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真的不能好好“共享”吗？

虎嗅注：本文作者为南方周末资深评论员、财经专栏作家朱迅垚，本文首发朱先生个人微信公众号“吃瓜船长”（ID：nfzhuxunyao228），虎嗅网获授权编辑发表，转载请联系出处。

共享单车去年下半年火起来，国内一二线城市已到处都是批量沙丁鱼一样的小黄车、小红车、小蓝车、小白车，据说，目前单车的颜色目前已经集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家族。

颜色多了，骑行族多了，也是城市新气象新风景，挺好。可是，另一方面，单车好像真成了做法丰富的沙丁鱼。根据网友总结，目前关于单车已经有火烧、肢解、砖砸、树吊、山压、水淹等多种做法。在各地，关于共享单车的被虐新闻层出不穷，可怜的人类，你们跟一堆铁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

不过人类的恶习不止包括虐待，还包括更多奇葩新闻。您不是说“共享”吗？咱文化程度低，共享不就是“你的就是我的”意思嘛。反正你们ofo、摩拜这些大公司都在北京、上海大城市，技术手段？电子锁？GPS定位？呵呵，你们一个城市就投放数十万辆，全国投放几百万辆，你兼顾得过来么？

把共享单车搬到自己家里，加上私锁，成本几百的单车直接被拆成废铁卖个十几块钱，这种事情几天就见诸报端。

在福建莆田，一个叫做卡拉单车成了年度最悲剧的单车公司。春节前，他们在莆田用19天时间投放了667辆单车，结果丢失大半，目前能够找回来的只有157辆，丢失率高达76%。

某高校研究生，月入过万的关某，将ofo小黄车占为己有，不仅重新喷漆还装上了儿童座椅，目前已经被治安拘留。

不过这还不是最奇葩的。在河南郑州，无处不在的大爷大妈又出现了，圈块地就说是自己的地方，不管是不是共享单车，只要停在了他的地盘，你都要先拿一块钱给他们，不然不让用。

年后，随着越来越多共享单车投入市场，越来越多单车乱象发生，对共享单车的讨论已经超越共享经济或者互联网经济的技术讨论，变成了国民性讨论。很多报道和评论的标题已经变成了“考验一个国家的文明”、“中国人的人性考题”、“共享在中国是伪命题”等等。

把一种新经济或者新社会现象的早期问题推给人性或者国民性，还是有些偷懒。从行为经济学角度分析，单车悲剧当然不是中国人特有的。经济学上早有著名的“公地悲剧”理论。公地悲剧说的是，一个无人监管的草原，水丰草茂，所有人都来放羊、放牛，但草和水是有限的，每个人的行为完全没有遏制，他们养的羊和牛越来越多，直到超过草原的承载能力，但无人会最先退出，最后导致草原的草和水越来越少，草原开始退化，最终变为沙漠，而所有人都无法再养牛养羊。

公地悲剧的确是人性的演化，其演化的关键在于，一项资源本身是有限的，对这项资源，每个人都有使用权，却没有权利阻止他人使用，这里的核心是产权不清晰，而每个人对这一资源都倾向于过度使用，同时这种过度使用完全得不到惩罚，这里的核心是缺乏公共监管，最后造成资源枯竭，每个人都没有得到好处。

共享单车乱象符合这两个演化逻辑，虽然共享单车的产权很清晰，但是它的使用并不仅仅是车辆的孤立使用，同时包括了道路资源，更重要的是，数百万辆单车虽然有产权，但它不像汽车那样，人们非法攫取它和破坏它的边际成本极低，产权处于弱保护状态。

其次，它总体处于无秩序状态，关于停车区域的划分，关于破坏行为的惩罚，目前没有形成有效管制。两种原因，造成了类似的公地悲剧。

所以，“中国人就不能好好共享”应该是个伪命题。

从逻辑上说，单车乱象如果把这两大问题解决掉，乱象会有很大收敛。但问题有两个——

一个是产权保护和公共监管势必会增加大量成本，成本提高，共享单车的市场容量可能缩小，一反一正，单车能不能赚钱就很难说。

其二，国民性不敢说，国民素质还是要考虑。去年单车概念炒热后，各类投资人蜂拥而至。商业逻辑、盈利模式、市场容量、风险评估、资本回报，投资人算盘打得叮当响，瞅来瞅去，这生意没毛病啊。但是，他们显然低估了在中国做事情的复杂性。在中国，只要做有关于人尤其是涉及最广大人民的生意，在投资评估这块还得加上国情考量这一块，像郑州大爷大妈这种事情，他们的评估报告里估计肯定是打死都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