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他写的情诗还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刀锋时间 （ID：hardcorereadingclub），编辑：桃子酱，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综合各媒体消息，日本国民诗人谷川俊太郎11月13日在东京一家医院去世，享年92岁。11月19日，谷川俊太郎长子谷川贤作公布了父亲的死讯。

“正如你们所有人一样，俊太郎的诗让我震惊、感动，让我咯咯笑或流下眼泪。这一切不是很有趣吗？”谷川贤作说，“他的诗将永远与你们同在。”

1952年，时年21岁的谷川俊太郎出版第一本诗集《二十亿光年的孤独》，轰动日本文坛。当时人们对宇宙大小的认知是20亿光年，诗集即由此得名。而在彼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尚未出版。

谷川俊太郎一生共出版80余部诗集。在《自我介绍》中，他这样介绍自己——“我是一位矮个子的秃老头/在半个多世纪之间/与名词、动词、助词、形容词和问号等/一起磨练语言活到了今天/说起来我还是喜欢沉默”（田原译）。

据译者田原介绍，谷川俊太郎最初写作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做一位伟大诗人，而是通过写作，靠版税和稿费养家糊口。“一生勤勤恳恳，他实现了自己最为朴素的理想。毫无疑问，他应该是地球上靠写作收入最高的诗人。再附加一点，谷川俊太郎是能够影响普通读者的诗人。”

有评论指出，尽管年岁不断增长，然而谷川俊太郎在诗歌中却几乎没有显现年龄上的变化，始终是那个孩子气的、不老的顽童。在诗作《是人——少年之6》中，他写道：“我是上了年纪的少年/是尚未出生的老人/无所不知的太阳/从几亿年前就默默地为我发光”。

“对我来说，20世纪最重要的事情是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了，而21世纪最重要的事是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在散文集《一个人生活》中，谷川俊太郎写道。

我们从《谷川的诗：谷川俊太郎诗歌总集》中编选了一组诗作，以缅怀这位“上了年纪的少年”。

《谷川的诗：谷川俊太郎诗歌总集》

［日］谷川俊太郎著，田原编译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时代华语国际，2021-5

《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人类在小小的球体上

睡觉起床然后工作

有时很想拥有火星上的朋友

火星人在小小的球体上

做些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啰哩哩、起噜噜、哈啦啦着吗）

但有时也很想拥有地球上的朋友

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事

万有引力

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

宇宙正在倾斜

所以大家渴望相识

宇宙渐渐膨胀

所以大家都感到不安

向着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自我介绍》

我是一位矮个子的秃老头

在半个多世纪之间

与名词、动词、助词、形容词和问号等

一起磨练语言活到了今天

说起来我还是喜欢沉默

我不讨厌各种工具

也很喜欢树木和灌木丛

可我不善于记住它们的名称

我对过去的日子不感兴趣

对权威抱有反感

我有着既斜视又乱视的老花眼

家里虽没有佛龛和神龛

却有直通室内的大信箱

对我来说睡眠是一种快乐

即使做梦了醒来时也全会忘光

写在这里的虽然都是事实

但这样写出来总觉得像在撒谎

我有两个分居的孩子和四个孙子但没养猫狗

夏天几乎都穿T恤度过

我创作的语言有时也会标上价格

《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森林寂静无语屏住呼吸

野兽在森林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继续铺路

大海汹涌的波涛是枉然的呻吟

鱼在大海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继续修建港口

大街变得更加热闹

孩子在大街上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建造公园

人彼此变得十分相似

自己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继续相信未来

天空静静地涌淌泪水

小鸟在天空消失的日子

人还在无知地继续歌唱

《大海》

在翻卷的云下

浪花翻涌着星星的皮肤

有时，巨大的邮轮

会像树枝一样被折断

有时，又使独木舟

优雅地漂浮

是一张未被冲洗的

陆地的底片

浪波连着浪波

隔开神与神

将无数的岛屿关起来

贩运奴隶

粉碎着闪烁的白浪

是最最深沉的碧蓝

对于贫穷的渔夫

是满满一网捕捞的鱼

对于梦想的少年

是一条水平线

向着彼岸反复拍打

是人类诞生前的声响

大海啊

《圆白菜的疲劳》

圆白菜应该累了

但餐桌却视而不见

疲劳的原因在土里

还是在空中呢

从以前就累了吗？

或是进入十九世纪以后呢

关心的人很少

藐视地里的圆白菜是一群愚人

今晚，蘸着岩盐

吃生的圆白菜

打开别人送的葡萄酒

斜眼看着电视连续剧

可我总很在意它的形状

虽说它什么怨言也不说

松开的菜叶散乱着

圆白菜果然累了

《离婚申请》

我瞒着你去区政府

领了一份离婚申请书

在你睡着后

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写下我所记得的事情

七年前两人的结婚日期

那一天晴空万里

我们在教会的草坪上拍了照

然后我用这张纸叠了个飞机

纸太薄它无法飞翔

坠落在你熟睡的屁股上

我重新展开那张纸

盯着自己一笔一画的字迹

把它揉成一团扔进厕所

在你身边

我睡下

《春的临终》

先睡觉吧，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可以睡觉了孩子们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我把笑喜欢过了

像穿破的鞋子

我把等待喜欢过了

像过去的偶人

打开窗然后一句话

让我聆听是谁在大喊

是的

因为我把恼怒喜欢过了

睡吧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早晨，我把洗脸也喜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