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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03 13:00

来自宜昌的防疫观察:22次拨打官方热线询问疫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JU核真录(ID:njufactcheck),南大学子家乡防疫纪实,南大新传“未来编辑部”出品,作者:黄薇


在这里,我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一个见证者。我的生活已经成了这一事件的一部分。我住在这里,和所有的一切在一起。——S.A.Alexievich


2020年1月16日晚七点,离农历除夕还有一个多星期。春运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全国人民从各自工作地点出发,踏上返乡过年的列车。我坐在从北京回宜昌的G555次高铁上和爸妈通话:“我在汉口站点了德克士外卖,能送到高铁里面的,晚上不饿。”该趟列车在一个半小时前经停武汉。从北京西站上的一车人,此刻已少了七成,大多数人在汉口、天门和荆门下车。车上没有什么人戴口罩。每个满含希望回家过年的旅客都不知道,自己将经历一个怎样的农历新年。


疫情来袭前的宁静


1月17日,一切都还很平静,没有任何疫情来袭的征兆。我去姑姑家串门。她家附近的街道、小区没有进行消毒,进出也无需体温检测。表妹为了养猫在家中准备了含过硫酸氢钾的消毒用品。


五天后,这罐消毒用品从收纳柜深处被挪到了显眼的洗手台台面上。


图1 含过硫酸氢钾消毒用品(宠物用品)


1月18日,家里人终于开始讨论武汉疫情的事情。“武汉华南市场的病毒怎么样了?” 父亲一边开车去探望爷爷奶奶一边问我。“据说控制住了,但现在传到国外了,泰国日本有病例。”我知道的消息不比父亲更多。


去下堡坪乡蛟龙寺村见爷爷奶奶的路程很长,鄂西山峦层叠,阴坡的雪还泛着白光。进村后一路畅通,村里的人们互相问候过年的安排。


图2  爷爷奶奶为过年准备的腊肉


1月19日,腊月二十五,宜昌市城区中心的国贸商场人潮涌动。武汉发生了不明原因传染病的消息并没有阻挡这座城市的市民积极准备过农历新年的热情。我和初中朋友已经在一家餐厅前等位坐了两小时。我们感慨另一位朋友小张腊月廿九才能从成都回宜昌。我们欢天喜地地计划着腊月廿九再聚餐,正月初一一起看电影,初四去神农架滑雪。


这个计划在两天后流产。腊月廿九,小张最终决定留守成都,独自迎接新年,和他在超市抢购的麻辣牛肉面一起。


连跑十多家药房买口罩


1月20日,中国确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急剧增加,武汉、广东、北京已累计确诊201人。疫情仿佛一夜之间降临到我的生活中。“记得戴口罩哈,我放鞋柜上了,出门要戴哦!”我冲着在厨房忙碌的外婆再三叮嘱。我在宜昌市伍家岗区隆康路药店买了3包医用一次性口罩。据店员称这是店内的最后三包口罩。我将这三包口罩给外公外婆时。“莫得事,街上莫得人戴嘛。”外公摆摆手,没有接。我在中心市区街道上行走了5分钟,看到一两个戴上了像是N95口罩的路人,他们都是青年人。


1月21日,家里终于开始讨论口罩的问题。父母亲在家里找出了2个工业防护N90口罩。上午十点我戴上口罩出门寻找药店购买口罩。


宜昌市夷陵区小溪塔街道5家药店称口罩短缺,晚上到货,没有医用外科口罩,到货的是一次性医用口罩。另外4家药店有一次性医用口罩。我从4个药店购买了共计70个口罩。多家劳保用品店口罩已售空,其中一家劳保店老板称一小时前一辆驾驶鄂A牌照车的车主买走了一整盒3M口罩,这也是店里的最后一盒。


我在小溪塔街道走了三公里,回到家摘下口罩时大口喘气,躺在沙发上缓了十分钟。街上戴口罩的人很少非但没有缓解我的担忧,更加重了我的紧张。


我坐起来在京东下单两箱共50个N95口罩,平均一个4元。下单两小时后,京东该货品断货。六天后,全国各地医院发布接受社会捐赠的信息,其中紧缺资源就是满足N95标准的口罩。


22次打官方热线询问疫情


1月22日,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到底要怎么过年成为家里头等大事。我在家中消毒并建议取消过年去各家拜年。


当天父亲的冬泳健身群里一位民警提醒大家注意疫情,转发了一则内部通知:“宜昌已确诊一疑似病例(远安女性),现病情危重,三医院被确定为疫情处置医院。”一天后,这位民警在群里说“大家别转了,我可能泄密了。”


