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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培风客 (ID:peifengke),作者:Odysseus,头图来自:AI生成
在中国历史上,当中原文明面对北方游牧民族侵袭的时候,团结总是最重要的。因为这里面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在于,对于中原文明,尤其是那些已经南渡的中原文明来说,安全的边际到底在哪里?
当黄河以北的土地丢失的时候,在长江以南的氏族有时候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甚至他们会沾沾自喜,如果做不到团结,那么就会面对北方文明像切香肠一样的缓慢侵袭。然后最终有一天,长江以南的氏族发现已经无力回天,所以南宋和南明的历史是可以让你血压升高的历史。
而一个团结的中原文明,是能够设定一个安全的边际的,这个边际可能是打仗打出来的,也可能是和亲和出来的,更多时候是兼得的,它的含义是,我们谁也干不掉谁,那我们就在这个线上面弹性平衡吧,在边境会有贸易,会有冲突,但双方都会维持一个平衡。
一
这个安全的分界线是可以调整的,它可以在距离首都500km的地方,也可以在距离首都1500km的地方,只要它存在,就会有一段稳定的时间,而如果它不存在,无论是中原文明想把它往北往西挪,还是游牧民族想把它往南往东挪。都会伴随战争。这是战争-和平的循环。
今天我想说的并不是中国的故事,而是中东的故事。中东其实就是三个国家的缩影,沙特、伊朗和以色列。
如果你问我中东未来的底色,我觉得是和平而不是战争,美国成为了石油出口国而不是进口国,页岩油,中国和欧洲都在发展新能源,沙特和它的兄弟们都已经把和平和发展当作了未来的主线。
我觉得中东距离和平,只差最后一场战争,或者一场政变。
我前几天和沙特工业部的一位朋友聊天,我问他怎么去理解沙特开始如此雄心勃勃的经济改革计划,它的底层逻辑是什么。他给了我两个回答,外因和内因。
外因是美国的战略重心东移,中东的重要性让位于远东,这是两个事情的合集,一个是页岩油工业的发展结果,一个是中国的存在。都是短期不会消失的事情,所以这个转移是可持续的,美国从中东的撤出给沙特很多新的可能性。
内因是领导人的更替,新的领导人在思路上有所改变,而且看得到未来石油的重要性回不到以前,那么改革其实已经迫在眉睫。
这不仅仅是沙特,很多高收入的阿拉伯国家,也都在做这种改革,外因是类似的,但内因由于不同国家的领导不同有所区别。
所以对于沙特来说,它短期呼唤和平,长期也希望和平。
二
伊朗:鹰派的力量在萎缩,他们需要一场反击来实现和平,但反击后估计就是和平了,没有反击不影响结论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伊朗是这三个国家里面,最穷,也最复杂的一个国家。伊朗民族的底层文明,和以色列沙特是有区别的。琐罗亚斯德教,也就是伊朗已经死亡的民族宗教,祆教,拜火教,或者说,张无忌的明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宗教。
它已经被伊斯兰教完全取代,但如果你要理解伊朗这个民族的内核,琐罗亚斯德教就是一个镜子。实际上,今天的伊朗社会,依然保留了这部分传统,琐罗亚斯德是一个想做到一神教但没做到(今天伊朗社会想做到政教合一但其实内部分歧巨大),想打造圣战理论但因为阶级观念失败(伊朗一样想圣战,但贫富差距太大做不到)的宗教。
所以我觉得很多人之所以从2020年开始,甚至更早,一直高估了神权领袖的能力,就是在于,伊朗其实从历史上,一直没有消除两个核心的负面效应——一个是统一的意识形态,一个是贫富差距。一个优秀的战争机器,一定是意识形态统一,然后贫富差距很小。阿拉伯人当年就这样干掉了波斯人。再往前,秦国也是这样消灭了六国。
伊朗内部至少有三种势力,地位超然但没有世俗能力的祭司集团,能力出众但无法团结底层的官僚阶级,被上面两个人都培养的军事集团。
然后这三派里面,自然都有鹰派和鸽派。这点不奇怪,所有地方都一样,但牛逼的国家能够统一意见,而有一些国家做不到这一点,伊朗到目前为止,都做不到统一意见。内部的分歧和拆台太过严重。某种意义上,如果没有俄罗斯的支持,什叶派之弧到底长啥样谁都不知道。
现在来看,什叶派之弧与其说是伊朗主动的战略,可能更像是2016年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之后,俄罗斯填补了空缺的结果,而随着俄乌的焦灼,俄罗斯无暇东顾之后,什叶派之弧靠伊朗根本无法支撑。
