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之春》，讲了什么

没有它，你今年的观影列表肯定不完整。

豆瓣8.7，真实事件改编。

Sir的特约作者@布拉德特皮 看了不止一遍——《首尔之春》。

2023年韩影的“救市之作”——观影人数超过1300万，每4个韩国人中，就有一人看过。

卡司更豪华到爆——黄政民、郑雨盛、李星民、朴解浚、金成畇、丁海寅……

故事背景发生在1979年12月12日的首尔汉南洞。 

政府军与反叛军，双方谁的兵力先进首尔，谁便成赢家。

当晚，从傍晚到深夜那9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首尔之春》并非1:1还原。它在电影领地里，审视那段历史。

今天这篇，布拉德特皮扒出27个细节，让你看看导演重构历史事件时，下了多少功夫。

这是在自由的天空里，纵情向上腾飞，才会有的电影。

南山的金部长

电影一开头，几乎能与《南山的部长们》无缝衔接。

1979年10月26日，朴正熙总统遇刺，由总理崔圭夏代理总统一职。陆军总参谋长郑祥镐（原型：郑昇和）宣布紧急戒严令。

行凶者前中央情报部长金东奎（原型：金载圭），于西冰库受审。

他无意夺权，射杀朴，因看不惯总统身边“虫豸式的小子搞政治”。这一枪，结束了长达18年的朴正熙统治生涯。却也拉开了另一个黑暗时代的序幕。

△ 上图：《南山的部长们》捉虫射日；下图：《首尔之春》金部长受审

保安司令部

该部门专门负责情报收集，执行反间谍任务，对军人和军事机密进行监视调查。

部长名叫全斗光（原型：全斗焕）。

保安司令官历来由中将担任，全少将任部长，属于被破格提拔。

总统遇刺后，全斗光兼联合调查本部长，调查总统遇刺案。

一心会

现实中，全斗焕曾与同乡创立了一个小团体，叫“五星会”，后更名为一心会。全任会长。

一心会专门吸纳部队内讲义气的精英骨干，其最大的支持者，是时任总统的朴正熙，成员也大部分是朴的老乡。

口号：一心同体。寓意自然是，心向朴太阳。

当时，因深受朴的器重，全斗焕与朴正熙女儿朴槿惠，以兄妹相称。

电影中，全斗光办公室内挂着他与朴正熙的合影。

实权者

朴遇刺后，各方势力大洗牌。

在军界，表面上是代行总统职权的崔圭夏掌最高帅印，实权却握在参谋总长郑昇和手里。

还记得《南山》中，朴正熙几位核心亲信吗？

朴遇刺后，1人死，2人被判刑，只剩全斗焕与郑昇和继续手握实权。

当时被朴问起釜山事件怎么处理，全建议武装镇压，郑则沉默以对。

△ 字幕来源：小玩剧

到了《首尔》里，两人自是政见不和。

甚至可以说，两人的不和引发了“12·12”政变，也改写了韩国历史。

忠诚！

韩国陆军规定以“忠诚”，作为标准敬礼口号，是从朴正熙政权开始。

韩军各个师团还会根据各自的历史和文化背景，使用不同的敬礼口号。如团结，必胜。

珍岛犬警戒令

韩国军方针对朝鲜武装渗透的防御准备态势指令，共分三个级别。

一级为最高。

发布“珍岛犬一级”警戒令后，军队将根据命令，对指定地区进行战斗。

正因此，参谋次长颁布此令后，叛军一方瞬时乱套，几位将军表情异常精彩。

P.S.珍岛犬是韩国土种犬，以勇猛、好战，对主人忠诚而闻名。

总统旗VS陆军少将旗

青瓦台总统旗，又称“凤凰旗”，是韩国总统府的标志。自1967年开始启用，天蓝底色上绘有两只金凤凰，中间则为一朵木槿花（韩国国花）。

旗帜是权力的象征。

片中，稻草人总统崔圭夏办公室内，代表总统的“凤凰旗”标志，被置于房间角落，距离他本人较远。

