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题图为电影《欲望之途》工作照
文/ 马程 邵乐乐,采访/ 马程 邵乐乐 方舟,制图/ 托马斯
“从全世界来看,中国电影市场的观众是最年轻的,但是导演的平均年龄确是最大的,一帮60后70后来服务主流的80后、90后,这是不成比例的。”在接受《三声》记者采访时,阿里影业副总裁杨磊作了一个对比。
中国电影资料馆学者沙丹也做出了同样的分析,“看今年下班年国内的电影市场,最有可能达到票房突破的就是张艺谋的《长城》,冯小刚的《我不是潘金莲》也很热。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要去指望第五代导演。”
中国电影资料馆学者沙丹
几乎是行业共识的是,中国电影的各个环节都处于对年轻优秀人才的饥渴状态,特别是与中国电影的票房整体崛起相比,成熟青年导演的培育速度还远远不够。
较为明显地出现了例如韩寒、郭敬明、大鹏、赵薇和徐峥等“自带IP”的青年电影导演。但是,真正意义上的青年导演却相对稀缺,例如毕赣(《路边野餐》)、李霄峰(《少女哪吒》)、姚婷婷(《谁的青春不迷茫》)和忻钰坤(《心迷宫》)等。
毕赣
实际上,在全球范围内,青年导演最初都面临着难获投资和信任的问题,但是他们有代表着未来巨大的可能性,以及票房的潜力。在这种语境下,从政府资助、社会基金到民营影视公司和视频网站,都在纷纷介入青年导演计划。
最初的“青年导演计划”多是由国家牵头,象征性地给予入围导演一些资金。当时政府性的扶持计划在影片的精神调性方面有着较严格要求。例如,“第六代”导演在90年代很难得到国家资金的支持,往往尝试自筹资金或利用国外电影扶持基金进行创作。
随后,政府层面也开始采取更为市场化的扶持办法。2015年,“CFDG中国青年导演扶持计划”(又称“青葱计划”)吸引了冯小刚等导演做导师,该计划还获得由腾讯、合一等近百家影视投资公司和基金公司的支持。
2010年可以被视为中国青年导演计划的分水岭。政府推出的一个青年导演资助计划,给16名青年导演每人50万元资助。同时,市场层面对优秀青年导演的需求也开始增长。光线传媒、优酷土豆、合一影业、西河星汇影业、天画画天传媒、阿里影业、并驰影业以及很多中小型的电影公司都纷纷推出了自己的青年导演计划。
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大跃进”式的青年导演计划风潮,很多都存在着为影展和公司“装点门面”的作用。目前,影视公司普遍通过两种方法来要获得关注,第一个是发片单,可以证明能力和野心,第二个是宣布青年导演计划,表明对行业和艺术的情怀。
计划的终极并不是以“出品方”的身份出现在了银幕上。如何才能真的让青年导演的输出通道顺畅、市场化并且可持续,是各个青年导演计划应该思考的问题。
“没有名气,怎么把钱投给你”
延伸到现在,中国电影市场化和商业化程度提高以后,唯票房论一定程度上强化了成熟导演的话语权。在大制作和IP改编热潮下,现象级电影当道,电影票房永远还是少数一线的导演和演员的天下。青年导演的机会反而减少。
2014年初,毕赣带着《路边野餐》剧本来北京找投资,也申请了青年导演计划,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无奈之下,他从老师和亲朋好友那边筹到了20万,完成了初期的拍摄。在后期,天画画天和中影集团监制沈暘的及时加入,才有了后面在瑞士洛迦诺的一鸣惊人,“没有名气,大家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怎么能放心把钱给你?”毕赣在采访中透露。
目前,国内青年导演的出路可以分成两种:第一种是追随大导演,得到了拍摄经验,也可以积累一定的人脉。今年上海电影节金爵奖作品《德兰》的导演刘杰就曾经是王小帅的专用摄影,杨庆在《夜店》留下惊喜之后蛰伏多年,曾经参与《泰囧》的创作。
第二种是对于风格鲜明的作者型的导演,可以通过走电影节的形式来积累名气。但是,在没有前期投资的情况下,这导演必须先自己筹钱拍出作品才能让大家看到。技术进步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拍摄成本,一部5D3可以完成过去昂贵的胶片拍摄。7万块钱拍的《中邪》才能在First青年影展大放异彩。