在中东,有依靠石油致富的国家,也有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致富的国家,原因有很多种,这些国家形成的反抗者联盟,在美国战略重心东移之后,在俄罗斯的支持下慢慢开始压制原有的获益者,所以在什叶派之弧里面,鹰派力量在2020年之前一直增长。
这里我有时候忍不住想,我们感受到的趋势,有时候并不是自己带来的,苏莱曼尼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时候,可能就是美国和俄罗斯战略重心此消彼长的结果。有时候人还是要多一份谨慎和敬畏。
在过去两年,这条什叶派之弧已经七零八落,如果没有一个有效的反击,那么它最后落在什么地方只有看以色列的心情。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再次证明了之前我说过那个看法:
把一个保守主义者丢在一个必须激进的领导位置上,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悲剧,他一定是缓慢走弱,然后迅速出事。
把一个激进主义者丢在一个必须保守的领导位置上,同样是一个悲剧,但不同的是事情很快就出了。
伊朗就是前者。什叶派的矛盾在于,他作为一个逊尼派的“反对党”,人数太少没法完全走群众路线,一个反对党如果不能走群众路线,那威力就小了很多。
我不觉得以色列会想侵略伊朗,但如果伊朗没有一个反击的话,他们可能最后连体面的和平都做不到。甚至如果油价继续走低,伊朗变天都是可以看得到的。
三
首先以色列的很多做法绝对是值得谴责的,但其实以色列发动战争的想法,一部分也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谴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核心在于它想要什么以及它有没有能力做到。
如果把你放在以色列这个位置上,在20年前,你是中东唯一掌握高科技的国家,美国是你的盟友,它会帮你压制所有中东现代化的可能性,美国对中东的看法和当年苏联对哈萨克的看法没太多区别,就好好生产原材料吧,赎买上层然后保守主义的上层自己管理好底层就好。这种局面下,以色列是非常安全的,它可以一个怀柔的思路去治理自己的国家安全。
但2020年之后,当你看到的是,自己的盟友把重心挪向远东,中东的重要性在美国眼中下降,而地区另外两个大国,沙特开始了现代化和工业化,伊朗打造了一个“什叶派之弧”,以色列的安全可以说肉眼可见恶化,而且沙特的现代化和工业化很难阻止,美国的战略重心东移没法逆转。那么你能做什么呢?
首先肯定最好的是一劳永逸解决所有地缘问题,但做不到,因为它如果要做的话,会面对沙特和伊朗两个对手,最可怕的是,沙特和伊朗实现了和解。
那么退而求其次,沙特和伊朗的诉求是不同的,如果可以趁着俄罗斯自顾不暇,把什叶派之弧消除掉,那么也是不错的结果。而目前以色列已经完成了部分它的目标。唯一的变数可能是,它要在哪里停下来。
如果伊朗没有任何反击,那我觉得以色列不会停下来,它会一直做到伊朗的内部鹰派也失势。伊朗内部矛盾太大,2016年之后鹰派对鸽派的压制,如果鹰派不反击,以色列继续压制,鸽派就会把鹰派在内部清洗掉。如果伊朗反击,那么双方会在一个地方默契达成和解,无论这个默契是战场上得来的,还是谈判中得来的。
这就是团结的重要性。我觉得中东真的是非常有趣的地方,我在这片土地上学到的最大的知识就是——一定要团结朋友,即便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支持你,至少让更少的人反对你。伊朗的鹰派同时面对国内鸽派的攻击,沙特等国家蔑视的眼神和以色列的仇恨,确实就是很难解的局面。
四
最后落实到投资上,大家都知道我之前对铜对黄金都很看好,但对于油价我一直担心这个黑天鹅,我觉得如果有一天中东和平,特朗普上台,以色列在美国战略回撤之前完成了自己地缘政治的安全设计,那油价跌到页岩油成本线都是有可能的。当然商品的魅力就在于,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后面的机会更大。商品投资最重要的不是看机会,机会总有,金铜油永远有机会,但更关键的是,在机会来临的时候你要活着。
而短期的波动过后,确实中东反而有可能迎来一个和平的发展期,这其实也是符合逻辑的,动荡之后人们都呼吁和平,和平久了人们就觉得可以有战争。中东已经动荡了这么多年,历史上看文明的交界地总是更容易动荡,但不代表他们就一定不会享受和平。
当我们看到中东的地缘冲突在逐步升温加剧的时候,其实可能距离它们的和平反而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