引发了 Twitter 集体离职。入主 Twitter 第一天,他就解散了公司董事会,裁掉总裁、财务总监、首席合规官和法律顾问等多位核心高管。紧接着,11 月 5 日这波 Twitter 大裁员中,7500 多名员工中有 3700 多人被裁,一些部门甚至被完全撤销。事前没有协调,事后也没有沟通,有的只是一封冷冰冰的裁员通知邮件。
不像 Twitter,多数科技大公司总裁们宣布裁员时,还是有序的。他们通常会给员工写一份备忘录或者邮件,向他们解释公司遇到了何种困境,又为何不得不做出裁员这一艰难的决定。
“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时刻,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避免。”原社交网络Facebook(现已更名Meta)总裁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在一份员工备忘录里写道。他还表示,他错误地以为,疫情期间在线活动会持续增长。“我搞错了,我要为此负责。”
亚马逊总裁安迪·杰西(Andy Jassy)也在亲自领头一个成本削减项目,包括削减尚未盈利的业务,预计会裁员 1 万人。该公司目前在全球拥有 150 万名员工。裁掉 20%员工的社交平台Snapchat 处于上市以来销售增长最低迷的时期。该公司总裁埃文·施皮格尔(Evan Spiegel)表示,“我们必须降低成本结构,以避免持续的重大亏损。”
几乎每一家科技公司都遇到了自身增长放缓的困境。此外,互联网支付平台 Stripe 总裁帕特里克·科里森(Patrick Collison)提到,“我们雇用了过多的员工。”他还提到,通货膨胀、能源危机、利率上升、投资预算减少以及创业公司资金紧张都会陆续造成问题。
去年科技大公司还在向华尔街讲述增长故事:疫情改变人们工作和生活习惯后,激增的线上活动会带来流量和收入。异乎寻常的高需求促使该行业雇佣和扩张的人数超过了应有的水平。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一度称,就业市场仍然“过热”,由于现在工作岗位比工人多,雇员们要求更高的工资,这反过来又推高了通货膨胀。
然而,形势很快逆转。通胀飙升,消费者对商品的需求下降,美元走强,供应链中断,曾经在市场动荡中表现出顽强抵御能力的科技公司也交不出好看的业绩了。科技大公司今年的业绩与去年相比并不好看,特别是在亚马逊第一财季亏损近 40 亿美元的情况下。过去几个月里,科技大公司们的确公布了不那么出色的收益。
今年二季度,科技集团 Alphabet 和微软的季度业绩令人失望,这两家公司核心业务的收入增长都放缓了——Google 母公司 Alphabet 的搜索广告业务严重放缓,而微软的云计算营收增长下滑。科技行业普遍收益下滑的同时,经济衰退也迫在眉睫,导致消费者缩减支出,而且几乎没有反弹的迹象。
知名市场研究公司 Forrester 的副总裁兼首席分析师 J · P · 高恩德(J.P. Gownder)认为,“(今年)第三季度比第二季度困难得多,因此不利因素变得更加明显,科技创业公司也意识到,他们无法凭借现有员工实现增长,因此实际上不得不裁员。”于是,无论规模大小,各家科技公司都开始勒紧裤腰带,首先是裁员。
“当公司削减成本时,首当其冲的通常是劳动力成本,其次是广告和市场营销”,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副教授王丹表示,“因此,在预测公司的广告支出预算时,将取决于它们如何看待自家平台上的广告支出趋势。当情况看起来不妙时,公司就不得不通过调整劳动力成本来适应这些预期。”
此时,一部分科技公司恰好正在为下一个财年做计划。例如,亚马逊、Meta和 Google 的2022 财年将于 2022 年底或2023年初结束。它们可能正寻求在本财年结束前将成本从资产负债表中剔除。具体来说,如果一名员工现在被解雇,并得到六周的遣散费,甚至是三个月的遣散费,他们的工资在第一季度结束之前都不会出现在账面上,从而降低来年第一季度的成本。
虽然不适用于所有科技公司,但财年规划的确催生了新一轮裁员。高恩德(J.P. Gownder)解释,“很不幸。这意味着,在假期和新年之际,一定数量的人会失业。”即便不存在财年的成本评估计划,还可能会跟风裁员。“观察其他同行公司,不一定是竞争对手,而是与你在科技领域相似的公司,可能会让你说,‘啊,现在是时候了。’”
如果科技公司不想赶在假期里裁员破坏团队士气,从而影响未来的人才招聘计划,那他们就得抓紧时间,最好在感恩节前行动。于是,从今年5月起,员工们开始在新闻媒体、社交网络刷到漫天的裁员坏消息。消息多到,硅谷连续创业者 Roger Lee直接开发了个裁员追踪网页 Layoff.fyi ,顺便提供裁员赔偿申诉服务,也帮失业者联系新的工作机会。
