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企业家精神，何时回归？

“世界上本来没有偶然，如果有人恳切地期盼什么，那不是偶然，是自身盼望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赫尔曼·黑塞《德米安》

时代召唤企业家精神回归

挺怀念新世纪初的，那时候出现了一批新的企业家，带着数字革命的天赋，他们有磅礴的才气，有卓越的理想，又有充沛的活力，商业中又充满新元素、新工具、新技术，所以整体氛围和环境，都在强调和实践价值创造，崇尚创新，为他人解决问题；他们新建商业基础设施，包括信息、物流、支付等等；他们填补各种空白，弥补多种鸿沟，致力于减少不平等和不公平；他们强调普惠和友好，善念和正念，等等，充满了良性向上的竞争氛围和生态环境塑造意识。

创造价值，是企业家精神的最基本的信念，这使得他们生机勃勃，充满朝气。那时候，大家虽然竞争，但是理念都是向上一路的：

马云说，“如果要说创造价值和赚钱哪个重要，我们说Yes，都重要，但是一定要问哪个更重要，则创造价值更为重要。”

任正非说，“华为没有哲学，我本人也不学哲学，我认为华为所有的哲学就是以客户为中心，就是为客户创造价值。……永远不要忘记自我批判，摩尔定律的核心就是自我批判，我们就是要通过自我批判、自我迭代，在思想文化上升华，步步走高，去践行人生的摩尔定律。”

李彦宏说，“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如果你能为别人创造价值，就能获得相应的回报，这个我认为是非常可以享受的过程，尤其是有企业家基因的人，如果你们走过这样一个路径，会感到非常的幸福，非常的不平凡。”

熊彼特所谓的，企业家执着于创新是由于私人的欲望、对成功的渴望以及创作的喜悦。心生欢喜的氛围之下，他们活用创意想法，创造新价值，并为原有系统带来变化。

依托中国蓬勃的市场，中国互联网企业也由此站上了世界竞争的舞台上，并在诸多领域领先全球。

但直到最近，中国互联网平台企业在世界上，依然在负伤前行，伤痕累累。

10月25日，阿里巴巴集团发布公告，将支付4.335亿美元（约合30.87亿元人民币），对其在美国纽约南区法院遭到的一起集体诉讼案进行和解。作为2019年阿里巴巴被市场监管总局反垄断调查的余绪，2020年开始的这起讼案的结束，标志着此一系列事件最终结束。

两个月前，8月3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下称“总局”）发布公告，宣布阿里正式完成从2021年4月开始的整改，没想到这并不是最后的句号，还有一个大涟漪。

截至今日，阿里巴巴在国内外行政、法庭上共支出约300亿元，包括在国内反垄断处罚182亿元，蚂蚁集团被罚71亿元（现已拆分），国内法院判决向京东支付10亿元，及此次对美股投资者的和解金额30亿元。

反垄断是为了市场更加健康，生态更加多元繁荣，但目前，进入了鱼龙混杂的新混乱期，还是坚定意志、良好愿望、冒险创新和勇气的真空期。

平台型公司已经不是传统意义公司，是生态，生态是海洋。

促进商业生态的持续调优向好，保持良性竞争的发展氛围，坚持推进以创新为核心的发展模式，才是保持生态欣欣向荣的根本条件。

今天应该呼唤怎样的企业家精神？

晚年的彼得·德鲁克目睹了很多企业为维持现状，忽视了挑战、冒险和创新的重要性，他认为企业家精神的未来堪忧。

熊彼特曾坚定地认为自己跟凯恩斯最大的区别是：凯恩斯分析静态循环，他分析动态循环。他认为，任何环境下，再大的变局之下，企业都可以依靠创新来扩大生产和消费规模。青蛙起跳前，会先蜷缩身体，在进行新的跳跃之前，经济可能会迎来萧条期，但都是跳跃的准备阶段。

真正的企业家，高潮隐，低潮现，萧条才是真主场。从企业家一词的起源看，企业家是开创一个新生意并承担其风险的人。熊彼特提出，企业家要对“做新的事情或用新的方式做已经存在的事情”负责任。从商业史看，越是在经济下行压力增大的时刻，社会越是需要企业家。

上世纪80年代的美国著名企业家艾柯卡曾说，只要有50个企业家，就可以从危难中拯救美国。日本“经营之神”松下幸之助也说过，一个企业的兴衰，70%的责任由企业家负责。

美国未来学家乔治·吉尔德指出，“正是得益于企业家的信息和能量，经济资源循环流动的过程才不至于陷入死气沉沉的地步”，“经济的复苏，需要企业家的复活”。

企业家驱动经济发展，在中国百多年来的经济史上，尤其是改革开放后的市场化进程中也可以得到充分证明。毛泽东曾说：“中国民族工业不能忘记4个人，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纺织工业不能忘记张謇，化学工业不能忘记范旭东，交通运输业不能忘记卢作孚。”

