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集团逃税大审判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大湾区评论 （ID：GBA_Review），作者：游传满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副研究员、周泽夫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全球研究专业博士生，编辑：袁浩延，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当地时间12月5日，美国纽约州最高法院正式裁定，特朗普集团税务诈骗等刑事罪名成立。根据裁决，特朗普集团两家子公司被定罪，罪名包括税务诈骗、伪造商业记录等17项。据悉，特朗普集团面临最高160万美元的罚款。

本篇观察，以本案涉及的具体罪名为中心，结合其他正在进行中的针对特朗普及其商业帝国的诸多民、刑案件，参照美国政治生态大转换的背景，简要分析特朗普2024年问鼎总统宝座的前景。

正文

近日，纽约州最高法院正式裁定，前美国第45任总统特朗普的集团公司涉嫌税务欺诈等17项罪名全部成立。

这是一个关于贪婪和欺骗的案件。

13年来，特朗普公司（Trump Corporation）和特朗普薪资公司（Trump Payroll Corporation）为公司高管提供了丰厚的津贴和报酬，却通过一系列的设计向税务机关故意隐瞒信息，多次偷税漏税。

但在纽约曼哈顿，没有公司可以凌驾于我们的法律之上。

纽约曼哈顿区检察官阿尔文·布拉格（Alvin Bragg），作为本案的公诉人，在12月5日当天下午作出了如上声明。

作为刑事案件的惩罚，特朗普集团将面临高达160万美元的罚款。具体量刑判决，将会由主审法官Juan Merchan在明年1月13日公布。虽然具体罚金数额，对于特朗普集团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是特朗普集团的代表律师艾伦·富特法斯（Alan Futerfas）还是明确表示，将会就法官Juan Merchan明年的判决提起上诉。

特朗普本人，虽然并没有在此案中受到直接指控。也在6日上午，在社交媒体Truth Social上公开发声，指责本案的调查与审理是“曼哈顿猎巫行动”（Manhattan Witch Hunt），是纽约勾结华盛顿对其本人进行的“政治迫害”。

图源：Twitter

一、特朗普集团的多项罪名

2021年7月，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办公室正式起诉至纽约州最高法院，指控特朗普集团下属的特朗普公司和特朗普薪资公司，以及首席财务官艾伦·魏塞尔伯格（Allen Weisselberg），涉嫌操控公司账簿、薪酬方案以非法逃税，违反了《纽约州刑法》第190.65(1)(b)条的规定。

从2005开始，被告在纽约曼哈顿区及其它多处，通过系统性的、持续性的行动计划，以虚假和欺诈性的伪装、陈述和承诺（false and fraudulent pretenses， representations and promises），从多个实体机构非法获得价值超过一千美元的财物（property with a value in excess of one thousand dollars）。这些实体机构包括：美国国税局（United States Internal Revenue Service）、纽约州财税局（New York State Department of Taxation and Finance）以及纽约市财政局（New York City Department of Finance）。

今年8月，魏塞尔伯格正式承认有罪。作为认罪协议的一部分，魏塞尔伯格转为污点证人，指认特朗普集团，以换取减免至五个月的监禁处罚。

特朗普集团的辩护律师，则坚称公司与指控的违法行为没有关联，完全是魏塞尔伯格以权谋私，背叛了特朗普及公司的信任。

12月5日，法庭陪审团正式宣布，完全认同公诉机关的指控，裁定特朗普集团实施了长达15年的欺诈美国财税机构的计划，违反了控方提出的所有罪名。

具体而言，这些罪名可分为：

1. 一级诈骗计划罪（SCHEME TO DEFRAUD IN THE FIRST DEGREE）

从2005年到2021年6月30日左右，被告和其他人设计并实施了一系列欺骗联邦、纽约州和纽约市税务当局的计划。

该计划的目的是以“账外”（off the books）的方式，补偿魏塞尔伯格、特朗普集团的其他高管等受益人。这些受益人通过间接、变相的方式获得大量收入，而特朗普集团向税务机关申报时，存在瞒报、虚报等违法行为。一方面，相关受益人公开的正式薪资大幅降低，逃避了本应向联邦、州和地方交纳的个人所得税税额；另一方面，特朗普集团没有全额预扣受益人的收入所得税，少报漏报了员工薪酬税（payroll taxes），构成了一级诈骗计划罪。

2. 四级共谋罪（CONSPIRACY IN THE FOURTH DEGREE）

从2005年起，被告和其他多人，违反《纽约州刑法》第105.10(1)条的规定，共谋实施了上述欺诈计划，帮助魏塞尔伯格向联邦税务机构，瞒报、虚报个人收入额度，违法逃、漏个税，非法申请退税。由于这些共谋行为，魏塞尔伯格顺利地从美国国税局（United States Internal Revenue Service），非法申领了大约94，902美元的联邦退税，构成了四级共谋罪。

3. 三级刑事税务欺诈罪（CRIMINAL TAX FRAUD IN THE THIRD DEGREE）

被告在2015年4月、2016年4月、2017年4月，多次违犯《纽约州税法》第1801(a)(2)条的规定，在纽约曼哈顿区及其它多处，欺骗、误导了政府税务部门，瞒报虚报应税项目，非法申领退税额度。

被告明知报税表单包含严重的虚假和欺诈性信息（materially false and fraudulent information），却仍向本州税务职能部门提交“年度纽约居民所得税表”（New York Resident Income Tax Return），直接导致被告少缴应纳税款，总额超过了《纽约州税法》第1804条规定的一万美元追诉额度，构成了三级刑事税务欺诈罪。

