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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首席人物观,作者:乔雪,头图来源:《东京爱情故事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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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子,丸子。”
看过《东京爱情故事》(以下简称为《东爱》)的人,都忘不了这熟悉的一句,而喊出这句“丸子”的赤名莉香就好像李宗盛歌里唱的,“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那个一笑眼睛就变成两弯月的姑娘,瞬间抓住观众的心,成为《东爱》的灵魂。
作为漫改剧,91版的《东爱》是日剧史上无法跳过的一页,其重要性相当于83版的《射雕》之于国产武侠剧。
与国产剧不同,日剧一般是按季划分,每一季10集左右,每周更新一集,单集时长50分钟左右,所以,一部剧追完,冬也变春了。
90年代是日剧的黄金期,作为“90年代纯爱三部曲”第二部,《东爱》在1991年一经播出,平均收视就高达22.9%,成为90年代第一部单集收视超过30%的作品。
日本的星期叫法不同于中国,用“月火水木金土日”来替代数字,91版《东爱》是一部“月九”剧,于是,在每周一晚上9:00-9:45的黄金时段,身处不同空间的白领、家庭主妇们都会准时打开富士台赴约。
图:91版《东京爱情故事》
大结局更是牵动人心。那晚,东京的OL都赶着下班回家看电视,造成万人空巷的轰动效果,收视率更一举突破极限大关,达到32.3%。
这部讲述帅哥靓女爱情故事的电视剧,也成为开山之作,由此引领了日剧的黄金十年。
在日本,《东爱》代表着日本1990年代的“趋势剧”。《东爱》制作人大多亮这样定义:“所谓趋势剧,就是由年轻的工作人员、年轻的编剧以及年轻的演员所拍摄的面向年轻人的电视剧。”
《东爱》的确符合这样的标准:30岁出头的导演大多亮、24岁的编剧坂元裕二、首次担任主演的铃木保奈美、名不见经传的织田裕二和江口洋介。
《东爱》的爆红,让趋势剧成为一种潮流。当时,日本承载着一部分亚洲有关未来的想象,加上地缘的亲近性,使得趋势剧很快在整个亚洲流行开来。在港台和中国大陆,这样的剧集被人们亲切叫做偶像剧。
1995年,上海电视台和上海电影译制片厂将其引进并推向中国荧屏,影响了一两代人的爱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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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后来者惯用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穿越玄幻、旷世绝恋的叙事方式不同,作为偶像剧鼻祖的《东爱》真实很多,是大都市男女间真的可能会发生的剧情,也是真正将重心放在“爱情”这件事上的。
但许多自认被《东爱》影响了恋爱观的中国观众并不清楚,相比电视剧中的赤名莉香,原著漫画的莉香不羁得多。
“即使爱着完治,也可以和别人在一起”,漫画作者柴门文这样诠释莉香的性爱观。
图:91版《东京爱情故事》
漫画中,初识完治时,她在宾馆里被男人放鸽子,还勾引三上健一,因为一时感动而和非洲人做爱,与和贺部长继续来往,并怀上了孩子。
当时,日本经济前所未有的鼎盛,两性关系也进入最为开放松弛的时代,但原著被改编时,还是更多考虑了传统大众的接受程度。于是,莉香被大刀阔斧的重塑一番——当健一说“莉香很迷人啊”,莉香会贞洁地皱眉说,“我是完治的女人。”情欲床戏则完全删掉。
在老版的《东爱》里,莉香纯洁阳光、勇敢追爱,爱得认真且忠诚,完治是她的唯一的寄托和依靠,她的悲喜都在围绕着完治的心绪而展开。
当然,这也与编剧有关。
编剧坂元裕二写《东爱》剧本时才22岁,正是对爱情充满了憧憬与梦想的年纪,作品里莉香对完治的爱,更像是这个初涉社会的青年编剧对爱的映射。他还跳脱原著,根据演员铃木保奈美的外貌特征来重塑角色性格。原著里原本以小镇青年完治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到了电视剧里,所有重心都向莉香倾斜了。
在新版《东爱2020》里,编剧选择了更忠于原著。影片开场便是大胆的床戏,云雨过后,莉香显得无情又冷漠,“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已经厌倦你了。”
这样的“渣女”莉香,让无数旧版莉香迷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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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造生活,影视剧作也像镜子一般地反射此情此景。
90年代的日本,泡沫经济尚未崩塌,人们沉浸于享乐,花大把的钱谈恋爱,追求时髦抢眼的生活。在东京银座这样繁华的格子间里,人们的欲眼中充斥名利、金钱、地位,心中却仍旧渴望爱与被爱。
大都市的爱情传说中,横亘着两极,可望不可得遥远的纯爱,与环绕在身边的欲望之爱。
细腻的编剧窥见这一切。
24岁的坂元裕二说,“其实还有比金钱物质更重要的东西,我想塑造的是一个自由和自立的人,所以有了莉香这样的形象。希望制作一部能让女性观众感动到痛哭的作品。”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被导演大多亮关进酒店,依靠能量饮料的作用持续写作。
