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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12 07:23

灿星在造一场什么样的梦?

本文来自《GQ·智族》2014年7月号,作者马李灵珊授权虎嗅发表,略有删节,原题为《“中国好”灿星》。编辑:唐小松。

一群人一意孤行

2013年2月,上海灿星制作总裁、《中国好声音》(下称:好声音)总导演金磊过生日,叫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喝酒。喝到兴起,拿出毛笔砚盘,招呼大家在墙上写字。宣传总监陆伟挥笔,写下李白《侠客行》中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写毕,他问金磊,你写什么?

金磊想了想,写下四个大字:一意孤行。

此时,距离他离开体制,过去了两年。

2011年开春时,金磊接到在SMG(上海文广)搭档了11年的上级田明的电话,约他吃火锅。席间,田明说,时任SMG总裁的黎瑞刚创立华人文化产业基金(CMC),买下了原由默多克拥有的星空传媒53%的股权,委任他担任总裁。他们聊起了在体制的束缚与痛处——生产力得不到释放,创新步步维艰,无法与市场化公司有效竞争。而且,“如果我们出来干,即使到八十岁,还可以继续做事业。可在原单位,到五十七八岁你就盖棺定论了。”田明如是说。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体制的金磊,和田明一起喝了八瓶红酒,听到下半夜,觉得身体里暖哄哄的,有种力量在积蓄。“男人只会为两件事分泌肾上腺素,爱情与事业。我感觉我们要做一项伟大的事业,连血液都在沸腾。而这种沸腾,甚至超过了爱情。”金磊说。“我们没考虑过输赢,我们就是想革命。”他和田明一起,还有另外七八位导演与制作人如出一辙,为传媒梦想走出了体制,一起出走创业。

两年后,金磊看了电影《中国合伙人》。听到黄晓明说,自己的字典里只有快进时,他一下想起了田明。从那个火锅之夜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快进。

星空华文传媒下设两家全资子公司。灿星制作负责具体节目制作,起步谈不上一帆风顺。他们的第一档节目是后来名扬全国的《中国好声音》,可最初,这是被拒绝的节目,没人看好这群离开体制资源的年轻人。无奈之下,田明找到浙江卫视接手,与浙江卫视签订了对赌协议——灿星制作承担《中国好声音》的全部制作成本和投资风险。灿星将直接参与节目广告分成,如果好声音平均收视超过2点,灿星将分得利润大头;反之则会收获惨淡,甚至有赔本的风险。尽管在资本市场,对赌模式屡见不鲜,但在国内电视领域,这还是首创。

好声音开播前,金磊生了场大病,他剃光了一头长发,在动员大会上戴着口罩讲话,“我们要发光、发热,要敢于和太阳比赛跑步!”

2012年的初夏,天闷热,在灿星位于上海古北的会议室里,三四十号人挤坐在一起,长期熬夜让每个人都显得困顿而焦虑。金磊回忆起父亲前些天写给自己的一幅字,“精忠报国”。他说,收到这幅字时,他潸然泪下。“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灿星人都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生而负有使命,上帝将我们分散在全国各地,冥冥中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制作这样的一档节目。”

这段话激励了灿星的导演们,他们笑称金总又在“打鸡血”,但他们信服这位直接领导,吃他这一套。接受采访时,副导演吴群达(下用呢称:达达)说,他和另一位副导演沈宁被这一瞬间同时击中了,两人对看一眼,彼此眼中都含着泪,有点不好意思,打趣对方,“你怎么也哭了?”

那一刻,长久的劳累、紧张与不被理解的愤怒突然找到了一个释放的缺口。“我们拥有使命,因此我们注定比常人承担更多、牺牲更多。”达达一字一句地重复金磊说过的每一个字,然后他说,我们灿星人是不一样的。

在那次会议的末尾,田明站起来,面对台下所有人与未来叵测的命运——有些团队核心成员一直到此刻仍然在质疑风险极高的对赌协定——这个40多岁的陕西男人说,“我们已经成功了。我们把心都剖出来给大家看了,就不会失败。唯一的悬念是,我们会取得多大的成功?”
这样的务虚气质出现在几乎每一个人的表述中。副导演章骊对我们说:“我们就是要刻在中国电视史的丰碑上,就是要让人知道,什么叫《中国好声音》。”

章骊记得,在体制内时,灿星的核心成员曾制作过包括《加油好男儿》、《舞林大会》在内的多档真人秀节目,但一直被湖南卫视压制,曾有人告诉他们,湖南台内部嘲笑他们“是白痴,不知道在干嘛,东方卫视真人秀已死”。“我们被他们打垮在地上。”章骊说。那种屈辱感如影随形,他觉得自己浑浑噩噩。

