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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主持人:尹清露,嘉宾:林子人、徐鲁青、董子琪,文字版整理:徐鲁青、李雨桐(实习记者),编辑:尹清露、黄月,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这期我们来聊一个最近热议的话题:音乐综艺节目《歌手2024》。如许多乐评所说,是“全开麦无修音”的直播形式让这档节目重焕新生,直播意味着意外,《歌手》自开播以来也因此话题不断。从第一期排名出炉后“那英五旬老太大战八国联军”的热梗出圈,到网传Adam Lambert空降节目的预言成真,节目场内和场外仿佛打破了“第四面墙”,观众边看直播边紧张地为选手们捏一把汗,实时查看各路乐评,博主们的reaction视频也成了观众的乐趣之一。
《歌手》首先是一档竞技性的音乐综艺,这也是为什么请来的两位国外歌手Chanté Moore和Faouzia都是唱功极佳的唱将类型,在网友眼中,也只有同属唱将的那英能与之一战。这种比拼方式十分符合中国传统观点中对“唱得好”的定义,甚至在网络舆论场上一度上升到“为国争光”的程度。
但是在节目安排上,却能看到不少时代变化后的错位,比如请来赛道和受众完全不同的二手玫瑰,以及中年男性喜欢的“车载烟嗓”式歌手海来阿木,令人疑惑节目的标准,以及在音乐审美已无法被统一起来的今天,音乐竞技到底在竞争什么。
节目想要照顾各个圈层的听众,又有意引入国外大牌歌手进行交锋,也让节目产生了一种魔幻的效果,甚至出现了“格莱美大战草莓音乐节”的画面,欧美流行歌手Adam Lambert和属于“下沉市场”的网络歌手海来阿木站上了同一个舞台,接下来,另一位袭榜歌手Charlie Puth和孙楠也有可能同台对打。
正如乐评人耳帝所说,相比起海来阿木的表演本身,“因为短视频的出现与颠覆性影响力,以至于海来阿木唱《流浪兄弟》竟然会和斯汀、亚当·兰伯特、惠特尼·休斯顿的歌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这才是这个时代的传播学与社会学更值得探究的问题。”
紧绷的歌手和被忽略的情感联结
董子琪:我感觉《歌手》像是高档艺术盛宴叠加生存类真人秀。前期的宣发也一直在强调诸如“敢来参与的歌手都很厉害”“连那英都觉得很有挑战性”“谁敢来一战”这些点,像看生存游戏。我最喜欢二手玫瑰的表演,因为他们选的歌很有意思。《耍猴》的歌词是“三百六十行,各行有特长,奥运有健将,耍猴有猴王”。我从中感觉到了一点讽刺,好像殿堂级的艺术家也是可以和耍猴的猴王相提并论的。
那英还是在唱《默》,一首十年前的老歌。感觉现在流行歌曲的大范围传唱度减弱了,都不太知道哪些歌手发了哪些新歌。但是流行的韵律、歌词其实都更适合多场景的传播。我觉得最流行的一首歌是大概两年前的《早安隆回》。这首歌经常在小城市的超市里播放,在两年前的世界杯期间,这首歌和梅西夺冠的片段剪辑在一起,有很高的网络传播量。
歌里面也有一些具备很强号召力的歌词,比如“你是那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虽然歌词和韵律一度有抄袭的争议,但这种熟悉的韵律确实很能抓住听众的耳朵,让人感受到紧紧团结在一起的激情感。
我有一点不是很明白,前面的歌手一出来都会说他们特别害怕出错,怕高音唱不上去,因为Live很容易让观众看到他们唱得不好的地方。但Live的重点应该是情感的连结,是跟现场有所呼应,而不是出不出错这种技术性的问题。所有听过合唱版《My Back Pages》的人都会很感动,那是录音版没有办法取代的。
我记得以前汪峰也在《歌手》上和老狼,还有其他一些老伙计唱了一首车祸版的《礼物》,但是特别感人。Live注重的是那种娓娓道来、彼此合作的感觉,不是完美的录音能够取代的。我觉得歌手好像特别有追求完美的倾向,特别追求高音、海豚音,以及盛大的场景。
林子人:我是《歌手》这档节目的忠实观众,基本上每季都看过。我对这档节目的印象是,既然它的竞演选手全部都是成熟的大牌歌手,那它应该跟其他音乐类综艺节目不一样,呈现的应该是歌手们的真实演唱舞台,结果这次它突然强调这一季才是真正的live,我就有点被欺骗的感觉。
