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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2 18:37
当我们厌倦在都市剧里看到东方明珠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ID:DomoreDumou),作者:符琼尹、张嘉琦,编辑:赵普通,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文章摘要
本文讨论了都市剧中的上海地标东方明珠的使用频率逐渐降低的现象。过去上海是都市剧最常见的取景地之一,但如今上海在都市剧中的地位不再特殊。文章分析了这一现象的原因,包括其他城市的崛起、剧情设置的需要等。此外,文章还探讨了上海在都市剧中的特殊性,以及城市形象在剧集中的模糊化问题。

• 💡 上海作为都市剧的背景城市在近年来失去了特殊性,被其他城市所取代。

• 💡 上海在都市剧中的形象不再是成功者的象征,而是作为背景存在,如亲戚们的角色。

• 💡 都市剧的类型化和互联网时代的影响,使得剧集不再需要强调特定的城市背景,城市差异和特点被弱化。

“夜晚的南京西路像是一条发光的河。无数拥有闪光鳞片的游鱼,游动在深深的河水之下。这条光河横贯整个上海最顶级的静安区域,把一切冲刷出金粉扑鼻的奢靡气味。”


这是《小时代》里的上海,字里行间都是郭敬明对上海这座浮华城市的极致想象。


上海曾是都市剧最偏爱的城市。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熙熙攘攘的外滩和刺破天际的东方明珠,都是都市剧极为常见的取景地。有人慕名来到这里,也有人黯然离开,一切发生在上海的故事,都曾是国产都市剧的创作养分。


如今,上海显得不那么特别了。国产剧里常见的城市背景,变成了悬疑故事偏爱的东北和重庆,或者能在甜宠剧中营造浪漫气氛的海滨城市,更多时候,是改作虚构城市的、面貌模糊的现代都市。


当然,《繁花》里的上海仍然是足够特别的,外卖订单暴涨237%的排骨年糕,和一时间爆满的和平饭店,都是《繁花》塑造出的上海魅力。但如今千篇一律的都市剧,还能否找到自己的“繁花”?


1990,带我去上海


都市剧里的人在90年代进入上海,总带着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式的窥探。


《孽债》里,五个孩子从西双版纳到上海寻找自己亲生父母,他们是多年前返回上海的知青。孩子们想看看,这座城市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让爸妈始终牵念。跟随他们的视角,观众看到了还差一个球才建好的东方明珠,看到了市民住的棚户区和暴发户的新建别墅,有人对着医院账单发愁,就有人用相当于老百姓三个月伙食费的钱喝早茶。


孩子们以为到了天堂,没想到是到了一个干坏事更有名目的地方。从孩子的视角,反而能看到那个年代的城市,繁华表面下涌动的混乱。


东方明珠建成后,那些略显脏乱,却有烟火气的上海弄堂、亭子间、棚户区,渐渐从都市剧里隐去。《怪你过分美丽》《我要逆风去》的原作者、编剧未再告诉毒眸,那时候国产都市剧开始了对欧美、日韩都市剧的模仿,有经典作品,也有四不像之作,而要平移发达国家里都市男女的故事,没有比上海更适合的城市了。


被泛滥的女性群像剧数次提高含金量的都市剧《粉红女郎》,就是在上海取景。别的不说,就万人迷“商场柜姐”这个工作,在当时的中国就只有几个城市能提供,毕竟商场数量都屈指可数。直到现在,这部剧里对两性关系的呈现,对女性友谊的刻画,仍然不过时,正如万人迷和哈妹的穿搭,以及剧里体现的都市生活一样。


上海在经济和文化上的先进,保障了《粉红女郎》的超长保质期,为同时期许多都市剧提供了土壤。林心如、陆毅主演的《男才女貌》,陈好主演的《美女也愁嫁》等等都市剧,通通借由在上海拍摄完成了时尚感的包装。


它们也向电视机前每一个观众挥舞起了旗帜:到上海去。那里有摩登的生活,摩登的爱情。


城市化的进程轰隆隆向前,“到大城市去”,是市场经济时代最具感召力的声音。到了2010年上海举办世博会的时候,其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俨然是社会变革的缩影。2011年,中国城镇人口首次超过了总人口的一半。