好声音第一季第一集播出前,已经四天没有睡觉的章骊对团队的所有成员说,收视率不重要,这一集节目是整个《中国好声音》宣传片,我们要让所有中国人知道,《中国好声音》是个什么水准的节目。后来,灿星年底开会总结,田明对章骊说,“首战选你,选你必胜”。章骊回想起来,所有情景历历在目,“像梦一样。”

在最开始寻找选手的征途中,三位副导演章骊、沈宁和达达飞遍全国,发掘所有可能提供音乐人的渠道,例如学校、酒吧、录音棚和艺人经纪。导演组有人夸口:“中国音乐圈只要能唱歌的,我都认识。”

第一季播出前,灿星的人收获最多的是冷遇。章骊去沈阳音乐学院面试,对方提供的名单中,第一梯队给湖南卫视,第二梯队给本地卫视,他看着一车一车的学生去湖南卫视面试,自己只能从剩下的名单里选人。运气好的时候,他能面试二三十个人,里面通常会有5到10个人令他看重,而这些人全部需要面试、采访,收集家庭情况、成长资料,拍摄素材,再经过回访来验证故事真实性。

为了保证没有遗珠之憾,三组导演彼此竞争,轮流制作节目,也不共享选手信息,因此常会发生三组导演争抢一个选手的情况。第一季的平安之前就在上海音乐圈小有名气。一天之内,平安接到了十几个电话,吓呆了的平安在电话那头说:“我跟哪个组都行,你们让我清净点吧。”
找到人后,是更漫长的试音过程,总有些人长年选秀或者唱酒吧,唱歌不走心,导演组得一个个谈天,以期“去油洗歌”。金磊常说:“要让观众在舞台上发现自己。”代入不了情感的歌声无法打动人。达达还记得自己在酒吧第一次遇见金池时,觉得她声音和技巧都如臻化境,歌里却听不到她自己。他不让她进棚,而是要求她对着镜子看自己、唱歌,认真想每一句歌词是否出于真心。

后来,金池找到达达,说自己想唱《夜夜夜夜》。尤其是那句“想问天问大地,或者是迷信问问宿命”,每次唱到这句话,她都觉得这首歌就是冥冥中为自己而写的。在酒吧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唱这首歌。

金磊后来说,他慢慢意识到,做电视不需要特别多技巧和花哨的东西。他只是“人性的搬运工”。在过往的中国真人秀节目中,总有些令人一深思就发笑的煽情设置。好声音第一季,庾澄庆问盲选中的吴莫愁,今天你爸爸来了吗?吴莫愁呆了一秒钟,笑起来,说明父亲已逝。负责当期节目的导演很感动,觉得不刻意,又真诚,打算放大这段。金磊却要求他必须剪掉,不愿让俗套的情节遮蔽吴莫愁本身的魅力。

有人不理解,直到2013年底灿星开年会,金磊上台演讲,题目为《热爱》。他说,好声音的初衷不是为了表达人的背景或经历,而是要表达他们对音乐的热爱。一个幸福的人,一定有其热爱的某一领域。

金磊的热爱是什么?他的同事们说,是酒和电视。他物质追求极低,家中墙面都没粉刷,除了几张桌椅全是书。偶一得闲,就呼朋引伴地喝酒,酒量不好,喝坏了胃,他还是要喝,因为“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喝多了酒就看书,看李清照,觉得自己爱上了她。看西方流行音乐史和摇滚明星传记,觉得好声音要“系统梳理30年中国流行音乐史”、“重塑流行音乐信仰”,再读鲁迅文集和全套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为自己寻找使命感,要通过节目传递“通过奋斗改变命运”、“传播人与人相互的爱”这样的内核。他在内部开会时说,要放大人身上最有力与最闪光的部分,要传递正能量,要保证哪怕只有一个人看这档节目,也能从中获得营养。

“金总胸中有气象。”达达说。制作《中国好歌曲》期间,选手莫西子诗引起争议,导演组背负着压力。不分管这档节目的金磊,某天半夜突然打电话给达达,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让诗意回到大地吧,中国人太需要有诗意的歌词了”。达达知道,这是金磊在鼓励他坚持。

他对节目细节的追求也堪称苛刻,每一集好声音播出前,金磊都要亲自一帧帧审片。两季好声音,没有一次用一盘袋子直接播完,金磊至少能剪出三盘,最多一次用了五盘。每一段故事、每一段音乐,他都要亲自最后审定。最极端的一次,直到节目已经开始播出,他还在修改结尾环节。

2013年底,星空传媒开年会。刚从湖南卫视转会至灿星的原《天天向上》节目制作人张一蓓上台说,原来只知道湖南卫视的人用心做节目,没想到,灿星的人是在用命做节目。

然后,金磊上台总结发言,他说,我不同意灿星是在用命做节目,我们是在用使命做节目。他问所有人,为什么灿星制作的节目名字中,都有“中国”这两个字?