4. 四级刑事税务欺诈罪（CRIMINAL TAX FRAUD IN THE FOURTH DEGREE）

被告在2018年4月，违犯《纽约州税法》第1801(a)(2)条的规定，直接导致被告少缴应纳税款，总额超过了《纽约州税法》第1803条规定的三千美元追诉额度，构成了四级刑事税务欺诈罪。

5. 一级伪造商业记录罪（FALSIFYING BUSINESS RECORDS ON THL FIRST DEGREE） 

被告在2016年4月、2016年9月、2017年4月、2018年4月，违反《纽约州刑法》第175.10条的规定，在纽约曼哈顿区及其它多处，出于欺骗税务职能部门的目的，在 “W-2工资和税单表”（Form W-2 Wage and Tax Statement）中添造虚假记录、篡改真实条目，包括特朗普个人的详细总账（Detail General Ledger），意图隐藏多项违法行为，构成了一级伪造商业记录罪。

二、美国的司法与政治

在美国，司法审判活动与政治制度运作的边界在哪里？

两百多年前，作为法国人的托克维尔在考察完彼时的美国的政治制度之后，曾经做出了被后世奉为圭臬的著名论断：

在美国，几乎没有哪个政治问题最终不会演变成司法问题。

There is hardly any political ques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that sooner or later does not turn into a judicial question. 

                          ——《论美国的民主》

自2020年离开白宫以来，特朗普一直面临着被美国联邦和各州地方司法系统调查的风险。

如下图所示，从个人生活、到商业经营，再到政治运作，特朗普目前正面临着多达二十多项的诉讼挑战。

特朗普受审案件时间线 （制图：IIA大数据分析预测实验室）

可以说，诉累缠身的特朗普，重回白宫之路充满了重重挑战。然而，上述案件中的绝大部分，在目前美国的政治生态之下不会对特朗普2024年的大选之路，造成很大的困扰。

但是，司法部针对特朗普不当处理机密和其他政府文件，涉嫌违反《反间谍法》的刑事调查，却可能形成难以估量的影响。2022年8月，联邦调查局搜查了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Mar-a-Lago），查获了11套机密文件，包括4套标为绝密（最高机密）的文件和7套其他类型的机密文件。这些文件通常要保管在特殊的政府设施中，以免对美国国家安全造成严重损害。根据相关规定，未经授权隐瞒或销毁美国政府文件，可被分别判处3年和20年监禁。

但是，除非特朗普本人被法院明确判决刑事犯罪，共和党人都会将目前司法系统对于特朗普及其商业帝国的调查与审理，宣传成是民主党在以政治手段，破坏特朗普的声誉，以试图取消后者的参选资格。

特朗普个人私德与商业帝国经营层面的“违规”行为，对共和党的选民来说都并不重要。多次民调显示，特朗普仍然是共和党内提名人的领跑者。

而对于共和党的领导层而言，更为务实的问题是，特朗普是否还具有在总统选举中获胜的“超能力”。2020年的总统大选、2022年的国会中期选举结果，表明了特朗普对温和派共和党人和独立选民的吸引性正在逐渐走低。

2022年美国中期选举，各州原民主党和共和党选民转投的百分比 图源：网络

特别是2022年的中期选举，借着选民对拜登任期内持续的通货膨胀的不满，共和党人原本预测将在众议院获得大概30个席位，在参议院获得5~7个席位。

而最后的结果却大大超出预期。民主党虽然失去了众议院，却在参议院中占据多数席位，更是赢得了许多关键的州长职位。特别是，特朗普支持的多位关键候选人在竞选中的落败，导致了共和党内质疑特朗普的势力是否仍可日益壮大。

图源：the Washington Post

但是，共和党高层也清楚，在党内初选中，特朗普还牢牢占据着大约30%的铁杆选民。而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作为可能的挑战者，目前还远远没有为2024年的大选做好准备。

未来在特朗普与德桑蒂斯的初选中，可能看到共和党人有两种选择。一是特朗普直接获得2024年的单独提名。二是德桑蒂斯通过共和党初选的血战，赢得2024年的提名，然后特朗普作为第三方候选人参选，以报复德桑蒂斯和共和党（特朗普曾在2000年以第三方候选人身份短暂竞选总统）。更有可能的是，特朗普会利用这第二个选择作为筹码，以勒索共和党领导层再次支持他的共和党提名。

假若出现上述情势，那么民主党在2024年再次赢得总统选举的可能性将会更大。特别是，如果拜登政府能够控制住通货膨胀，是有很大的可能通过“沉默多数票”赢得连任。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美国目前正处于第四个选举周期，出现了中左翼亲民主党的选民影响选举结果的趋势。这部分选民在2018年和2020年再度反对特朗普，然后在2022年的民主党初选中，战略性地成功提名多位候选人，成功击败了特朗普支持的共和党候选人。

数据显示，刚刚结束的中期选举，民主党人得到了66%的温和派选票，以及大多数无党派人士的选票，甚至得到了约一半表示“有点不赞同拜登表现”的选民的选票。还有一半选民表示，不喜欢政府的大方向，但“不为此感到愤怒”，并为民主党人投了票。

在如此运势之下，或许诉累缠身的特朗普，也就不再需要纠结“司法猎巫”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大湾区评论 （ID：GBA_Review），作者：游传满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副研究员、周泽夫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全球研究专业博士生，编辑：袁浩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