随着人口的高速涌入,《孽债》中那种城乡视角的冲突,再次回到了都市剧里的上海。上海在构建美好生活想象的同时,也要承担冲突里那个俯视的角色。


2007年播出的《双面胶》与2009年播出的《蜗居》,是最具代表性的两部作品。


《双面胶》通篇都是上海媳妇与东北婆婆之间的冲突,“凤凰男”丈夫夹在中间,活成“双面胶”。故事的开头,东北小伙靠着上海丈母娘在上海有了房,突然到来的婆婆试图以其传统生活方式改造媳妇。故事的最后,失去理智的丈夫一拳打倒了妻子。推动故事的,本质还是乡村传统思想文化与城市新思想之间的矛盾。


《蜗居》虽然通篇的城市都是“江州”,但无论是原著的线索还是拍摄地,都指向了上海。女主角海萍过着每天睁开眼就要数钱的日子,所求的就是在这大城市里能实现“蜗居”。她斗志昂扬地表示:“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多人能来得,我们来不得?这么多人能活下去,我们就活不下去?我不光要活下去,我还要活得好。”


这是经济、文化强势地带的吸引力,她们来了这里,就想以本地人的身份留下来。当她的妹妹因屡屡受挫想回家时,她质问道:“老家有大型博物馆吗?有音乐会吗?有世纪明珠塔吗?有伊势丹吗?”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与上海有关的故事都如此张牙舞爪。在部分80后的笔下,上海也能成为乌托邦。两位80后的上海人创作的《爱情公寓》,讲述了七个不同背景,不同身份,不同理想的青年男女,住在同一公寓里的故事,完成了一个年轻人心目中的理想生活“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最爱的在对面”。


由80后作家郭敬明所写的《小时代》的开篇,试图勾勒一副“残酷现实”的图景:这是一个像是地下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城市。这是一个匕首般锋利的冷漠时代。


但在这个残酷现实里,他创造了一幅俊男美女组成的浮世绘,再把他们放进由奢侈品、高端商场、豪车等消费符号堆砌起来的华美空间里。如今,主角团之间极致“抓马”的情感故事,如今已成为梗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写白领“穿着10cm的细高跟鞋咔嗒咔嗒地踩过恒隆光洁如新的大理石地面”,写顾源和顾里如此相配,像“顾源的Dior领带夹和顾里的CHANEL胸花”那样。


如此种种,再次像过去千禧年后的都市剧一样,在新一代小镇青年里挥舞起旗帜。《小时代》以及其首次连载的、由郭敬明担任主编的杂志《最小说》,最爱编织关于上海的绮丽故事。


曾经的小镇青年郭敬明,热衷于描绘上海的每一寸肌理,而在上海青年韩寒,则“非常非常不喜欢大城市”。“如果说城市的建筑是美丽的、值得欣赏的话,我宁愿成天对着一只火柴盒看。钢筋水泥是最没人情味的。”


上海人不屑的起点,是不少小镇青年想要跑到的终点。有人立足上海放眼世界,也有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在上海有立足之地。在2016年以前,这样的冲突还得包裹在“婚姻”“家庭”的壳下呈现,2016年一部《欢乐颂》,直接把这两类年轻人的冲突,暴露无遗。


五个机缘巧合住到了上海同一层楼的女性,代表着在上海的不同阶层。电视剧还特地分割了镜头,体现五个人早高峰乘坐交通工具的情况:身为企业高管的安迪驾驶高档汽车,富二代曲筱绡驾驶自己的个性代步车,而身为普通上班族的樊胜美、关雎尔、邱莹莹则挤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和公交车中。


在《欢乐颂》里常见的镜头是,安迪、曲筱绡在各个摩天大楼间穿梭,视野里随随便便就是黄浦江。而樊胜美、关雎尔、邱莹莹常常在街头漫步,看着韩寒笔下“不如火柴盒”的钢筋水泥,心生向往,有对未来的想象,却又不敢太过乐观。


对她们来说,上海是“成功”这个皇冠上的明珠,是对奋斗的奖赏,是如此的璀璨夺目。这刺激着他们不停努力,但看着安迪和曲筱绡,她们也只能生出羡慕,尔后茫然——如果有人,一直就拥有这颗明珠呢?


