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监会主席肖钢的“五指理论”，实则滥觞于台湾-虎嗅网

昨天（11月19日），新任证监会主席肖钢在财经年会上亮相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也不负众望，完成了年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发言。

肖钢发言中最让人耳目一新的是他引用的股市“五指理论”。这个理论今天普遍上了股市要闻的头条。理论认为，监管者应该只是股市众多角色中的一个，而且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果以一个手掌来比喻股市，那么手掌的五根指头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参与者。大拇指是投资者；食指是券商、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中指是媒体；上市公司是无名指；证监会是小拇指。

^{“证监会是最小的，但是在拜佛作揖时小指是离佛最近的，佛就是法，所以证监会要借用法律责任行使它的职责。证监会在市场化职能改革我们要扮演小拇指的作用，很小，不大，但是它要有法律的权威。”}

肖钢用这样的语言告诉人们，证监会将在未来将更多的权力放给市场，尽量不干预市场的正常运行，只起到保障的作用。

由于媒体不了解情况，将这个理论归为肖钢提出的。但实际上，提出这个理论的却是一个台湾人，他曾经担任过台湾证券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员（相当于大陆的证监会主席），叫戴立宁。

人们更不知道，戴立宁虽然是台湾人，退休后却在大陆的中国证监会国际顾问委员会担任委员，为中国股市改革提建议。而五指理论，则是他屡屡提出的，要让政府把市场还给市场的核心内容。这样的思想和此次改革思路不谋而合，得到了肖钢的青睐。

由于机缘，我接受好友、长江商学院高级案例分析员谷重庆的邀请，和他合写了戴立宁先生的传记，并特别研究了他在台湾治理金融证券业的经验。我们惊讶地发现，台湾的金融证券业也曾经和现在的大陆一样，经历过混沌阶段。

目前大陆股市有的所有问题，都可以在当时的台湾股市上找到样本。同样是庄家兴风作浪，同样是小盘股被操纵疯狂炒作，绩优股反而被弃之敝履。同样是政府监管严格，动不动就暂停IPO。同样是内幕交易、关联交易横行。

如果了解了这一切，才知道戴立宁提出“五指理论”的背景。

1993年，戴立宁担任证管会主委时，台湾股市刚刚完成了一次疯狂的狂飙。我们通常对中国大陆股市从不到一千点狂飙到六千多点心有余悸，而台湾的泡沫记忆比起大陆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它的股市从1985年只有600多点，到1988年攀上8,789.78点的高峰，1990年再次创造了12,682点的历史最高点，至今没有打破。但在当年，股指又下降到只有2,560.47点，几乎只剩下一个零头。

戴立宁上台后，总结台湾股市的顽疾，认为有四个特点，一是交易热，二是价格高，三是结构脆，四是波动大。

而最根本的问题，是台湾股市是个浅碟形市场，政府管制股票数量，四处插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提出政府学会放手，让市场自我调节。

台湾当年有所谓的戴立宁原则，到现在来看，也很适合大陆。所谓戴立宁原则，指的是：把市场还给市场，把监管还给效率，把公道还给绩优股。

那么怎么做到这“三把”呢。我们可以看一看戴立宁刚上台时办的一件事。

当时，每逢发年报时，总是有很多企业借口有特殊原因，请求推迟发年报。这些请求书都会送到证管会主委的桌子上，有厚厚的一摞。戴立宁上台后连看也不看，全都照准了。同时，他立即下达了一个指令：以后如果有公司推迟发年报，不需要请求证管会同意，只需要公开披露，同时从法定年报截止日开始，停止该公司股票交易，直到年报发表之后恢复。

这样，证管会就把审批是否发年报的权限交出去了，主任委员的桌子上少了一摞文件，也少了批文时心理上的满足感。这些权力都交给市场去处理。而公司可以自己衡量代价，决定是否推迟年报。监管的责任也从证管会转到了公司和市场的手中，而证管会所做的，只是制定规则，并保证规则的落实就可以了。

当然，分工明确后，推迟年报的现象却大幅度减少，效率反而更高了。

肖钢主席引用的五指理论，也是当年戴立宁在这个背景下提出来的。

关于五指理论的完整表述是：

^{政府不能包办一切，必须依靠市场的各方共同参与管理，建立完善的市场。把管理工作进行有效的分工、把合适的事情放给合适的人去做，政府只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就像人有五指一样，市场也有五指，缺一不可，政府只是其中一根指头。}

具体来说，证券市场中最主要的参与方是投资人，因此他将投资人比作大拇指。大拇指永远是“首屈一指”，它最重要、最有力也最有效。

食指是指方向的手指，也只最能干的手指，吃饭拿筷子要用食指，拿枪扣扳机也要这根手指，所以它是服务类的手指，而且恰好类似于证券公司等服务机构的角色。

中指是五指中最高也是最中间的。在证券市场中，什么人的立场不偏不倚而且高瞻远瞩呢？他认为是媒体人、会计师和律师。在证券市场中，交易的公平、公正、公开基本上都和信息有关，而掌握信息，确保市场中信息尽量真实有效的就是这些人。

无名指是戴结婚戒指的手指。戒指为什么要戴在无名指上？因为无名指通心，所以最珍贵的东西是戴在这儿。在戴立宁看来，在证券市场中，上市公司是最值钱的一部分，而且上市公司本身也要担负一定的管理责任，例如公司治理，这其中含有自律的成分。

传统意义上的管理者——监管机构只是小拇指，小拇指是没有力量的，但当人们合掌礼佛的时候，小拇指永远站在最前面、最靠近佛，所以它是借助佛的指引来管理市场。佛法无边，佛法去哪里，市场管理就会推行到哪里，而佛法就是法律。

从这原则中也可以看出，五指理论实际上是一种管理思路的飞跃，从政府是慈父，要照顾好家中的儿童，转移到政府要让市场自行决定它需要什么。是一种从计划向市场的彻底转移。

肖钢主席虽然引用了戴立宁的理论，而证监会这次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决心，但最终是否能做好，还要靠行动和效果来检验。

郭建龙供虎嗅专稿。

郭建龙，中国作家，作品：《告别香巴拉》、《印度，漂浮的次大陆》Guo Jianlong, Chinese Writer, Author of: Farewell to Shambhala. India, a floating subcontinent

本文部分材料来自于即将出版的《戴立宁传》，作者为谷重庆（长江商学院高级案例分析员）和郭建龙，传主为前台湾证券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大陆证监会国际顾问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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