而反观全斗光的少将旗，始终被摆在桌上，离他很近。

谁握有实权，一目了然。

甲种

本片中，全斗光多次提到一个词：甲种。

陆军甲种干部候补生制度，是过去韩国陆军为快速补充基层军官，从义务兵里直接训练、培养干部的制度。

这种特招班，学制仅6个月。

甲种完全为了上前线而生，阵亡率极高，也没时间余裕像陆士军官那样去搞关系，升上将军的人数相对较少。

在科班出身的全斗光看来，“甲种”相当于“野鸡大学”毕业生。

电影中两位主角，全斗光与李泰臣（原型：张泰玩）的积怨，绕不开“甲种”二字。

第8空降特战旅（现实中实为第9空降旅），是特战司在首都圈中唯一追随政府军行动的部队。主要原因是，旅长朴基鸿和李泰臣一样，同为甲种干部候补生。

失衡

电影里，12月12日当天，叛军方并未做好万全准备，行动中间有诸多变故。

但现实中，到1979年底，以全斗焕为首的一心会几乎渗透了所有首都圈驻军。

来看当晚相关部队部署图，对比之下，双方兵力严重失衡。再加上保安司掌控了全军的通信线路，叛军提前掌握政府军调动情况。叛乱最终能成功并非偶然。

关系网

电影中，整个政变过程充满偶然性，有误打误撞，也有临时起意。

当晚，30警备团内，每当政府军一方取得优势，叛军方众“草包”将军顿时阵脚大乱，围着全斗光跳脚，颇具喜剧效果。

可也正是这一出出闹剧，令人胆寒。

历史上“12·12”前夕，一心会约有220多名学员，却是遍布军中要职。即便缺少万全策划，还是让他们把苦迭塔（政变）搞成了。

为什么？

电影对此问题未做明确回答，它只是呈现了，一张由两百多人自上而下延展出去的关系网如何真实地偷天换日。

现在起血缘、地缘、学缘

动员你们的所有关系打电话

务必拦着那边，不让他们行动

自古以来，韩军内部就有代谢不掉的地方主义和同乡情节。

事关“改朝换代”的大事，具体到实操环节得靠抱团的“大头兵”。

维持社会运作的上层架构，或许不过草台班子。

正是一群乌合之众联合起来，竟让进步的车轮停步，影响了东亚政治板块大变局。

再往深想一步，同乡情节意味着的团结，却又是“薛定谔的团结”。

片中叛军方空降旅围攻特战司令部，其中有一名士兵是政府军吴镇浩的同乡，两人交情很深。要逮捕朋友，这名士兵有些许动摇。对此他的旅长说：

这不带私人恩怨

像个军人 执行命令就行

一心会靠义气壮大，却可随时抛却义气。

没有永恒的信念，只有永恒的利益。

保护色

全斗光其人，表面看上去是个“混子”。歪着头接受点烟的动作，一秒梦回丁青。

△ 上图《首尔之春》；下图《新世界》

混，是最好的保护色，保护他的精明不过分外显。

作为叛军老大，一心会最高管理者，大多数时候，他无需亲自干活，在笼络人心上下功夫即可。

针对不同对象，精准输出“情绪价值”——

劝好兄弟卢泰健（原型：卢泰愚），他忆往昔，谈理想谈抱负，稳他的军心；

劝一众将军入伙，他强共情，谈学历谈壮志未酬，戳他们的痛点；

劝都熙哲留住第2空降，直接道德绑架，把枪放这名小弟手里，“不去你就打死我吧”，捏准他的“哥们儿义气”。

看罢全片，仔细回想，全斗光每次下场去拉拢的人，就没有不关键的，甚至几乎起到决胜手作用。

还觉得他只是个“混子”吗？

电信诈骗

电影中，双方胶着之际，陆军参谋次长与全斗光谈判。

两人在电话中缔结“君子协定”，即政府军先撤回距离首都更近的第8空降，叛军便撤回距离首都更远的第2空降。

谈判前，空置听筒，抻着对方；待对方急了，再不慌不忙谈条件，牢握主动权。

西八！黄政民你也太会演了。

最终协定成了笑话。

因双方是用电话交流的，故此事被戏称为“电信诈骗”。