二、裁员潮卸下硅谷精英光环
新一代硅谷技术专家们在遭遇裁员之后,仍然充满希望。马克·威尔(Marc Weil )9岁自学编程。从 2010 年起,他在多家公司从事技术工作,甚至一度自己创业。今年 11 月,这位 35 岁的 Stripe 工程经理是成千上万失业者中的一员。
“过去几十年里,科技行业一年比一年强大,仿佛看不到尽头”,威尔形容,“每一个人又时时警惕,这种情况会结束。就这样,现在结束了。” 被裁员前三周,他刚买了房。但他并不忧虑新工作,这要感谢他在硅谷十年来建立了丰厚的人脉。威尔更关心年轻同事的前景。
23岁的莎拉·赵(Sarah Cho)今年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毕业,第一份工作刚入职 Lyft 做产品经理几个月,就收到了解聘通知。“目前这个市场已经非常饱和,可选择的职位屈指可数,”赵表示。由于是韩国人,她还面临签证难题。“不得已时,你只能抓住任何一个开放的机会。”
风险投资机构 Haystack 合伙人塞米尔·沙阿(Semil Shah)估计,未来几个月,湾区的就业市场上可能会有多达 2.5 万至 5 万名失业工程师。工资会下降,他们甚至会接受自己以前可能都没有考虑过的工作。
只有在失业者无法重新找到工作的情况下,裁员才会成为一个问题。现在,作为硅谷最具价值的人才,被裁减的工程师已经被创业公司们抢走了。创业公司 Streamline AI 联合创始人 Kathy Zhu 告诉《华尔街日报》,“由于这些裁员,现在有大量的人才。几年前,我们不可能吸引到这样的候选人。”
人才招聘创业公司 Talent House 创始人比尔·麦克哈格(Bill McHargue)也透露,招聘市场情况非常好。该公司主要服务于创业公司。在他看来,科技大公司不再雇大量的人,面试过程漫长,还有全面的背景调查,薪酬也比以往更低。不过,“创业公司支付的(薪水)可能很高或超出预算。另外,它们会为一个销售职位招聘四五个人,而实际上它们只需要两个人。”
创业公司一直难以与科技大公司争夺工程师,现在可能依然如此。麦克哈格表示,条件优秀的候选人接到录用后,常常最后并不会出现在公司。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拿着低薪,在创业公司夜以继日地工作,希望做大企业、改变世界的硅谷故事日渐稀少。他们中更多人会想,并说服自己,“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Facebook 或谷歌,去加密货币行业或 Web3创业公司赚更多的钱。实际上,我可能不得不做我现在的工作,并对此感到满意。”
过去 10 年,科技大公司一直统治着美国经济。苹果、亚马逊、谷歌和微软都突破了万亿美元的估值大关,成为现代历史上最有价值的商业组织。它们与Uber、 WeWork、 Airbnb 和 Stripe 等风投资助的初创企业竞争科技和商业人才,一齐推高了旧金山湾区和西雅图等其他科技中心城市的工资和生活成本。
多年来,工程师则在不同公司之间跳槽,从而获得更高的薪水。对于初级工程师来说,每年获得 20 万美元外加科技大公司的签约奖金并不罕见。科技公司提供免费餐饮、按摩、遛狗和现场洗衣服务等福利,还有悠长的假期。
疫情期间,科技公司的增长速度甚至更快,因为人们花更多的时间上网,购买更多的电脑和视频游戏机,并将大部分购物从店内零售商转向电商。科技公司利用这一转变,投资数十亿美元雇佣新员工,建设新的数据中心,好利用这被视为一生一次的转变。
但随着海外疫情限制放松和大多数人恢复到疫情前的习惯,这种消费行为将被永久改变的赌注落空。“多数大公司的员工人数仍比2019年多,但过高的期望与现实间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分析师拜尔解释,“这也是为何市场情绪如此震惊和失望。”硅谷这轮裁员还将引发越来越大的影响,人们要么看到这对经济产生连锁反应,要么看到某个行业“雪崩”。
如今,一部分工程师不得不进入一些规模更小的科技公司工作。这是一个痛苦的个人生活转变。但从长远来看,目前裁员造成的冲击,在未来也许对科技业会是一件好事。“在硅谷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现象,”巴纳法说。“每一次重大事件之后,比如 2000 年互联网泡沫或者 2008 年金融危机,都会有新的公司诞生。他们从灰烬中重生。”
三、美国互联网泡沫2.0时期来了?