当首发歌手阵容出来的时候,我其实挺失望的。除了两位外国歌手,其他的国内歌手都已经上过很多音乐综艺类节目了。虽然这次宣传的重点是“众望所归,那英第一次上《歌手》”,但她也参加过两季《乘风破浪的姐姐》了,我们对她在音乐类舞台上的表现已经很熟悉了,二手玫瑰之前也上过《乐队的夏天》,所以他们怪异的选歌和不走寻常路的表现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这次吸引我的是外国歌手,我很想知道这些新鲜的血液进来以后能够碰撞出怎么样的火花,以及他们在中国的舞台上能够表演出什么样的节目。我觉得本季《歌手》真人秀的部分非常无聊,节目里的中国歌手给人一种非常紧绷的感觉。虽然竞技一直是这档节目的主线,但在我印象中往年的歌手会更松弛一些,呈现出来的氛围也更像是歌手彼此切磋技艺,互相交流。
我觉得这一季的紧绷感有两方面原因。第一,节目是直播形式,不给修音,歌手的任何失误都会直接暴露在观众面前,这给习惯了修音甚至习惯了假唱的歌手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我们可以看到连那英都反复说她非常紧张,害怕高音唱不上去。另一方面是因为节目邀请了很有实力的外国歌手,虽然Chanté Moore和Faouzia称不上是国际当红一线歌手,但她们还是很有实力的。她们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给中国歌手带来了一重民族主义的心理压力:“我不能给中国歌手丢脸。”
这一季的剪辑节奏比往年的要稍微混乱一些。比如它会拍很多串场主持人从舞台到后台跑来跑去的画面,这会让我觉得节目节奏很慢,等待歌手唱歌的时间很长。如果是录播,这部分内容完全没有必要剪辑进去。
尹清露:我看的时候觉得节目有点矛盾,它一方面想保留唱功的比拼,另一方面又想拓宽受众边界,增添新的节目元素。这可能是受时代变化的影响吧。比如因为《乐队的夏天》比较火,所以要请乐队代表过来,但反而增添了一种奇怪而割裂的观感。
另外一个非常明显的就是黄宣。我发现他会在安全区和不安全区之间反复横跳。唱第一首歌的时候,他选择了个人风格强烈的《独上C楼》,但很多观众对于这首歌并不买账,所以第二期黄宣选了一首大众比较能get到的、有旋律的抒情歌曲。
我还发现Chanté Moore在前几期选的都是比较符合国内观众印象的黑人R&B金曲,可能是怕大家听多了感到厌倦,所以她后来选了一首Miley Cyrus的《Wrecking Ball》,唱法上也有惊喜之处。好像一方面通过唱功进行竞技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另一方面观众也对这种竞技方式不是特别买账了。
徐鲁青:我觉得Chanté Moore很厉害的一点在于,她很好地把控了和现场乐队的关系,有点像一个band leader。她把vocal当作乐队中的一个乐器,去和其他现场的乐器和人声伴奏相互合作和协调,让音乐成为了一个整体,在竞技性很强的节目中展现出了音乐性。
节目中大部分的选手和观众更注重的是音准和音色,高音唱不唱得上去、能不能有一个大的爆发音、海豚音。但我觉得真正的音乐性有很多表达方式。只有当歌手认清他自己的音色和特点,认清自己是谁,处理好vocal 、乐队、伴奏、编曲和现场乐迷之间的关系,才有可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好一首歌。
董子琪:爵士表演本来就很强调互动和即兴。即兴表演并不是单纯炫技,而是基于在当下的气氛能够做些什么,来继续把音乐进行下去。以前好像听一个音乐人讽刺过,很多歌手演唱的标配就是一个巨大恢宏的背景,百来人的乐队,有提琴手小号手,但放的全是program。这些歌手们想一切都按照程序走,不要即兴表演,也不要跟现场观众连接,表现得完美和规矩就好了。这真的很像应试,会损失掉非常多好的东西。这是对人类情感的一种否定。
徐鲁青:我挺喜欢黄宣的,他的舞台语言很丰富,而且都是即兴所得,不是绷着做出来的。开心地享受舞台,和观众一起创造现场感受是特别难得的地方。