“青年导演计划”往往可以解决稍有名气导演的资金问题,但是“一穷二白”的团体,往往需要孤注一掷。但是,沙丹认为,这条路并不好走,“像毕赣从最开始就有成熟导演思想和风格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拿到了初始资金,但是拍的片子如果拿不到奖,就很难有出路。”
很多青年导演计划中的具体项目,最终常常会无果而终。2012年12月,青禾影业的“馅饼计划”一期投资中,包括孔二狗的《大嘴巴子》、吴有音的《上海上海》和李雨禾的《今夜无人入睡》等。但是,接近四年过去后,这三部电影尚都没有获得在院线上映的机会,甚至湮灭无闻。
在社交媒体和网络文学崛起时代就走红的孔二狗,一直保持在电影行业的存在感,曾经出任电影公司高管,并操盘过充满争议的《三体》电影版,但是其导演之路却并依然没有作品。无论是有潘粤明和周杰出演的《大嘴巴子》,还是自己作品改编的《东北往事》,目前为止都已经很久没有实质更新。
对于青年导演起步的困境,天画画天总经理单佐龙认为,“年轻导演很难避开起步的艰难,新导演没有任何过往经历、过往的才华,所以没有办法快速证明自己的才华,这形成了一个悖论。”
“最重要的是第二部片子”
一部黑色喜剧《火锅英雄》让很多让人认识了青年导演杨庆,这部电影也成为2016年中小成本电影的标杆。
实际上,杨庆在2007年完成的第一步作品《夜店》,就是徐峥的牵线下,入围了在中影CFDG青年计划,获得了启动资金。然而,杨庆随后经历了长达7年的沉寂。“我见过太多拿着钱来找你拍戏的人,可带着尊重来的不多。”在早前的采访中,杨庆对《三声》记者说。
对青年导演来说,第二部影片也尤为重要——第一部多是实验性质的,但是第二部会决定这个导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定位和走向。
即使第一部作品取得了好的成绩,很多导演也面临着继续走艺术电影还是转型商业的困境。《心迷宫》导演忻钰坤在获得关注后,就有不少影视公司带着包括迷幻大片在内的成熟IP找到他。而他的新片、中低成本的乡村悬疑片《山野追踪》,则仍然没有大公司有兴趣——于是他只能回归First青年电影节,加入“并驰计划”。
忻钰坤
另一方面,想要转型商业的导演也会遇到壁垒,环境的更迭让很多青年导演难以适应。有人为了转型院线,不顾自身特色盲目定位;也有人在上千万的巨资面前,畏首畏尾,徘徊不前。
有些青年导演最大面临资金困境,同时也有很多人拿到了千万元投资去不知怎样应用能,杨磊发现很多导演第一次接触大制作反而会无从下手,“用力过猛,过度注重每一个细节,反而弄巧成拙”。
张猛曾拿到上海电影节创投计划,凭借《钢的琴》迅速蹿红,但是在之后并没有太多的好作品问世。2016年初,他指导的《一切都好》虽然聚集了姚晨、陈赫、张国立等一二线明星,但是还是口碑下滑,票房一般。
最近,阿里影业A计划投资了《少女哪吒》导演李霄峰的第二部长片,爱情犯罪类题材作品《追·踪》,直指院线观众。同时,他们还投资了凭借《记忆望着我》获得洛迦诺最佳处女座奖的宋方,导演的新片将依然属于小众文艺。
沙丹以侯孝贤导演为例,他早期的作品《海上花》本来要拍成大制作,在日本、新加坡等多地取景,但是都没有满意的画面。最后临近交片决定回台湾重新搭景拍摄,效果反而更好,也奠定他在影坛的地位。“导演必须找准自己的定位,才能在市场上找到位置。”
电影节正在发挥更大的平台作用
从国际上来讲,电影节的创投体系早已成熟,例如香港亚洲电影投融资会HAF、釜山电影节的亚洲电影项目市场APM,鹿特丹国际电影节的CineMart等等。
国内的各大电影节的创投项目成为青年导演和影视公司对接的重要渠道。北京国际电影节“电影市场项目创投”、上海国际电影节“青年电影计划”以及First青年电影节的创投计划都获得了影视行业的广泛关注,成为“招兵买马”的重要阵地。
中影国际的副总经理沈暘担任过《白日焰火》、《少女哪吒》、《路边野餐》等电影的监制。她也是上海国际电影节“亚洲新人奖”、“中国电影项目创投”、“合拍片项目洽谈”的发起人。
“这些单元对跨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都是特别好的机会。如果要做有品质的独立电影,但是项目成本非常低,电影组委会安排你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见到那么多的投资人,他们不仅可以给你带来投资资源,还会告诉你市场的最新信息,包括怎么样用有限的资源和成本去把在你的idea做到最好,怎么样去利用电影节的平台做发行。”沈暘说。