一人VS千军

个人很喜欢电影对李泰臣这个角色的塑造。

以他人或环境的“动”，来衬李的“静”。

一人面对一个空降兵团，那个极具视觉冲击的场面中，作为绝对主角的李泰信，却是没有台词的。

只能听到一心会成员之间的通话：

- 只有一个人

- 一个人？胡扯什么？

- 一个人拦在了幸州大桥中间

结合现实中，据张泰玩将军事后回忆，叛乱发生后，首都警备司令部450余名将校中，跑得只剩50来个。

这一幕。

虽一人，胜似千军。

铜像

电影一处空境。

这位身穿铠甲、手持长矛的武士，是朝鲜王朝时期的爱国名将李舜臣将军。

铜像位于光化门广场最前端，将军俯瞰大地，象征守卫国家和人民。

李泰臣这个名字，或许便是致敬“忠武公李舜臣”。

结合上图李泰臣的站姿，同款姿势get了吧。

反差感

再说李泰臣。

得知郑祥镐要提拔自己，话语是柔和的，拒绝的态度是坚决的。

他的淡然，反倒让郑脸上闪现诧异。

全李二人在楼道第一次交锋，也是典型的“当海水遇上火焰”。

全恨得切齿，又不得不说些场面话；

李不动如山，却是句句利刃出鞘。

电影前半段，李泰信这个角色始终保持沉着、严肃和冷静的状态。

但随着事态升级，冷静层层皲裂。

郑雨盛赋予这个角色极大的心理跨度，从而让李最终的决定，显得十分自然。

附加日期

全少将说，历史是由人书写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崔圭夏签署同意拘捕令后，附加的几字，愣是给这段历史加上一笔有力道的注脚。

总统补签日期：1979.12.13. 05:10

全少将实际拘捕郑是12月12日，总统签署日期是12月13日。

真实历史中，这个日期和时间成为未来审判全斗焕的关键证据。

也是这个附加日期，让“12·12”被认定为叛变。

狠狠打了阴谋家的脸。

牌匾

电影中出现了许多书法牌匾，既呼应剧情进展，又暗示了人物个性。

叛军指挥部，挂的是“破釜沉舟”。

全斗光私宅，挂的是“风林火山”。

郑祥镐家中，挂的是“先国后己”。

李泰臣办公室，挂的是“必死即生”。

特战司办公室，挂的是“枕戈待旦”。

重点说一个——保安司令官室，挂的是“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此句出自先秦时期军事著作《司马法》的《仁本篇》，比《孙子兵法》还要早，保有春秋战国时期一些古典的作战原则和方法。

此句的前一句是“国虽大，好战必亡”。

因其个人立场，只摘取利己的后半句，至于论述以仁为本战争观的前半句，便选择性忽略。

合影对比

电影最后那张合影。

还原了真实历史中双12政变后一心会成员的合影。

和所有人的姿势不大一样，手交握放在裆前，坐C位的那个，便是全斗焕。

D.P

副导演在片场对丁海寅说，自己是《D.P》的粉丝。

丁海寅饰演的吴镇浩（原型：金五郎）乍一看，确实像从D.P穿来的，戴的都是陆特黑贝雷。

但仔细看，迷彩服的纹样并不相同。

△ 上图：《首尔之春》；下图：《D.P》

“能不能把导演杀了”

《首尔之春》是导演金成洙与演员郑雨盛第5次合作。

片中最后那场路障镜头，拍摄历时2天。

经过数十次拍摄，需要郑演员不断翻越栅栏和路障，十分考验体力。

怪不得《首尔之春》媒体试映会上。

郑雨盛：我和政民哥在内的演员们会想，能不能把导演杀了啊。

导演金成洙接受访谈：我特别爱看他（指郑雨盛）对我又发火又冷战又被我虐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杀青庆祝