林子人:其实Chanté Moore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就飙海豚音了,但我觉得她飚得很自然,并且情绪铺垫得恰到好处。她唱的第一首歌是《If I Ain't Got You》,是一首大家非常熟悉的老歌,但我听的时候全程起鸡皮疙瘩。她的情感传递非常细腻,技巧也很娴熟,真的可以展现出一个在流行乐坛有多年深厚积淀的唱将的风度。
她的第一次出场就完全征服了我,是目前我最喜欢的一个舞台。再结合她在VCR里面讲述的自己的职业故事,就更感动——她虽然提名过格莱美,但那已经是90年代的事情了。她很像那种年少成名,但很快被其他人的光芒掩盖了的女歌手。和同时代的巨星相比,她的光芒就比较暗淡了。
Chanté Moore也讲到,在这些年里她慢慢接受了现实,但是她依然喜欢唱歌,觉得自己的表演能够感染到台下的观众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她自己的人生故事和第一次登台的这首《If I Ain't Got You》好像产生了一种互文的关系。所以要说在一档音乐竞技类节目里面,我们是不是只看音乐,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评价维度多样和文化体系差异,让音乐难以比较
尹清露:虽然Chanté Moore在《歌手》已经表现得足够好,又松弛又有感染力,但是在流行乐界,你必须要有一个独特的特质或突出的魅力,才能被观众真正喜欢,继而成为巨星,这是很难通过流水线生产出来的。虽然节目的评判标准主要是唱功和音准,但大家真正感受到的是一种互动的氛围,第一期Chanté Moore的胜出就和她带动观众氛围的能力密切相关。所以,音乐究竟可以被竞技或者竞争吗?我们在说音乐竞技节目的时候到底在说什么?
林子人:在音乐竞技的场域里,是不是只有高音炫技才能胜出?但就往季的《歌手》里面,李健是一个很大的例外。我印象中李健虽然一直在乐坛中有存在感,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并不是大众所认知的一线歌手,至少不是家喻户晓的歌手。但在参加完《歌手》节目之后,他的事业上了很大的一个台阶。
往季的《歌手》节目非常注意呈现歌手的个人故事,会拍摄充分的背景故事,比如说歌手选歌时的想法,为这首歌做了哪些准备。这些可以完整地展现歌手除了舞台之外是一个怎样的人。在那一季节目中,李健呈现出的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歌手。观众带着这种印象去欣赏他在舞台上有民谣气质、偏抒情的歌曲,就会觉得表现很契合个人经历、性格以及思想。
整体而言,我觉得音乐很难比较。作为观众,我觉得一个好的表演应该能够把一首我们熟悉的歌曲诠释出新鲜的感觉,但这并不必然需要炫技。
尹清露:这一季的汪苏泷是创作型歌手,但可能因为直播形式以及紧张的氛围,他好像完全没有展现出自己音乐中打动人的那一部分。在跟Chanté Moore比较的时候,大家会觉得他的唱功远远不如Chanté Moore。
但这其实是一个审美体系或者文化体系的问题,可能有点像我们之前提到的白女审美跟东亚审美。白女审美可能偏向Chanté Moore,非常张扬松弛、律动感很强的黑人音乐,我们的体系可能是QQ音乐和“非主流”的微妙心绪,这是汪苏泷擅长的。在一个看重唱功的直播赛制下,他的特质被抹平了,没有被凸显出来。令人欣慰的是,最新一期里汪苏泷还是唱了首情歌,回到了熟悉的赛道。
徐鲁青:有一期Faouzia唱了《Desert Rose》,叨叨冯在b站上评价,那首歌原唱是Sting ,他在唱这首歌的时候用了很多中东的打击乐,像驼铃还有达布卡。但《歌手》里,Faouzia对这首歌进行重新编曲,把这些元素都拿掉了,相当于让伴奏乐器变得更薄了。从编曲的角度来说,我觉得原曲更有意思一点,层次更丰富。但Faouzia的改编会更加突出vocal的声音,比较适合竞技比赛。
这可能也是对音乐的理解不太一样。Adam Lambert在唱《Whataya Want From Me》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改编:那首歌原曲的高潮部分没有那么强,但他调整了很多,增加了高潮的声音和爆发力。但是这样处理,对一首歌的整体是好是坏?