最终,和日本当时普遍的“大和抚子”式女人不同,91版的莉香热情大胆,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失败了也能潇洒着大步走开。她一方面是前卫和先进女性的代表,却也裹挟着男性,特别是保守的亚洲男性对于理想女性的幻想:乖巧可人,忠心不二,善解人意又落落大方。
在主题曲方面,大多亮选用了在女性中人气颇高的小田和正,中途不满意,还要求他重写,只为让煽情感更浓一分。
这套打法显然成功了。
富山县的高中男生三木康一郎成为东爱粉的一员,“高中生的我看完原版电视剧之后,对整个世界产生了美好的憧憬。”
2019年5月1日,日本进入令和时代。从1989到2019,11070天的平成时代结束了。
“进入令和之后,不知为何,想要翻拍《东爱》的心情愈加强烈。”富士电视台给了他机会,三木康一郎如愿以偿,成为新版《东爱2020》的导演。
30年后,这一次,原作中的莉香终于和观众见面了。
在原作柴门文眼里,莉香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角色,这个个性外露的女主角在爱情观上展示了难以驯服的个人中心主义,她真心诚意投入每一段感情,同时也一遍又一遍背叛自己的男友。
新版《东爱2020》,更像是献给东京都市男女的一部爱情物语:大城市里,爱与性的纠葛永不落幕。与爱媛那样的乡下小镇不同,这里的人类种类丰富,爱情也变得更为复杂。
图:新版《东爱2020》
柴门文说:“恋爱之于男人,就像在空荡荡的心房挂画;之于女人,却像聆听音乐。”
不得不承认,偶像剧的爱情观无论怎么变迁,逃不过的,永远是女性观众的凝视。
作为逃避现实生活的泄压出口,偶像、偶像剧都为了满足女性需要而存在的。但在不同的时代下,女性们也面临着不同的时代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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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长河,不足以30年为节点,但是经济却能在30年里跌宕起伏。
这反映在数字上。日本的人均GDP已经从1990年的世界第2位降为第26位。2018年,全球市值前50的公司中,日本只有丰田一家,位列第35位,而美国和中国分别有31家和7家公司上榜。
从90年代至今,是日本“衰落的30年”,从鼎盛的黄金时期,到戳破泡沫经济后颓势,年轻人成为社会转型的承压者,尤其是年轻女性。
2018年日本结婚率仅为4.7‰,这数据创了十年新低。
透过时代观影像,在泡沫经济时代,整个社会都在不停地膨胀,91版《东爱》更像是给时代唱起的挽歌,站在东京中心呼唤爱;而在当今低欲望社会下,新版《东爱》更想去关注,在生活的重压下,日本女性真实而多元的恋爱观。
东京上智大学的教授三浦说过一句话:“在一段婚姻里,日本女性付出了太多的自由和独立。”
是的,像演员铃木保奈美一样息影回家相夫教子的故事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日本女性婚后继续工作,双职工家庭和专职家庭主妇家庭数量出现了大反转。
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向右,日剧也是一样。相比于90年代鼎盛期的《悠长假期》《恋爱白皮书》《101次求婚》《同一屋檐下》这样耳熟能详的剧集,近年来的日剧越来越内卷化,而不是向外扩张和输出。
纯爱故事在日本荧屏已经不多见,不婚、离婚等社会话题则被不断引入。
这些变化在编剧坂元裕二身上就有充分体现,他陆续写出聚焦亲子焦虑的《Mother》、探讨婚姻与爱情的《最完美的离婚》、关注性别歧视话题的《问题餐厅》等一批日剧。在这些作品中,完治与莉香式的爱情再难寻觅,爱情浓度已然被沉重的社会议题稀释。
老版莉香说:“我要你每天24小时都想着我。”新版莉香说:“除了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他都属于自己。”
偶像剧中爱用的灰姑娘情节统统删掉,姑娘们终于认识到自我存在的价值,恋爱带来的喜悦不等于依附于他人的悲欢。
而更为触目的是,日本的女性们,在窄化的恋爱选择中,更愿意独生和自处。
日本政府最新一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日本有四分之一的女性从未结婚,处女率达到百分之四十。
不爱、不婚、不生育,更像是霓虹女性们对抗社会的隐形标语。
诚然,现代女性们有更多的选择。恋爱和结婚,选择权越来越握在自己手中,而重压之下,欲望之爱,跟纯爱之间的关系,更是现实与想象之间的那个结界。迈步过去,一眼看到自己不过巨大的社会机器运转下的渺小个体,只求孑然。
就像在《东爱》的结局,莉香做最后的告别时说的那样:不管在哪,在做什么?我都是我自己啊。
当然,我想,30年前莉香的台词到今天依然适用——
“所谓恋爱啊,只要是参加了就是有意义的,即使是没有结局。当你喜欢的那一刻,永远不会消失。那一刻,是生活的勇气,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部分资料来源:
【1】剧作家坂元裕二回忆《东京爱情故事》:那时我对爱情还有憧憬,程衍樑
【2】《日剧风云30年》,剧研社,Teresa
【3】《捧红《东京爱情故事》,他是神一样的编剧,28年来金句满天飞》,赞那度旅行人生
【4】《泡沫经济后的日剧盛宴:1991-2000的黄金十年》,日本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