他又想起了“一意孤行”这四个字,这是他打小就喜欢的一句话,也是徐悲鸿的座右铭。“这辈子我能做传播,是最幸运的一件事。选择这条路,也许就是选择了孤独,但我是在用中国人自己的故事告诉中国人,我们是什么样的。如果没有做这一行,也许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造梦链条

“让世界知道中国有个灿星”是田明和金磊共同的梦想。离开体制时,田明反复对所有人说,无论在哪里,我们都还是在为中国做事。星空传媒创立的第一次会议上,田明就说,星空的口号是“中国梦,让世界心动”。那时他就想得很清楚,要战略性、结构性地进入音乐产业,打通产业链的每个环节。他在内部会议上说,“我们要做音乐人才的入口,音乐内容的平台,推动华语原创音乐的发展。” 

制作《中国好歌曲》(下称:好歌曲)就是出于这一考虑,好歌手有了,原创音乐却越来越少。制作第二季好声音时,导演组就发现,唱来唱去总是那些歌。以一档原创类的节目,充分调动起创作者的力量,对灿星实现未来的目标而言,意义重大。

2013年4月,好歌曲研发启动,由导演组的沈宁和达达负责。两人带着团队找到了30多位音乐制作人,在北京上海分别组织了两次听歌会,却一直没能达成共识:到底是只要有好歌就行?还是必须本人演唱?是一首歌从头做到尾?还是必须有多首创作歌曲?直到6月,才将节目方向定位为选唱作人,排除只能写不能唱的选手。9月,决定在节目中引入唱片制作工业化流程,选择主打歌,评选年度好歌曲;到10月节目成形准备制作时,他们前后做了15个方案,最后一版的模式与第一版完全不同。

2014年1月,好歌曲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前五周均居同时段收视排行第一名。

好声音取得突破性的成功之后,就有人诟病灿星,称其只会将外国版权节目中国化,在SMG时期制作的《中国达人秀》、创业后自主制作的《中国好声音》都是国外版权节目,有严格的制作宝典,这个团队几乎是在这类宝典手把手的指导下,建立起了自己的做事方法。而自主研发《中国好歌曲》,意味着出师。在学习了足够久之后,这个团队开始了自主创造的阶段。

而有了自主创造,就有了当师傅的可能。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尹晓葳,代表灿星迈出了向国际市场输出版权的第一步。

尹晓葳曾英国留学,主修跨国传媒方向,研究国际传媒集团发展策略,专供模式产业化。加盟灿星制作后,她成为副总裁兼节目制作人,参与了好歌曲的研发,并负责尝试面向国际市场的版权输出。

2013年12月,尹晓葳代表星空传媒赴新加坡,参加亚洲电视节。还在制作过程中的《中国好歌曲》节目的独到模式与核心概念吸引了ITV的模式总监。后来参加了美国迈阿密的全球电视节后,好歌曲更接到多家版权采购公司的合作邀请,涉及到购买模式版权、代理发行等等,还有人希望能全盘接手海外商务开发。经过仔细比较,灿星选择与ITV展开谈判。有了中国的经验,尹晓葳知道,原创歌曲后续版权收益想象空间惊人,她坚持,关于海外商务开发与销售,ITV必须知会星空传媒,双方要共同决定。她还坚持亲自去ITV总部培训这档节目的销售流程。

好歌曲总决赛当晚,ITV版权总监亲自到了现场,不懂中文的他全程兴奋极了,跟着竞猜每一轮投票结果,全中。他对灿星的制作能力与播出效果印象深刻。今年4月,ITV在法国戛纳的春季电视片交易会上,买下了《中国好歌曲》的国际发行权和英国播出权。

同一个月,尹晓葳代表星空传媒,竞聘国际模式认证与保护协会的董事成功。这个协会每年为全球电视节目新模式评出的奖项为国际上最具含金量的电视模式奖项。成为国际6名董事之一,“这证明了我们是一个尊重知识产权、公平交易、被国际大家庭认可的一个成员。”尹晓葳说。

