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的湖北人：我们像“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文章来自公众号：书单（ID：BookSelection），作者：书单君，题图来自：B站UP主林晨

1月23日，武汉暂时关闭了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这是针对疫情形势所采取的防控措施，很有必要，其他地区的民众对疫情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然而，舆论对武汉人甚至湖北人的态度，却发生了180度的大逆转。

一开始，大家在戏谑调侃：

可慢慢的，在外地的武汉人、湖北人，就成了被各种严防死守、冰冷对待的群体。

狂飙脏话：

出去玩，被拒；住酒店，被拒：

甚至，被全村人上门谩骂：

为防控疫情，对从疫源地来的人进行登记、隔离观察，都很有必要，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但是，搞“一刀切”式的拒绝，甚至人格谩骂，显然就有点过分了。

要知道，绝大多数人离开湖北和武汉，是因为他们春节想回家乡团聚，想利用难得的假期旅行，绝不会是蓄意为了给别人制造麻烦，甚至离开时也并不清楚疫情的严重性。可如今却被如此对待，仅仅因为，在2020年这个让人不安的1月，他们是“武汉人”，或者“湖北人”。

但更过分的是，一些感染新型肺炎的患者，或者被隔离观察者，他们的个人信息被泄露甚至广泛传播，姓名、身份证号、电话、车牌，甚至住址，全部被在各个微信群里“转发提醒”。

这就已经是赤裸裸的侵犯个人隐私，是违法行为了！

人性的自私，在这种时刻完全爆发了出来。一夜之间，外地人对待武汉的态度成了：

武汉人在武汉，武汉加油；武汉人在跟前，快给我滚。

1986年，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发生爆炸，核污染威胁了几乎整个欧洲，首当其冲的，便是切尔诺贝利人。他们不仅饱受辐射病的折磨，还受尽了全苏联人的白眼。

《切尔诺贝利的悲鸣》一书对此有很形象的描写：

这就是你：一个普通人、一个小人物。你和其他人都一样——你去上班，然后回到家。你拿着和大多数人一样多的薪水。每年，你都会外出度假。你就是一个普通人！然而有一天，你突然变成了一个切尔诺贝利人，变成了一只动物，一件所有人都感兴趣，但与此同时却一无所知的东西。你想像以往那样，继续做一个和大家一样的人，但是现在，你却做不到了。人们看你的目光都变得与众不同。

核泄漏发生，切尔诺贝利人无人可幸免，而且他们身上的核辐射确实会残留很久。

可是，一个个武汉的普通人、湖北的普通人，在2020年的这个春节，不管他们是不是在发烧，不管他发烧是因为流感还是普通肺炎还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引起的肺炎，在其他省市的人眼里却突然全部变成了“武汉人”、“湖北人”。

朋友们，这真的合情合理吗？

如果说，人类不了解的病毒是一种天灾，疫情是由吃野生动物的人和不力的管控者造成的人祸，那么这些网络上和现实中的谩骂、侮辱、攻击、粗暴对待，则是一场悲哀的人道主义灾难。

书单君曾为你介绍过《疾病的隐喻》一书。苏珊·桑塔格在这本书里表达过一个非常有洞见的观点：比疾病更可怕的，是疾病引起的想象。

比如，艾滋病是一种“令人羞愧”的疾病，在旁人眼中，得这病的人“不是什么正经人”。而癌症则是一种“不体面”的疾病，它会把人折磨到面目全非。因此桑塔格痛心疾首地写道：

癌症仿佛是一种传染病。即使在事实上不具有传染性，也可能在道德上具有传染性。

因为“癌症”二字已经成为一种标签，一种隐喻，拥有了比那种疾病更加广泛的含义。

那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呢？在短短几天之内，它仿佛就成了“武汉人”或者“湖北人”的标签。

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已经把武汉人当作了行走的病毒携带体，认为他们应该全部待在被封锁的湖北，一个都不能出来。只要不在湖北，那就是“非要跑出来祸害别人。”

我就在微信群里看到过一段手机录制的短视频：

某地的疾控人员在路口拦住了一个路人，录视频的人有些激动地“直播”道：“看见了吗，又逮住一个！”

