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畜才不向往居家办公

文 | 波波夫

在看完那篇官方声明全文之前，先别着急为微软同意员工永久在家办公而鼓掌。

“在过去几个月里，我们学到了许多关于生产力、灵活性、复原力和同情心的知识。我们一直在以我们从未想过的方式工作，包括管理必要的安全预防措施，学会在对着屏幕演示时与小型或大型团队联系，在隔壁房间打电话时照顾家人和朋友，调整工作时间以满足新的需求等等。我深深地感同身受，这是在我们目睹和经历的所有事情所造成的情感伤害之上。”

这是微软高级副总裁兼首席人力资源官 Kathleen Hogan的在微软官方博客上发布关于“拥抱灵活工作场所”一文释放的重大信号，也许未来微软遍布全球的16万员工有相当一部分将可以永久在家办公或者。但是，在这则官方通知的最后一段，Kathleen Hogan笔锋一转，宣扬来公司上班的重大意义：

“目前，除了必要的现场角色外，员工回到我们在世界各地的许多办公室仍然是可选的。虽然我们已经分享了我们可能将面临病毒长期威胁的挑战，并寻求走在利用技术探索最前沿的办公方式，但我们也传达了我们并不承诺让每个员工在任何地方工作，因为我们相信员工在工作场所聚集在一起是有价值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将继续发展我们的灵活性方法。”

在这篇文章里，掌舵微软人力资源部门的老大也没有把话说死，一方面准备把灵活办公发扬光大，另一方面又肯定把员工圈在办公室集体工作的价值。

这种左右逢源的表态，既源于微软在线办公巨头的身份，世界上灵活办公的人越多，微软从Office全家桶到Azure云服务就会越繁荣，但同时作为一家管理15万人的超级公司，它的组织架构依然牢牢扎根于工业时代的科层制和流水线文化，它对于传统集体办公的弊端早已心知肚明，但也畏惧远程在线赋予员工的自由度和由此导致的企业文化稀释的风险。

2020年的春天，为了阻断新型冠状病毒传播，保持社交距离成为各国强制规定，从腾讯、阿里巴巴等大型互联网公司到大众、百胜等跨国巨头，纷纷发布通知要求员工在家远程办公。在中国农历春节的两周后，从腾讯会议到钉钉，一波办公应用下载达到历史最高峰。不久疫情在欧洲、北美爆发，亚马逊、谷歌、微软等一波美国公司也要求员工在家办公，至此，一直被业界鼓吹的远程办公不期而至。

然而，在经历了最初的新鲜感之后，很多人发现，远程办公并并不是有一部电脑就好那么简单，远没有想象的美好。就连软件公司Automattic的首席执行官马特·马伦韦格都在其博客中写道：“这不是我设想的分布式工作革命的方式。”毕竟，“即使在像Automattic这样的远程友好公司中，我们也要依靠面对面的团队聚会和会议来加强我们的联系并完成工作。”

技术难题易解

最开始人们遭遇了一些技术上的麻烦。

节后远程办公第一天，钉钉“崩溃” 、企业微信 “断片”，成了许多媒体的头条新闻，但两家巨头通过扩容服务器很快将问题迎刃而解。

热门应用节节攀升的用户数、昂扬向上的，也见证了远程办公的繁荣：截至 2月 11日，AppStore 免费排行榜中，阿里钉钉仍然稳居单日下载量第一，迎来了史上的最高光时刻。而云办公全家桶服务，包括企业微信、腾讯会议、腾讯文档、腾讯乐享、TAPD腾讯敏捷协作平台等也到了巨大曝光，此外，腾讯学堂则攀升到了AppStore 免费排行榜第三。

与中国相比，与美国在线办公市场发育得更成熟。根据前瞻产业研究院引用数据:2017年，美国超过八成企业引入了远程办公制度， 已有3000万人在家中远程办公，占美国工作人口的16%到19%。但在疫情期间，也遭遇了大面积的网络延时卡顿。

住在美国加州帕洛阿尔托的德雷克·潘多，当他和妻子开始在家远程办公，可是只要两个孩子开始用网络学习或是观看在线电影时，他就无法接听视频电话，也没法发送大尺寸电邮附件。他索性关闭了家里的WiFi，用一段长达23米的网线将电脑和路由器直连，网速才有所改善。据统计，全美目前有93.7%的人口都能在常住地附近找到稳定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但仍有2130万美国人无法有效联网。专业媒体Broadband Now却对该数据提出质疑，他们根据实际调查给出了自己的估算，认为全美至少有4200万人无法顺利接入互联网，一些农村地区的偏差更为明显。

3月16日，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呼吁人们在家办公。次日早上9点开始，英国各地的人们陆续发现自己不能打电话、发短信和上网，英国四大运营商EE、沃达丰、O2和Three全部出现服务故障。根据英国网站"Down Detector”公布的数据报错地图，故障多发地点主要在伦敦市和英格兰西北部地区。为了保证网络快速稳定，欧盟内部市场和服务专员蒂埃里·布雷顿通过推特呼吁，尽可能观看标清视频而不是高清视频。