好声音笼络了一批歌手,好歌曲则扶持了一批原创音乐唱作人,后续开发部分,则交给了星空传媒下的另一家全资子公司:梦响强音。

长年在SMG负责明星资源联络的葛亮,追随田明加盟星空后,承担起了梦响强音的管理工作。第一季好声音录制期间,连葛亮在内,梦响强音只有3名工作人员。每天,他们都必须等到选手试音结束,从凌晨三四点开始,和每一名选手聊天,直到拂晓时分结束。就这样签下了46名选手的经纪合约。

有些选手签约时还是在校生,葛亮问他们,通过比赛后还会继续念书吗?有人说:不念了,就想当歌手。葛亮说,那别签了,我不能耽误你。时隔两年,说起来他还有些激动。“你说,一个东北小县城出来的孩子,父母好不容易培养到大学,说不念了就不念了,那不红怎么办?总得拿个本科文凭吧。做这行,看到做白日梦的太多了。” 

两季好声音、一季好歌曲结束后,梦响强音已有超过60名艺人,200名员工。节目结束后,葛亮正式为签约选手规划歌手生涯,每人每月有一万块生活保障金,从第三年开始调整分成比例。公司的战略规划中,强调以作品为先。在出事之前,李代沫一年出了38首歌,2013年网络音乐点击量排下来,他排在所有华语歌手第六名。

2014年,梦响强音计划全年出版20张唱片;和中国电信合作,在全国100个城市召开巡回演唱会;年底还要建造一家Livehouse,给实力型歌手提供长期演唱机会。

去年年底,一家新加坡公司找到星空传媒,希望可以合作出品《中国好声音》主题电影。对方出钱,星空只需提供选手和品牌。电影《为你转身》上映后,票房惨淡,口碑差。这让田明决定自制影视剧。眼下,梦响强音出品的第一部以音乐为主题的栏目剧《我的青春高八度》已经在广州开拍,超过40名旗下艺人参演了这部15集的周播剧。幕后班底整合了两岸三地最具经验的偶像剧制作人才和资源。年内,梦响强音还计划与一家国内知名电影公司成立合资公司,计划每年投拍五部影视作品。

纵观梦响强音所有艺人,吴莫愁是离开节目后发展得最为成功的。她第一次出现在导演组面前时,戴着嵌在耳垂上的巨大耳环,打了唇钉,大红嘴唇,裹着件豹纹紧身裙。负责她的沈宁就说了一句,“不行,穿回自己原来的衣服。”后来盲选播出时,吴莫愁穿着生活化的白色印花衬衫配牛仔裤,临上场前,她给自己涂红了嘴唇,被导演看见了,要求她必须擦掉,就做真正的自己。“后面老百姓认识了她,她可以个性化。但第一眼印象很重要,本来选的歌就坏坏的,另类,再穿成那样,就不真实了。”

刚接手吴莫愁时,葛亮分析,认为吴莫愁的主要受众人群为高知、高收入的人群。为此,他们让吴莫愁上中央电视台的《梦想合唱团》,接近主流;让她频繁出席公益活动,提升形象;又为吴莫愁接洽顶级时尚杂志大片,鲜少拍摄质素不佳的杂志与照片。出席活动时,葛亮告诫造型师,21岁的吴莫愁还驾驭不了特别高端的奢侈品,拒绝所有LOGO特别明显的服饰,主要选择85后独立设计师的衣服。“创造力、自信心、不盲从”,他不断强调,“这对吴莫愁很重要。”

吴莫愁今年要发行新专辑,十首歌里有七首都是广告歌曲,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让这个嘴巴大大的姑娘成为华语乐坛这两年最为耀眼的新人。葛亮为她选择的品牌都是国际级的品牌,突出她的年轻、自信与国际化,包括阿迪达斯、百事可乐与宝洁在内,美宝莲纽约总部钦点她出任旗下彩妆产品代言人。葛亮很得意,“就是要让世界知道,中国有个吴莫愁。” 

田明:醒着的人

还是2007年,还在SMG担任综艺节目总监的田明每到一期节目录完,都要带着所有人一起出去喝一次酒。有一次,金磊喝多了,对田明说:男人分两种,一种心里有山河,一种心里有山水。陕西人田明是前者,杭州长大的他自己是后者。

7年后,金磊说,“田总把我也逼成了一个心里有山河的人。”

2009年,《中国达人秀》开播前,现在的星空传媒主要班底,那时都还在体制内效力。这档节目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相聚并合作。是负责这档节目的田明将他们召集在了一起,并为许多仍然生疏的同事们背诵起了巴顿将军于诺曼底登陆之前的名言,“二十年后,你的孙子问你:‘爷爷,你在二战中干了点什么?’你可以看着他的眼睛说:‘孩子,你爷爷在二战中在第三军和一个叫乔治巴顿的一起战斗。’”