明珠再亮,也会暗淡



除了作为一个“一线城市”的象征,在不少定居上海的创作者看来,这座城市其实是有“性格”的。


七猫影业制片人刘沐晗感受到的是这个城市对于秩序的尊重。“这个城市很有秩序感,每个职业的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职业范围内的事,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也不会因为对方做的是社会基础性工作,就不尊重、看不上他们。”这些“性格”或多或少会体现在剧集里。比如早年间不少职业剧都喜欢落到上海去做。


这种对边界感和秩序的尊重,也会让总免不了要在居民楼周边造景的美术们注意工作方式。一位剧集美术告诉毒眸,上海、北京居民的维权意识都非常强,但是在北京,常常是居民亲自出来理论,而在上海,当事人从不出面,居民会选择直接报警。


《欢乐颂》之后,国产都市剧里的“上海”还在构建中。只是在后续的故事里,创作者们似乎既没有郭敬明那样的耐心去描摹上海,也慢慢丢掉了上海的性格。


上海籍剧评人毛尖就曾直言,在今天的许多剧里,上海只要负责美就可以了。毛尖直言,现在影视屏幕上各种上海符号,但上海显得越来越没性格,越来越单面。“上海成了背景板,街道里里弄弄,不再构成人物的成长因子。”


“我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一点,如今的上海失去了文化先锋性的追求,体现在电视剧上,就显得上海只剩下很有钱很文明的样子。”毛尖说。


与之相对的就是,上海人的形象黯淡了,不再是过往故事里主角们奋斗的终点,反而成了烘托主角奋斗的存在,比如都市剧经常出现的、不讨人喜欢的“亲戚们”。


年轻的上海人,也失去了向前进取的锐气,只想守护自己好起跑线上的东西。


《上海女子图鉴》中外地来的女主角一心想要奋斗,而她的上海女同事却说“我们上海囡囡的梦想嘛就是穿着Vera Wang,三十岁前举行一个草坪婚礼,在法式饭店里享受生活喽,然后悠闲过日子。”《三十而已》里的上海本地女孩钟晓芹,她是一名普通的上海本地女孩,早早与“凤凰男”结婚,本来婚姻出现危机时已经离婚,最后还是选择了与丈夫复婚。


《上海女子图鉴》之后,像这样强化“上海”标签的奋斗故事也不多了,上海不再是成功者的王冠上那颗闪耀的明珠。更多的成功故事关于个体、关于职业的突破,却与这座城市没有那么强的关系。


城市逐渐在一系列都市题材中隐身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在如今的互联网环境下,一旦涉及到真实的地名,剧中人物的性格会被全方位审判,作为主创们“地域黑”的证据,隐去能提前避免争议。而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电视剧早已不是了解一座城市的最优解。


都市剧不再能为城市塑造滤镜,而用户对类型剧的偏爱,倒过来影响了平台的创作。


都市剧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单一的类型,总是要叠加一些更丰富的元素,比如言情、医疗、悬疑等等。类型剧在选择城市上,要么基于剧情特性有特定的选择(比如悬疑剧喜欢在重庆取景),要么则干脆隐去所有背景条件,以便于将焦点更好地聚焦到故事设定本身。


加速了上海面目模糊的,还有年轻人离开一线城市的风潮。


这个离开,有物理意义上的离开。《没有工作的一年》里女主角最后选择包下一个民宿重启生活,《去有风的地方》有好几位去大理疗愈的一线城市工作者。同时还有精神上的离开,大家开始了对劳动异化本我的反思,开始反内卷、反精英,试图在可控范围内,构建自己把握生活的能力。


《繁花》的最后一集,修了整个剧集的东方明珠终于竣工,一直到现在仍然是上海地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国产剧一拍上海,就一定会出现在片头的画面。


可如今的上海,作为成功者王冠上的“明珠”,已经不再是所有人的向往。除了这颗“明珠”,生活里还有很多珍贵的宝藏,等待挖掘。


当都市剧离开都市


从黄河路的前世今生,到新的citywalk路线,再到排骨年糕和霸王别姬,《繁花》引发了舆论场对上海的充分讨论,不过这些讨论都属于90年代。


在现实的时间线中,上海正在逐渐离开都市剧。去年在上海拍摄的都市剧也不算少,以“原配小三联手斗渣男”为故事线的《好事成双》就是在上海拍的,不过沿用原著,和《蜗居》一样使用了“江州”做代称,出现的最有代表性的地标建筑,是多次一闪而过的上海邮政博物馆。