尹清露:大部分观众都觉得Faouzia唱《Desert Rose》唱得很好,但有一些乐评人会说这首歌她已经唱过很多次了,也会批评她有些炫技。这一期她唱了Lady Gaga的《Paparazzi》,这首歌自带古怪的情调和趣味,但是Faouzia用的是一种格莱美唱法,有点违和。
大家给Faouzia起的昵称是亚亚,其实如今另一个娅娅是更受欢迎的,也就是Olivia Rodrigo,她更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唱功有多好,而是因为大家觉得她很擅长“发疯”,她歌中的情绪跟Z世代年轻人有很强的共鸣。这也能看出来,音乐竞技其实不一定要比高音或者是什么,这可能还是一个共鸣或情绪价值的问题。
林子人:竞技类节目里我们太强调一个歌手机能性的方面,会相对忽视成就歌手其他方面的东西。如果这个歌手在参加节目的时候已经有很高的国民知名度,那就无所谓了。但如果是一个大家不那么熟悉的歌手,你要怎么样在这个舞台上展现你的个人魅力,让大家充分了解你是谁,这个其实需要节目组多费一些心思,无论是用VCR,还是让歌手在舞台上有一些特殊的设计。
感觉Faouzia本身也是一个才出道没多久的年轻歌手,对中国观众来说更加属于一个nobody。我觉得接下来如果她想走得远,就需要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
尹清露:其实Faouzia在场外是一个挺有趣的人,但在场内其实并没有机会让她展示这部分。
林子人:这一季的节目对两位外国歌手到底是谁,她们对于身处中国参加这档竞技节目的真实想法的呈现非常少。可能因为她们说的是英语,所以和其他歌手的互动也没有那么多。
徐鲁青:如果说天后的话,中国只有一个天后,就是王菲。那英可能是明星,但是她不会是巨星,王菲更像一个巨星,我们很少会去讨论王菲唱歌有没有走调,即使她之前走调过,我们也不会注意这一点。
林子人:王菲现在既不参加晚会和综艺节目,也很久不开演唱会了,所以你其实并不知道她目前真实的演唱水平,对她的观感大多数是停留在CD和传说当中。现在广为流传的都是她的人生态度,她的形象似乎完全由个人魅力组成。
去中心化和去权威化的乐评人
尹清露:我对耳帝的那句乐评很有感触,他说海来阿木会跟Adam Lambert站在同一个舞台,这是在今天才会出现的场景。为什么这些好像八竿子打不着的歌手会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
林子人:这体现了流行音乐的去中心化。我完全不用抖音,所以我对现在的抖音神曲一无所知。在这一季节目里成为首发歌手的海来阿木,节目介绍说他是一个拥有广大听众的国民级歌手,但在那之前我真的不认识他。
在我们小时候,可能是通过MTV电台、音乐杂志或是电视剧的主题曲这种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的文化产品来了解最新的流行音乐。但现在这种固定的渠道分发手段已经失效了,所以就会造成流行音乐去中心化的情况。我想问一下你们现在都是通过什么方式接触新音乐的?我自己大部分都是靠像QQ音乐这种音乐平台上的推荐。
尹清露:我是看Apple Music和网易云的歌单,前者来自编辑精选,后者来自网友自制。
董子琪:还有就是耳帝,他每年都有一个从1到100名的最佳歌曲排行榜,而且榜单里面既有乐队又有流行,范围非常广。
很多由不同人在不同地方创作的、分属不同流派的音乐都有同样的主题,甚至差不多的歌词。我觉得《刘老根》的主题曲《走好人生这盘棋》和肯尼·罗杰斯的《The Gambler》基本是一样的,都是一个老年人跟一个年轻人在叙事,说人生和下棋打牌是一样的,要走一步看一步,把后招留着,这可能是人类有一些固定的叙事传统和比喻模式。我还关注了一个唱京剧的年轻演员,叫龙猛寺宽度,他会用卡农把京剧王魁负桂英里的一个选段唱出来,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拼贴,或者说人类就是这样运作的。
徐鲁青:现在乐评人的权力已经非常式微了,全职的乐评人也已经很少了。
尹清露:因为大家不需要对音乐进行深度的分析了,只需要不断地消费新的音乐。