从那时起,他们变成了一支队伍,和田明一起战斗。在连续剪片四天三夜没合过眼的时候,在累出心脏病、甲亢和咳血之后,或者是在以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他们总以副导演沈宁的这句话来宽慰自己,“等我老了,人家说起中国电视史,我们的名字就在丰碑上,可以很自豪地说当年这些牛逼电视节目我也有份做。”

去年年底,《中国好歌曲》在嘉兴录制,刚刚结束《好声音》第二季工作的沈宁和达达一天没休息,直接投入了工作。最忙的时候,沈宁一个月只能在家睡两天,其他时候都在编辑机房旁边的如家休息。某个冬天的凌晨,她拎着装有换洗衣服的箱子出门,遇见了拎着酒瓶的保安哼着小曲从身边走过。“我当时心都碎了”,她说。她给田明打了个电话,抱怨自己像机器一样,没有生活,全身都是负能量。“我的幸福度不如一个保安。”

田明只说,今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而这个节目绝对不允许失败。

“他每年都这么说。”沈宁想了想,笑得前仰后合。    

灿星的人自嘲自己是“煤窑工人”,苦得“暗无天日”。田明就说:“即使在阴沟里,我们也有权仰望星空”。大家哈哈地笑,笑完之后,继续工作。

灿星制作宣传总监陆伟说,因为自负盈亏,市场化运作,灿星的每一档节目都只许胜、不能败。星空传媒另一位副总裁徐向东问得直白,“收入、收视、口碑,就这三个考量,要是差了,明年还会有《好声音》吗?”电视台不为灿星负责。加之团队刚刚组建,经验有所欠缺,所有人都时刻箭在弦上,枕戈待旦。田明对大家的要求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这让每个人都长期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对自我的要求极高。

他们本来都在体制内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离开体制时,除了对田明的信任与对未来的憧憬,几乎毫无凭仗。而田明当时也无法承诺股份与利益分成等具体事务,只能用过去积累的信任感为自己背书。有人奚落他们是体制的叛徒,也有人嘲笑他们离开体制资源与背景,绝无可能成功。即使是家里人也认为,离开体制就意味着风险,不太划算。

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与田明一同离开SMG的人中,有些无法接受,觉得太苦了,又回归了体制。还有些人羡慕灿星的活力,私下打听能不能加入。沈宁回复:你想想好,这儿是人间地狱。

《好声音》第一季结束后,灿星开了一次庆功宴。大多数人都先去了,因为要开发布会,陆伟耽搁了。赶去吃饭的路上,一抹昏黄的路灯映进车里,陆伟突然一下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管有多少人骂,有多少争议,我们这些人总算一起完成了这件事情。”

后来,只要听到好声音第一季里刘悦唱的《寂寞先生》,陆伟每次都会不自觉地想哭。“很孤独,又很高傲,那种感觉就像我们这些人一样。”

而今天,田明终于可以回报这支队伍对自己这名长官的信任。在将自己刻在中国电视史上之后, 2013年初,星空华文传媒管理团队、华人文化产业基金与默多克达成协议,今年年内,默多克将把自己在星空华文传媒47%的股权全部出手给前两者。而在此之后,管理团队将会通过MBO(管理层收购股权)的方式来完成当年“创业”的承诺。

2014年4月,梦响强音40%股权被出售给一家A股上市公司——浙富控股,田明团队套现6.3亿元,华人文化基金套现2.1亿元。这笔钱将会作为购买默多克手中股份的现金。之后,星空华文传媒将在香港上市。市场将会直接为他们过去数年的成绩做出合理的衡量与评估。即使按照梦响强音一家公司今年4月的估值,他们手中的股权也将价值十亿人民币以上。这将是中国传媒史上首次通过资本的方式,令实际创造内容的人获得丰厚回报。

2014年年初,灿星开年会。田明上台,每个人都以为他要对这堪称辉煌的一年说点什么,没想到,他的演讲以“我的失败”开头。说到《为你转身》这部电影的失败,他甚至眼眶湿润,“我们没有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我们的品牌。”

那一刻,台下众人感慨万千。

副总裁徐向东接着上台,他说起了一个故事,很多年前,他和田明一起去纽约出差。晚上他相约朋友一起吃饭,田明拒绝了,称自己有约。

后来徐向东才知道,那天晚上,田明没有约会。他孤身一人去了时代广场,穿着件风衣,站在纽约街道上,看着人来人往,背后是流光溢彩的大屏幕,那是全世界的影响力中心。

“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徐向东又一次讲起了这个故事,然后他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在想,我可取而代之否?”

他笑起来。“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心有多大。”

马李灵珊个人微信公众号:顺流逆流(tide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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