沙丹也是北京国际电影节的策展人,他认为电影节的作用在加强,有希望发展成行业的风向标。“像忻钰坤、郝杰这样的导演都是通过电影节走出来的。比起国外的电影节,国内电影节在对接影视公司和内地市场方面更有优势。”
自从任职阿里影业副总裁之后,跑电影节也成为杨磊团队的必备行程。同时,阿里影业已经开始了与北影、上戏等高校合作,批量资电影专业学生的毕业作品。
在他看来,电影节是优秀剧本、人才、和影片的融合地。例如,阿里影业在上海电影节上发现了优秀的导演郭三皮,“他当时参展的影片一般,但是我们看到了他的能力,有好的本子就邀请他来拍。”
电影节的青年导演计划也给了中小电影公司机会。签约了万马才旦、李睿珺和郝杰的天画画天公司,除了积极参与各大电影节,已经和南京青年电影节有了8年的合作时间。在刚刚结束的First青年电影节上,影视公司拉开了抢人大战,花7万拍摄《中邪》的导演杨凯遭到了几十家电影公司的“围追哄抢”。
然而,电影节出来的青年导演往往很少有长片经验,需要更长时间的孵化。阿里也在今年投资了First青年电影节的剧本基金。后来他们发现了周子阳的《老混蛋》,后来这部作品拿到了阿里A计划剧本发展金。杨磊表示,对于新导演,这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好的打磨剧本,待时机成熟,再考虑进入制作阶段。
青年导演计划要怎样扶持新人?
资金只是一个“青年导演计划”的最基础一环。这些资金有时无法覆盖影片的宣发和放映,正是这一系列后推工作的缺位,导致部分项目最终只闻其声。
在一个成熟的青年导演计划中,投资方要具有从开发到投资到宣传发行的服务能力,要匹配大量的资金基础,特别是长期孵化的耐心。
目前市场上的青年导演计划还是“一哄而上”形势,很多公司在投资青年导演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目标。理想的情况是,每个公司都能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格,细化市场分工,整合出自身的一套经营模式。这样也可以给青年导演一个明确的定位。
影视市场复杂多变,青年导演置身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杨磊认为对于缺乏经验的导演,必须配备一个好的监制去在具体的操作环节传帮带,保证导演在最开始就进入一个规范的运作模式。
身为监制的沈暘也曾表示,新导演的电影必须要有一个“操盘手”,“没有存在感的片子很多,还是品质本身不够好,资源配置上出了很大的问题,包括主创团队,宣发团队。然而国内成熟的主创团队数量,屈指可数。”
沈愓监制的电影几乎都在国内外获得高口碑,而杨庆的《火锅英雄》请到著名监制陈国富。“陈老师即使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我心里也有底了。”杨庆这样形容道。
传统上,青年导演作品在宣发渠道上会遭遇制约壁垒,而青年导演计划有可能能够起到帮助作用。8月,在“添翼计划”的推动下,阿里影业的青年电影“A计划”做出了第一笔投资,归属诗人韩东导演和他的《在码头》。杨磊说,“贾导和韩东到我办公室,谈了半小时,我就决定要投了。”
实际上,“添翼计划”在成立之后主要聚焦于艺术片领域,在很多国际电影节上有所斩获。虽然其开篇作品《Hello!树先生》登陆院线,但是随后的作品在进入院线时依然具有难度。从《在码头》开始,“添翼计划”将和阿里影业展开更多合作,在获得资金支持的同时,也有望通过阿里影业的渠道为影片发行争取更多机会。
即使是个人风格强烈的小众电影,如果宣传到位,目前至少还可以在网络平台上扩大效益。沙丹所在的电影资料馆每天都在放映艺术电影,定期举办青年导演看片会和座谈。他认为青年导演处在最好的时代。“在我的经验看,只要是一部好的电影,一定有机会进入公众的视线。”
单佐龙提到,毕赣的《路边野餐》在发行过程中的收益主要依靠海外版权,而在短期登陆院线后,在爱奇艺独家视频平台上也收获了较高的点击量。
野蛮生长的青年导演计划,注定会经历新一轮的优化。沙丹认为,现在国内的品类繁杂青年导演计划之间也需要很好的合作,“电影节是一个平台,贾樟柯的团队善于剧本和制作,光线最擅长的是发行,而阿里擅长的是渠道整合,如果他们的扶持计划也能形成合作的关系,各取所长,会更有效率。”
本文首发于三声(tosansheng)微信公号,未经允许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