中午,我拨打市长热线询问宜昌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情况,市长热线称未收到相关通知,以宜昌市卫建委官网消息为准。


两天之后,也就是1月24日,宜昌市卫建委官网发布第一次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通报,公布确诊病例1例(已死亡),发现疑似病例16例。


图3  2020年1月24日宜昌市卫建委发布通报


1月23日,已经在全国范围扩散开的疫情并没能阻止我们家原定的新年家庭聚会计划。我佩戴N95口罩参加外公外婆的新年聚会。近20人聚在舅舅的厂房里,只有我一人戴口罩。


“没见过你的亲戚想看哈你,你咧戴个口罩怎么行。”姨妈对我的行为并不理解。“真的蛮严重。”我想起今早起床更新的湖北确诊人数已有444人。厨房里舅妈在紧张备菜,表哥抱着一岁多的外甥女逛来逛去,都没有口罩这些防护措施和洗手的举动。


看着他们的淡定,神经紧张的我感到孤独又担忧。饭局进行了3个多小时,我坚持要提前回家。离开之前我看见表哥摸出了一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戴上了。


当天下午我又拨打宜昌市卫建委电话询问宜昌市疫情情况,得到回复称让我拨打应急指挥中心询问情况。当天下午和晚上,应急指挥中心电话均无人接听。


“你快走吧,真的。”“宜昌的医疗资源有限,回北京吧。”“你在北京还有面试,尽早走。”吃晚饭时我收到了各地朋友的关心和劝告。年轻人们对目前的疫情状况都很紧张。


走不走?能去哪?我要怎么和父母说?我慌乱到不知道自己该先考虑哪个问题。十二个小时前,我为了向爷爷强调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告诉他武汉马上封城。


疫情这么严重确实需要封城,可我完全不能想象宜昌封城的情况。阻断内外交通,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戒备危险的紧张。


我跟父母说:“我有点想走,这两天就要走,回北京。”父母没说话,爷爷奶奶也没说话。电视里的新闻频道播着疫情紧张和医疗人员赶赴武汉的采访。


“我去睡觉了。”爷爷说完就进卧室关上了门。


一小时后,父亲跟我说:“早点走也好,回北京去医院报备隔离。”“宜昌也快封了,不知道封到什么时候,你早点在北京解除隔离也好。”他又补了一句。


我定了大年三十早上从宁波转机飞往北京的飞机,直达航班已经售罄。订完机票我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陷入了更不安的状态里。


我在微信上向朋友说我的心理状态。我有没有感染病毒?现在没症状是不是在潜伏期?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免疫力更差,万一传染了怎么办?宜昌一旦封城我回不去怎么办?朋友回我:“家人的身体状况,你的身体状况,找工作,拍毕业设计,你需要排个序。”


我在卧室里拿着手机呆坐了近一小时,又退了机票。第二天母亲一边炒菜一边问我,“你怎么想要退机票呢。”我还是说不出理由。


1月24日凌晨我拨打宜昌市政府办公室电话,询问宜昌市新型冠状病毒通报情况,回复称信息发布的权限在省一级政府,建议我拨打省卫建委电话。省卫建委电话接听后转忙音。


当日上午11点,宜昌市进行疫情通报:截至1月24日9时许,全国感染病例830例,重症177例、死亡25例,其中湖北死亡24例。宜昌疑似43例,其中城区37例,死亡1人。


“莫走亲戚了哦。”爷爷在大年初一接到了很多拜年电话,其中最多的是这一句。


1月25日凌晨我拨打宜昌市应急指挥中心电话询问确证进展和分布区县情况,回复称目前未公布,请等通知。大年三十安静地过去,夜晚比白天更加安静。


1月25日,鼠年的第一天,阴天。“我去看下外头有没有人。”两天没有出门的奶奶往楼下看,没有行人在路上行走,偶尔有机动车辆行驶经过。宜昌市西陵区CBD小区超市里多了很多人。他们戴着棉的、医用的和N95的口罩,安静、迅速地称重蔬菜。


看似平静的居民区鸟群蛰伏,弹弓声响惊起一片。


图 4 奶奶想出门走动,看着楼下街道空无一人


图 5  1月25日宜昌超市蔬菜区


宜昌市及夷陵区相关文件参考资料:

《宜昌市卫生健康委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通报》

《夷陵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1号令》

《夷陵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2号令》

《夷陵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3号令》

《夷陵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4号令》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NJU核真录(ID:njufactcheck),作者:黄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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