《首尔》剧组有自己的“杀青庆祝”，氛围好得不像话。

哪位演员杀青了，导演团队就对他说：“解除XXX的职务”，“恭喜退伍~”。

△ 素材来源：PLUSM

狂笑or爆哭

相信看过本片的影迷朋友都注意到了，电影最后，黄政民对全斗光这个角色的理解塑造，可说相当精妙。

叛军胜利后，在厕所狂笑，面部表情却更似一张哭脸。

李将军败局已定，他转身严肃地对士兵说“不要笑”。

最为细腻的一段表演，是全李二人阵前对决，全斗光先是主动走到阵前，脱下帽子。目睹李将军一人跨过重重路障，全的神色中，在显而易见的嚣张、恨意底下，逐渐泄出一丝动容与敬意，这几层表情很快又被压制住，换上了“职责”的外衣。

在《首尔之春》媒体试映会上，导演金成洙谈到他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我不想把全斗光刻画成一个恶魔，我认为他就是个人，和我一样的人。我不知道他实际上有过什么想法，但我认为他在取得胜利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获得的并不是真正的胜利，而是会变成回旋镖回来的。

戒指

个人的一个观察，不一定准确。

一心会成员中，只有全斗光与卢将军（一把手和二把手），在左手无名指带了同款大戒指。

电影中二人情谊深厚，全少将与郑总长第一次起直接冲突，便是全建议提拔好基友卢，而未得逞。

再结合现实中二人的“世纪大拉手”，建议本片别名为：

《叛乱时期的兄弟情》。或《我的天才哥们儿》（bushi）。

卢将军

卢将军也是个有意思的角色。

看似大哥指哪儿打哪，不是关键人物。

却是对内将全斗光的决策向下执行，对外于危难之际有兵可调的顶好副手，擅思虑周全。

叛军方欲狙李将军，经他劝阻才放下枪。

言下之意，众目睽睽不便动手。

“卢跑跑”

电影把这么一台出场人物众多的大戏，又是有理解门槛的政治题材，拍得扣人心弦，且易懂。

借助的正是，极佳的角色塑造功力。

总统被软禁，郑总长被拘捕，此时军内最高领导人卢部长，却完全没发挥最后一道屏障的作用，落荒而逃。

怂到仪态尽失，连刘海都来不及整理。

前一秒宪兵监痛陈战情，晓之以理，阻止众人弃陆本地堡。下一秒众军官鱼贯而出，次长弯腰找车，卢更是瞬时落跑。

何等讽刺，何等滑稽！

五学

05年出了一部韩剧《第五共和国》，剧集讲述了全斗焕担任总统时期（1979-1987）的事件。

五学，泛指对本剧的研究、讨论及二创。

对这一时期的艺术呈现，韩影致力于保持高质量输出。

有为影迷所熟知的“五学五部曲”——《南山的部长们》《首尔之春》《出租车司机》《辩护人》《1987》。

更有网友微博@ klosmos 对韩国近代政治历史事件及对应改编电影合集做了详尽整理。

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朋友，可自行观看。

43年

电影宣传期间，来到光州路演。

黄政民哽咽道“背负着使命感，参演了这部作品”，席间突然讲不下去，把话筒交给李星民，自己偷偷擦眼泪。

原因是，他看到了台下观众带来的应援牌：等待《首尔之春》来光州，等了43年。

一句话背后，饱含了太多。

熟悉这段历史的观众，可能会格外感触。

《首尔之春》后，韩影近代历史事件题材，终于被补完最后一块拼图。

接下来呢？

2014年，韩国民众联名敦促政府通过《岁月号特别法》，为岁月号发声的500多名演员上了朴槿惠的黑名单。

2016年，导演金成洙和演员郑雨盛携电影《阿修罗》，出席伦敦韩国电影节，席间被问到如何看待自己上了黑名单这事儿。

郑雨盛说：

任何时代都有利害冲突，那个时代的掌权势力（指朴槿惠政府）有所欲求。如果抵抗他们为满足私欲而进行的强迫，就会把你名字放在黑名单上。他们爱做做去吧，我们只是说了我们想说的话而已，我认为就应该那样。

△ 翻译来源：B站@kaseklosed

接下来，且看忠武路演员继续说想说的话。

总得有人去说，总得有人去做。

因为——

“就应该那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Sir电影，作者：布拉德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