今天，无论是走遍世界的“中国制造”还是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以及消费的不断创新，背后都有坚忍不拔的中国企业家群体的奋斗和支撑。

在中国经济面临压力的今天，关注企业家群体，保护和激励企业家的创新精神，已经成为从中央到地方的共识。企业家兴，则中国经济兴。

从另一个方面看，在整个经济的存量化特征日益明显之时，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培育好的商业生态，也是企业家的责任和社会的新要求。

比如一段时间以来，光伏产品的市场价格持续下滑，整个行业陷入非理性竞争和普遍亏损、裁员。10月14日，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在上海举行了防止行业“内卷式”恶性竞争专题座谈会，光伏行业主要企业的代表就强化行业自律、畅通落后低效产能退出渠道、促进行业健康可持续发展进行了充分沟通交流，并达成共识。

防内卷是全国政治经济的最重要的主题之一——7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出产业发展要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内卷没有出路，中国企业长期出路在于创新，而非低价。

过去几年的电商领域，假冒伪劣商品沉渣泛起，商家、消费者生态逐渐向竭泽而渔的方向演变。其实，低价只是表象，实际上是对商家和消费者的两头盘剥。停不下来的“价格战”让无数企业被拖入泥潭，着实无益于产业创新发展，消费者对优质产品的追求也逐渐让位于低价。

表面上看，只有少数内卷到极致的企业赢了当下，但长期来看，向下内卷的低劣竞争肯定走不远，最后全社会都是输家，劣币驱逐良币才是悲剧。

今年双11的最大不同，不再是原来传统电商之间的竞争，大平台的相关孤岛战，而是合纵连横，多方交叉，生态多样，又回到了十年前移动互联网刚开始的那种蓬勃生机的样子，万类霜天竞自由。希望电商世界里的乱，在孕育新的秩序，不再固化，创造新的价值。

哈佛商学院讲席教授马尔科·扬西蒂和生物学家罗伊·莱维恩在《共赢——商业生态与平台战略》一书中指出，在一个相互依赖、分布式创新、技术集成、贸易合作的世界里，没有任何公司、产品和客户可以成为一个孤岛。如果生态系统是健康的，个体物种就会茁壮成长；如果生态系统被破坏，个体物种就会深受其害。该书强调，网络核心型企业对于商业生态的发展至关重要，它们需要用技术和产品帮助其他企业进行合作和价值共创。

显然，平台型、链主型企业是否能以平等、利他、包容、赋能的心态和方法，带动整个商业生态的建设性发展，而不是不断内卷、下卷，对中国经济的健康复苏十分重要。

中国从未像今天这样需要一批商业生态友好型、正向价值带动型的平台企业。

过去讲生态友好，更多是指对自然环境的优化，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今天我们希望企业家努力做到生态友好，不仅是指自然环境，更是指行业环境、社会环境，是指企业家要对利益相关方友好，对竞争对手尊重。

时代呼唤企业家精神回归，生态和氛围不能只是破坏，而没有破坏性创造，要保持开放的姿态，勇气和挑战精神，以及从失败中汲取智慧。

重塑英雄之旅

好莱坞金牌导演们的偶像约瑟夫·坎贝尔，有著名的“英雄之旅理论”，他通过50年以上的世界神话的研究，总结出全世界的神话几乎类似的12个叙事步骤，其实也是看透世事的顶级思维认知框架：

｜约瑟夫·坎贝尔的英雄之旅理论包含12个步骤。全世界的神话都长一个样，都有相同的叙事序列和“逻辑”。

（1）

英雄出发——1、普通的世界；2、冒险的召唤；3、对冒险的拒绝；4、与智者相遇；5、穿越第一个极限。

这不就是初创期朝气蓬勃的企业家精神吗？充满了冒险和创新，充满了奇遇、征服感、获得感。比如，一大批互联网平台企业领先世界。

（2）

英雄悟道——6、测试、盟友、敌人；7、接近深层洞穴；8、严峻的考验；9、得到嘉奖。

当江湖格局初定，良好向上的氛围中就会开始走弯路，各种压力测试来袭。渐渐的，那些致力于消除鸿沟和不公平的各方势力却纷纷建墙挖沟，前方还有莫测高深的陷阱和洞穴。

内外夹击，双重迷雾之下，就连巨头都要面临严峻的考验。现在的互联网平台企业，正在严峻考验期的“行百里者半九十”的旅途中。

所幸企业家的智慧仍能够保持开放的姿态，勇气和挑战精神，以及从失败中汲取智慧。目前，第一步已经开启。

今年9月，互联网平台间实现了世纪大和解，历史性的破冰时刻，大厂之间终于拆倒了最核心的承重墙。9月，淘宝相继向微信支付、京东物流敞开大门，服务的互联互通让消费者、商家都享受到了更多便利，也标志着从互联网行业从竞争正式走向竞合。10月底，京东物流全面接入淘宝天猫后，菜鸟将接入京东第三方平台。

