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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6 14:10

“很多地标建筑,都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李靖越,编辑:宋爽,题图来自:受访者供图


2024年,建筑师马岩松出版了一本名为《二十城记》的书。这是一本非典型的建筑师读物,里面既没有佶屈聱牙的建筑理论,也不像传统建筑工作室图书那样列满图片和文字说明,仿佛一本竞标书的合集。相反,这本书以一种相对轻快的笔调,撰写了建筑师本人在这20座城市里的经历和看法,而书写的语言,则像马岩松讲话的样子——直来直去,偶尔浪漫。


二十城记》,马岩松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4-8


在书里,北京、纽约、巴黎……真实的城市是珠子,马岩松的人生轨迹则是将它们穿起来的线。比如在马岩松从小生活的北京,儿时每一次负气“离家出走”的时候,他都会走过熟悉的胡同,坐上公交车,一直穿行到陌生的尽头。


当他还在耶鲁求学时,纽约也可以是小小的异国留学生的舞台。尽管往返的地铁票会让马岩松窘迫,但他还是敲响了彼得·埃森曼工作室的门。彼得·埃森曼,这位设计欧洲犹太人被害纪念碑的建筑师声名显赫,只不过在相谈甚欢的氛围之后,对方说:“你知道的吧?我们这里实习没有工资的。”


书里也会提及像加州南部拉霍亚这样不太知名的地方。建筑师路易斯·康的代表作“萨尔克生物研究所”就在这里的海岸和悬崖上。在初次访问时,参观时间已过,马岩松选择在夜晚偷偷爬进去。


(图/受访者供图)


在这趟时间跨度漫长的建筑“奥德赛”里,甚至能窥见某种时代的能量。这一秒,马岩松还在鄂尔多斯尚未开垦的新城,听着书记恢宏的规划,下一秒,他就已经搭上飞往洛杉矶的航班,并在上面补完了所有的《星球大战》——乔治·卢卡斯因为看到了马岩松为鄂尔多斯设计的博物馆,将他列入自己卢卡斯叙事艺术博物馆的备选(最终获选),而鄂尔多斯博物馆的灵感来源,则是马岩松多年前在《星球大战》中看到的一艘沙漠飞船。


很多人说马岩松幸运且有机遇,在中国,许多可以释放建筑师想象力的市政类、公共类建筑大多落在了外国建筑事务所手里,而马岩松领衔的MAD建筑事务所算是异类,诚如书中的评论家所言,马岩松的建筑就是要做城市里的惊叹号。


无论是看完坎耶·维斯特演唱会的潮男潮女聚集在海口云洞图书馆欣赏一场日落,还是在社交媒体刷到哈尔滨大剧院,都足以说明,建筑师马岩松正在用他的作品改变中国的城市。而他看待建筑的视角,也许正是当下所需要的。


《新周刊》:在当下,你个人是如何理解建筑的?


马岩松:我觉得建筑不需要被单独作为一种专业、审美或者某种物质来讨论,它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你住在房子里、走在街上,建筑是我们日常经历的一部分。我觉得建筑师的工作其实就是在这个旅程中不断探索,这个旅程既是身体的,也是心灵的。所以我在写这本书时,不是想从学术角度狭隘地谈论建筑,而是想通过写作表达建筑的广阔和多维性。


(图/受访者供图)


《新周刊》:《二十城记》为什么会跟其他建筑类的书籍不同?


马岩松:大部分建筑类书籍都很学术化,或者只是描述一些旅游景点,缺乏个人视角。我印象中有一本台湾建筑师写的游记,文笔还不错,但总的来说,这类书很少能带出设计者的个人思考与情感。


《新周刊》:你写到了悉尼歌剧院,也写到了许多其他知名度很高的建筑,按道理来说它们已经被谈论过很多了,这种类型的建筑是你所向往的吗?