“感觉(现在)有点像千禧年”, 资深科技行业分析师丽莎·拜尔表示,“雇佣工程师,雇佣工程师,雇佣工程师,然后突然之间,公司就增长乏力,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在互联网用户还不到美国人口 2% 时,1993年美国政府提出“信息高速公路计划”,拉开了轰轰烈烈的互联网股票行情。十年间,随着货币宽松、居民储蓄大规模向权益市场转移等等事件叠加,其逐步地形成了泡沫。
千禧年之际的末日感中,以微软被反垄断制裁为标志性事件,互联网行业突然崩盘。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在 2000 年 3 月刚创下 5048.62 点的历史新高。可一个月之内它又暴跌35% 。不只是员工失业,2000 年互联网泡沫破裂时,硅谷瞬时还变成了科技公司的坟场。
圣荷西州立大学工程学教授艾哈迈德·巴纳法(Ahmed Banafa)曾在这年失去一家科技公司的技术专家工作。他仍然记得当时经济有多不稳定。巴纳法回忆,只要在企业中加入互联网行业,就会推高其估值,无论是产品还是资产负债表都如此。“那是一个(真正的)泡沫。所以当它破裂时,便就彻底裂了。” 15 年后,纳斯达克指数才重新站上 5000 点。
“目前科技行业的低迷程度也远不及 2000 年至 2001 年,也远不及 2008 年至 2010 年大衰退(Great Recession)期间或 2019 年新冠疫情爆发前几个月的情景,至少现在还没有 。”科技作者 Joe Kukura 认为。
从 2019 年 1 月到 2021 年 11 月,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上涨了 144% 并达到 16057 点的峰值,然后在次年暴跌30%,科技公司股价暴跌,纷纷裁员。在 1995 年 1 月至 2000 年 3 月期间,纳斯达克飙升 500%,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年内暴跌 76%,这一涨一跌将早期互联网经济参与者的收益完全抵消,并颠覆了整个旧金山的经济。
尽管今天的科技股表现与 20 年前旧金山湾区在互联网泡沫时代经历的繁荣与萧条周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但专家们预测,如今的硅谷早已不是20年前的硅谷,也不会出现所谓的互联网泡沫2.0时代。主要原因有两点:
首先,如今科技行业的稳健和成熟可能会有能力阻止第一次互联网泡沫破灭时出现的严重崩盘。华盛顿大学的高科技经济历史学家Margaret O’Mara解释说,“我们在互联网[.com 时代]看到的是一些非常相似的模式,但真正的区别在于现在的一切发展都大了很多量级。”例如,投资于科技公司的风险资本在过去二十年中增长了五倍,从互联网泡沫时期的约 600 亿美元增加到如今的约 3300 亿美元。纳斯达克的市值也翻了一番多。即使在新冠疫情流行期间快速增长,导致超支,专家表示,大公司亏损还不至于让它们完全消失。
其次,此次大裁员对城市经济的影响是有限的。“现在评估裁员对城市经济的影响还为时过早。”旧金山首席经济学家泰德 · 伊根表示,“但我无法预计裁员是否还将持续多久。如果科技公司持续收缩招聘,甚至裁员,这对地方经济肯定不是好事。”而千禧年互联网泡沫破裂时,失业人数远超我们现在看到的。据《硅谷商业杂志》报道,2001年有约 200 万人被解雇。
“2022 年和 2000 年之间的区别在于,技术现在在所有行业中无处不在,并且受宏观经济周期的影响,”Amadeus Capital Partners 首席执行官 Anne Glover 告诉 Sifted。LocalGlobe 的合伙人Robin Klein表示,因为有太多的科技公司在解决社会中的实际问题。“2000 年只有 3.6 亿人上网,但今天,全球 80 亿人中有 64% 上网,”克莱因说。今天,科技的持久影响力已经无所不在,遍及所有行业,即使短暂的萧条,也不会消除这种影响力。
参考资料:
【1】A comprehensive guide to how Elon Musk is changing Twitter,Shirin Ghaffary,VOX
【2】Why tech layoffs are happening all at once,Avery Hartmans,Business Insider
【3】Recent tech layoffs: The great reset after a pandemic boom,Chuqin Jiang,missionlocal
【4】Layoff spree in Silicon Valley spells end of an era for Big Tech,Gerrit De Vynck,The Washington 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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