徐鲁青:我觉得音乐没有被当成一个独立分析和欣赏的对象。你可能会单独拿出一段时间去看书看电影,但基本上没有人会坐下来特地花两个小时去听然后分析一首歌。所以声音也是一种慢慢式微的媒介,这很可惜,因为声音艺术里面有很多好的东西。
尹清露:大家会觉得听音乐只是一种娱乐,而且现在经常听到一个说法,说“音乐是一种很个人的东西”。
林子人:我之前读过一本书叫《流行音乐与资本主义》,那本书的作者是一个日本文化研究者,他分析的出发点也是日本的流行音乐。2007年他做过一些关于未来日本流行音乐趋势的预测,大概有八点,现在来看不仅在日本应验了,在我们华语乐坛其实也算应验了。其中有一点是音乐评论地位的相对降低,就是说现在音乐相关的情报基本都是在网上传播的,像博客、维基百科以及社交网站这样任意用户都可以随便书写的形式,将成为评论最主要的媒介。
[日]毛利嘉孝 著 耳田 译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拜德雅 2022-8
我们目前的情况就是,自媒体耳帝不仅在他的账号上日常性地介绍国内外最新潮的音乐,为我们提供音乐类的资讯,而且他开始成为基本上所有音乐综艺节目的解读权威。从《歌手》到《浪姐》,每期节目他都会发一篇评论,网友们也会很认真阅读。
除了耳帝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以文字的形式对一首歌曲的表演进行比较专业、具体的分析。我能叫出名字的国内乐评人还有丁太升,但他好像有一些争议。我觉得他的有些言论有点博出位的感觉,并不是以专业为导向的。
尹清露:我最近经常看一个b站up主,叫阿张RayZhang。他应该是音乐人兼乐评人,但他的风格非常抽象。他听音乐的范围非常广,但点评的时候不像耳帝那样有点端着架子,而是会承认自己说的都是纯主观的想法,b站介绍上也写着“不是乐评人”。在把自己的身份降下来之后,就能很直接地说喜欢哪些歌,讨厌哪些歌。像这种无权威的评论方式也许是一个新的主流。
国外跟国内也有区别,国外还有Rolling Stone、Pitchfork这样的音乐媒体,它们会给各个专辑评分排名。其中Pitchfork的评分总是饱受质疑,大家会觉得它的品味很“厕”,评的分根本就不对。这也是一种对权威的消解。
“格莱美大战草莓音乐节”背后的文化霸权
林子人:其实,《歌手2024》反倒减轻了我对有毒民族情绪的焦虑。民族主义的情绪是很容易被煽动的,但普通人在比较的过程中是识货的。我们从每场竞演的预测和最终排名中就能看到这一点。音乐软件里的那些高赞评论也不是什么“为国争光”,而是对外国歌手优异表现的真诚赞美,以及对华语乐坛不思进取现状的绝妙讽刺,像是“格莱美大战草莓音乐节”“格莱美大战菜鸟驿站”。文化交流是有非常重要意义的,这很可能是促进改变和进步的最强大动力。
尹清露:这可能也有文化霸权因素。流行音乐体系是在美国主导下建立的,其中最主流的就是像R&B这些发源于黑人的音乐,而R&B经历了一个由日韩或者是港台再到内地的“下沉”的过程。
有趣的是,我们在《歌手2024》也能看到这个过程:周杰伦是国内千禧年唱R&B流行比较好的歌手,这种风格最开始是受到美国影响的,后来像汪苏泷或者许嵩可能又受周杰伦影响,所以我们一直被包裹在这整套体系里面。和人家这种源头性音乐比拼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讲很难有公平可言。二手玫瑰还有杭盖乐队的加入让这个评判体系有点失灵,因为他们并不在体系里面。这可能也是为什么二手玫瑰反而可以很松弛,甚至可以唱《耍猴》来调侃整个系统。
徐鲁青:但其实换个角度来说,中国音乐确实没有为世界音乐体系贡献任何东西。黑人有R&B和爵士,其他地区也有音阶融入到现代音乐的编曲里面,但是中国一直没有。杭盖乐队唱的呼麦是蒙古族的一种演唱形式,正常人可能只会在听民族音乐的时候去听呼麦。如何把当地很local的东西和现代编曲方式结合,是音乐工业需要面对的问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主持人:尹清露,嘉宾:林子人、徐鲁青、董子琪,文字版整理:徐鲁青、李雨桐(实习记者),编辑:尹清露、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