“跑出来”、“抓起来”、“逮住”……这说的居然不是老鼠、罪犯，而是2020年初的“湖北人”、“武汉人”！

也难怪会有这样的感慨：中国人都爱国，就是不爱中国人！

有一个同事，昨天打电话给书单君抱怨了很久。

他是湖北黄冈人。由于外公外婆是上海人，所以一家几口赶巧今年在上海过年，就没有回湖北。

他说，疫情刚爆发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戴着口罩去商场买衣服，可是周围人一听到他们说黄冈话（和武汉话很相近），就立马躲得远远的，用异样的眼光警惕地打量。

那时候，他有一种很强烈的被侮辱感。

后来，疫情又严重了一点，上海各大公共场所全部封锁，几乎没法出门。这时，居委会开始频繁敲门了：“停在楼下的那辆鄂J是你们的车吗？”“你们是从湖北过来的吗？”

解释很久，量过体温后，居委会工作人员才离开。可第二天，又有新的一波人上来敲门，并且语气越来越恶劣。他爸爸没有办法，只好拿块布把“鄂J”的牌照遮了起来。

“我爸上来以后无奈地笑了一下，跟我说，我们湖北人现在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啊。”

他告诉我，以前的同学有的已经在医院被隔离，小时候每天路过的医院现在住满了人，家乡像战争时代一样被封锁了起来。“他们都是受害者。但是现在，只因为我出生在那里，就要再一次成为受害者。我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

挂了电话，他给我看了朋友拍摄的黄冈街道。

曾经热闹的地方，突然变得像一座空城。他们一面要担心家乡亲友的安危，一面还要因他们的出生地而被人歧视和粗暴对待，这不能说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书单君认为，来自疫区的人，应该主动自我隔离14天，出现发热等症状，应该主动前往当地医院，并且尽可能减少他人接触。同样，各地为了有力防控疫情，对来自疫源地的人口进行登记、检查、劝返、隔离，我也都100%地支持。

我只是觉得，执行这一切的工作人员，以及旁观的网友、群众，是否可以再多一些些尊重与温度？

要知道，我们的敌人不是“武汉人”、“湖北人”，而是病毒，是疫情，湖北、武汉不只是疫区，更是抗击疫病的前线啊！

最近，有的城市一度想“封城”防疫，对外来旅客一律劝返，还有很多地方的村子把道路挖断，派人设点蹲守，甚至还拿着各种“武器”，明示“外来人员，禁止入内”。

提高对疫情的警惕是对的，但运动式甚至表演式的破坏道路、设置路障、“武装警戒”，只能说明，我们对病毒对疫情缺乏科学了解，内心恐慌，以致于盲目排外。

一开始，被排斥的是“武汉人”，后来，被排斥的是“湖北人”，现在只要是外地人都要被排斥。看着上面这样的动图，很多人会觉得好笑，可如果有一天，许多国家因为新型肺炎开始排斥中国人，我们又该作何感想？

其实，在这次疫情中，与国内某些地方的做法形成对比的，恰恰是有些外国政府体现出的善意与尊重。

日本为表尊重，不公布患者国籍：

泰国对湖北游客可以配合续签：

在这次疫情中，我们的科研人员在一个月内，就完成了病毒检出、全基因组序列测定、试剂盒研发、病毒分离，开始研发疫苗，相比17年前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在对人的尊重、关怀，在管理的温度上，我们还需要做得更好。

否则，这次因为新型肺炎，被粗暴对待的是湖北人，下一次因为别的什么疫情，被粗暴对待的就可能是湖南人、广东人、河南人、山东人……

无人能确保，自己一定有免于被歧视的权利与自由。

我知道，人类的悲喜很难相通，在千里之外隔着屏幕，永远感受不到他人切实的痛苦。但尊重应该是共通的。面对他人的苦难，我们需要经常问自己：如果我是他……

中国有个成语，叫“众志成城”，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像城墙一样牢固。那么在抵挡这次疫病的城墙上，湖北，实在是我们最该力撑的那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