上海不再是需要特别强调的城市背景。其实不仅是上海,所有城市的面貌都在大部分都市剧中被弱化和模糊掉了。去年的都市剧《熟年》在天津拍摄,但同样化名“津北市”,唯一能看到城市基因的,是郝蕾和刘怡君离婚后坐在台阶上吃了一个煎饼果子。


一方面是城市差异缩小后,可用于都市剧拍摄的城市变多了。每个地方都有差不多的星巴克和装潢豪华的西餐厅,也都有差不多的办公大楼和购物广场。“比如二十年前,北京上海这些城市是拥有非常特别的地域文化的,但现在中国一二线城市的差距其实已经没那么大了。”未再对毒眸提到。


另一方面,模糊掉故事发生的具体城市,也能弱化观众的物理感知,进而规避一些可能存在的、与现实的差异。比如《我要逆风去》里,如果强调男主角的公司位于上海,那么从市中心开车到位于市郊的工厂,来回的实际路程要四个小时左右,后续剧情就很难忽视这个时长去做推进。


城市之间的差异化越来越小之后,没什么剧是“一定要在上海拍摄”的。一个不能忽视的客观原因是,上海的拍摄成本更高,拍摄难度也更大了。未再提到,城市建设越来越规范后,取景变得更困难了,曾经《怪你过分美丽》的取景地,如今已经不允许拍摄了。


此前剧组之所以喜欢在上海拍摄,是因为上海场景的现代化程度和审美是优于其他城市的。而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优势不再突出,取而代之的则是更高的拍摄成本,比如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吃穿用度,场地的租赁和维护费用等。


剧集类型化之后,观众不再需要像过去的东方明珠那样的、统一的“精神图腾”,创作者也开始依照类型的匹配度,挖掘更多城市的特点。


悬疑剧是打开城市样貌的关键帧,春夏的故事在重庆,秋冬的故事在东北;甜宠剧偏爱厦门、青岛这样靠海的城市;还有像《去有风的地方》这样,将云南当作离开城市的新符号。


而上海,则成了谍战剧和年代剧的标配城市,往回看去寻找和利用城市在当时当刻的特点,而不是发生在现代的故事。“过去的上海确实有别于其他城市,比如名人、建筑物和历史事件,都是发生在上海的故事,”《繁花》的编剧秦雯解释道,“但如果只是拍现代都市,在其他城市取景也一样,而且上海的各个角落都被拍得差不多了。”


如今上海在都市剧中的特殊性,更多是职业赋予的。精英行业的故事,仍然喜欢发生在上海,“比如广告行业在上海拍就更合适,这跟经济发展的起源有关,这种更早在上海扎根的行业,会形成一种与城市结合的职业文化。”未再说。


都市剧失去城市色彩,不是上海的问题,而是所有有文化符号的城市共同面临的问题。网播时代的到来加速了市场选择的进程,也彻底消除了观剧人群在地域上的区隔。和性别、年龄等更具参考价值和普适性的维度相比,地域来源显得没那么重要,集中呈现地域性的剧集也随之减少了。


这也是为什么《繁花》出现在当下显得如此特别,在方言剧稀缺的当下,《繁花》仍然采用了沪语作为片场语言。“我一直认为,方言是最能体现一个城市风土人情的部分,应该作为一种具备文化价值的资产被记录和保留下来。”秦雯说。


“文旅热”在全国范围内蔓延后,各地政府也开始积极寻求影视内容与地方文化的结合点。而当城市面貌开始在国产剧中被建构得千篇一律时,如何突出城市的特点,或者说,如何寻找那些“看起来不一样的地方”,成为行业的新课题。


《繁花》的作者金宇澄曾说过,“文学和建筑学是相通的,都是‘人学’。每当你进入一座城市,你最先看到的是这里的建筑、环境和设计,它们是一座城市的精神标签。”


上海拥有不少精神标签。外滩、陆家嘴和东方明珠被相关从业者们称为“上海三件套”,过去它们都曾在都市剧中频繁出现,而如今则成为取景时会刻意规避掉的场景,伴随着上海的都市基因,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都市剧是未来的历史,而在当下,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毒眸(ID:DomoreDumou),作者:符琼尹、张嘉琦,编辑:赵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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