但是，没有勇气和挑战精神，以及从失败中汲取智慧，“获得嘉奖”，无从谈起。

如今平台经济遭遇的绝望之谷要爬升开悟之坡，必须突破深层洞穴。出走寻找意义，归来，寻找归属。

坎贝尔说的“洞穴中如此令人害怕的可憎事物，反而成为你生命的中心”，洞穴里藏着宝藏，回到自己的源头，就是去坚持创造和创新。防内卷，只能更高维度地去做超越性甚至超脱性的思考。

就像乔布斯喜欢冥想，借助直觉和创意，有智力和逻辑所不能及的强大的能量。就像孙正义，在自己的日本庭院里，不像别人挖一口无源的池塘，而是引入一脉溪流一样。平台企业，要回归创造创新的正念，而不是刷新坏念头的底线。

横向思维是爱德华·德·波诺博士在《横向思维》（Lateral Thinking）一书中提出的新型思考方式。纵向思维是指在问题内部通过逻辑寻找解决方式，而横向思维则是在问题以外寻找解决方式，即用前所未有的方式分析、解决问题的过程。不要就竞争谈竞争，多做一些特别的事情，既然那么卷，那么我们就不卷了。

比如，淘宝面向商家持续推进的松绑仅退款、上线免费AI生意工具等，也让不少商家开始感受到暖意。尤其是马上迎来天猫双11，这些震动电商行业的动作会在天猫双11产生什么化学反应，成为行业瞩目的焦点。不管天猫双11消费结果如何，这已经是一场让行业生态从内卷开始转为向好的一届双11了。

（3）

英雄归来——10、回去的路，11、复活，12、满载而归。

大家都走在回去的路上，回到当年的那种创造价值，建桥而不是建墙的路上。时代再次呼唤以创新、合作、社会担当、合作共赢为核心的企业家精神的回归。

近些年在全球市场上纵横捭阖的电动车行业、光伏产业等等，都离不开一大批企业家的努力，离不开贯穿着具有创新、诚信、社会责任、国际视野的企业家精神。

正在“走出去”的中国企业，面临着国际社会巨大的不确定性，更需要稳定的政策环境，更需要背后来自国家的有力支持，而这些因素合在一起，就是全社会对企业家精神的充分弘扬和呵护。

归根结底，让中国企业屹立于世界的是不断创新而非跟风模仿，是良性竞争而非极致内卷。

那些朴素商道、真诚企业、用心服务，反而有了现象级的口碑和形象，给大家重温了一堂如何构建长期信任的常识课。比如胖东来。不卷，就是新增价值，而不是在存量里耗尽一切心力而不得任何价值。

胖东来仅在河南许昌、新乡两市开店，只有13家店，2023年销售收入107亿元，才首次入围中国连锁TOP100榜单，排名第46。但是店里随时人山人海、货架总是一抢而空，所有人去过的观感都是，感觉不到大环境不好。

胖东来的成功很朴素：一以人为本，二极致服务，三货真价实。简单说，对顾客好对员工好，服务好，东西真，这些谁都能学，但是长期坚持做却很难。

胖东来还免费帮永辉整改，也概括为三板斧：先员工普调涨薪，再优化品类及供应链，最后向消费者承诺服务。

如果中国能有更多胖东来式的经营思维，我们的商业氛围、商业理念、商业做法，是不是能为之一变？

很多功成名就的企业家不会辛苦再做这种创业劳模了，那些想与时俱进的企业家又没耐心掌握新媒介技巧新用户心理，但是那些勤劳的企业家出圈了，比如雷军。下行焦虑期，有太多翻车坑，流量容易反噬，企业需要更温暖更人性化，“人好”比强大更容易被认同，情绪消费、情感共鸣、情怀动人。

在回去创造价值的路上，用最简单朴素的原则复活，拥有一个健康的品格，热爱、轻松、富有热情，依然保持冒险和挑战精神，能够训练自己的心力、判断力、直觉和创意，高效能地应对世事一切挑战。

遇到问题，先用底层逻辑去探索解决方法，然后再用横向思维，尝试各种其他方法分析和解决问题，最终总能找到组合新的方式，创造新的概念。解决问题时，沉迷于问题反而会使问题更难，后退一步，有时候，反而更清晰。永远去探索新的技术创新，新的商业模型和方法，以及反映潜在需求的网络，这样才能“满载而归”。

呼吁全社会更加重视创新、担当、合作，呵护企业家精神，推动商业生态跳出内卷、重新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