马岩松:我更向往悉尼歌剧院这类项目。大家都觉得它好看、上镜,但我不太在意这些。我更在意的是建筑与自然的关系,而不仅仅是它作为一个标志性雕塑存在。很多重要的建筑虽然在建筑史上有地位,但它们的美感很有限,甚至让我觉得难以忍受。我更倾向于关注那些真正能打动人心的建筑,比如路易斯·康和高迪的作品,这些建筑总能带给我新的灵感和能量。如果只是设计了一个方盒子,然后说了一大堆建筑理念,会让我觉得非常局限。建筑的讨论范围是否如此小呢?所以我看建筑的角度,从来都不是传统的学术角度。


(图/受访者供图)


《新周刊》:MAD建筑事务所现在有多少同时进行的项目?


马岩松:我现在已经到极限了,国内就二三十个项目,还有国外公司的,但因为每个项目处于不同的阶段,所以压力还可以平衡。比如概念设计阶段的项目可能有三四个,其他则是在深化设计或施工阶段。建筑项目的周期比较长,所以这让我可以同时处理多个项目。


《新周刊》:有人说,现在房地产领域赚钱的建筑师不多。


马岩松:其实我们做房地产项目很少,现在房地产市场不好,很多大地产商都不是我们的客户。因为他们追求的东西跟我们做的东西还是不一样,所以我没有挣到过地产商的钱。我们更多的是做公共项目,公共项目相对稳定。


(图/受访者供图)


《新周刊》:2006年,你跟哥本哈根的BIG建筑事务所有过对话——当时你们都是规模较小的建筑事务所——讨论关于做项目是靠灵感还是方法?


马岩松:我个人还是更依赖灵感,这也让我工作时感到吃力,因为每个项目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挑战。我不喜欢重复自己,甚至有点厌烦那种可以复制的设计模式。我更喜欢每次都投入到探索和发现的过程中,这样每个项目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觉得挑战的这个过程是一种探险,是一种发现,是一种乐趣,且不重复。


《新周刊》:很多中小型建筑工作室现在为了生存都转做室内装潢或咖啡店改造,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马岩松:这确实是一个现实问题,但我也想批判一下。很多人为了生计做一些容易的项目,比如店铺改造,但我觉得如果只看眼前利益,就容易丧失对建筑本质的追求。哪怕一开始项目不被采纳,你依然可以通过设计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一味迎合市场做重复性的工作。


黑龙江哈尔滨大剧院。(图/受访者供图)


《新周刊》:所以你依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马岩松:对,我觉得理想主义很重要,特别是在当下的环境中,坚持理想可以让你走得更远。


《新周刊》:我看到书中提到,你在纽约的经历对你影响很大。现在很多年轻建筑师也在工作室实习,但似乎没有你那时的上升期待,你怎么看?


马岩松:确实,现在实习生都有一定的报酬,不像我当年那样没钱实习。不过,我觉得年轻人不应该太计较这些,重要的是你愿意为自己的目标付出多少。我记得当年为了能去实习,连地铁票都觉得是个很大的负担,但我依然毫不犹豫地去,因为那时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学习和成长。


《新周刊》:很多人说你成功是因为天赋与机遇的结合,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图/受访者供图)


马岩松:我觉得不能把成功归结为天赋和机遇,特别是机遇这种东西,它是不可预见的。更重要的是,你是否持续在做让自己感到有价值的事情。就像我参加竞赛时,根本没想过会中标,更多的是表达自己,哪怕赔钱也无所谓。如果你能坚持你认为对的事情,机会自然会到来。工作室初期的很多作品,很多时候没有委托,也没有中标,只是自己的想法。


《新周刊》:书中“城市塑造人”其实是个核心的观点,城市之上存在着一个理想,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被影响。回头看,你觉得北京是如何塑造你的?


马岩松:北京对我的影响很深,特别是它的古典城市格局和文化积淀。虽然我受的是西方建筑教育,但我始终带着一种来自北京的价值观和审美,这也让我在面对西方建筑时有了更多的批判性视角。城市不仅塑造了我的生活,也塑造了我的建筑理念。每个人其实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城市生活,去理解建筑和城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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