在家心结难破

但长时间闷在家里也让人变得孤立、难受，SOHO的梦想泡泡开始破裂。

并不是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一间安静的书房，而且许多家庭并没有办公用桌椅，长时间窝在沙发上容易出现腰酸背疼等情况。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凯文·罗斯就只能把自己餐厅的一角改装了成了临时办公区，开始了远程办公生活。还有专人装修人士建议，可以把阳光、通风俱佳的阳台改造成临时办公室，如果没有阳台则可以选择把办公区放在客厅的窗户一侧。如果客厅空间不便做工作区，或者压根也没客厅，那就考虑将卧室空间划分出一块，作为办公区使用。为了在视频会议中呈现得更好，人们需要挖尽心思找到最合适的一角办公。

日本作家青树明子是资深SOHO族，她此前曾撰文吐槽家里没有完善的工作环境。

“办公室里的环境最适合工作。桌子和椅子都是为办公而设计的，大多符合人体工学，即使长时间伏案工作也不会感到累。在家里就不一样了。使用家里的桌椅工作，容易出现腰酸背疼等情况。不仅如此，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比较小，工作时会感觉眼睛疲劳。 家里没有用来开视频会议的摄像头。没有用来开视频会议的空间。也没有打印机。打算居家办公的话，光是准备这些设备就是一笔大开销。我一直在家工作，所以准备了两台电脑。但奇怪的是，两台电脑说坏就会一起坏。打印机也一样。虽说需要避免外出，但不出去购买这些设备，就无法工作。”

对于有孩子的家庭来说，居家办公有太多可以分散你精力的状况发生。BBC就曾报道了这一一个故事：

当伊恩·怀特2016年11月开始在伦敦的家里办公时，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理想的模式。这样一来，他既能陪在两个月的孩子身旁，还可以为新成立的British Business Energy公司工作，那是一家专门帮助企业客户对比电力和煤气供应商费用的公司。他在格林尼治区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他在里面设置了一张餐桌，于是就开始设想把奶爸和老板两个角色集于一身的美好生活。

但实际上，他最终一个角色都没能扮演好。两个月后，他试着把孩子送到全天制的托儿所，而他本人则重新回到餐桌旁工作，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然而，房子维修、日常琐事和快递信件却总会不期而至，分散他的精力。一个月后，怀特明白他无法在家里获得足够的生产力。于是，他在伦敦桥附近的联合办公场所里租了一张桌子。这一次，他终于回到正轨。

更多人不太适应是在家的慵懒的环境。就像凯文·罗斯在专栏中吐槽的那样：“穿着运动裤，洗手消毒液就在手边，时不时地吃两口我的紧急口粮配给，也就是零食。我完成了很多工作，但由于缺乏刺激，我开始感到不安。我已经有几个小时了（或是几天？）没有与任何非亲非故的人面对面互动了，幽闭烦躁开始袭来。”

一些管理工作者也不适用居家办公。这次的居家办公，并不是企业的主动选择，而是为了应对疫情被迫采取的措施。

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在日本，无论是公司还是个人，都是在没有完全做好思想和其他准备的状态下启动了居家办公。开发人事评估系统的明日之团公司（ashita-team）对150名管理岗位的人员进行了网上调查发现，调查发现，31％的管理人员表示“因没有人与人的交流而感到寂寞”。另一方面，作为下属的普通员工则大都表示“因没有人际关系压力而感到轻松”，双方形成巨大反差。

调查人员指出：“普通员工可以集中精力提高生产效率，管理人员却无法进行业务要求和确认，感受不到成果”。还有74％的管理人员对于居家办公期间下属的人事评估称“比到办公室上班时困难”。

素以勤奋文明的德国人对于居家办公的支持率不太高。据统计，德国的劳动力大约3200万，在疫情期间有800万人在家工作，这意味着德国劳动力的1/4都实现了Home office，而在疫情爆发之前，只有12%的劳动力在家工作。

一份研究报告表明，只有20%的德国员工更愿意在家办公，剩下80%的人希望每天都在办公室工作。这一数据是与欧洲整体的趋势背道而驰的，在北欧、法国、英国和卢森堡等国，大约1/5的人在家工作，而在冰岛，这一比例高达1/3。对此，德国劳工部门的解释是“或许德国人更注重团队精神，喜欢在一起工作。”

效率因人而异

关于居家办公的效率问题，目前尚无定论，更多是因人而异。

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对1926名上班族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比起在单位办公，38.2%的受访上班族认为在家办公效率更低，16.9%的受访上班族认为在家办公效率更高，23.7%的受访上班族认为二者效率差不多。

在家办公，66.4%的受访上班族认为需要功能完善的办公平台和软件。在家办公支持条件方面，调查中，66.4%的受访上班族认为需要功能完善的办公平台和软件，64.0%的受访上班族认为个人需要足够自律，确保按时完成工作任务，61.7%的受访上班族认为需要安全高效的信息传输渠道。

“零点”针对中国31个省区市的4850位上班族的调研显示，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上班族采用远程办公进行工作较为普遍，其中大、中型企业受访者对远程办公的使用比例更高，分别为77.5%和79.5%。互联网行业、金融业和文娱服务行业从业者的远程办公比例均在80%以上，高于其他行业。互联网、金融等行业远程办公比例在80%以上。远程办公的受访者中，有83.1%表示遇到过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工作效率变低(33.7%)，接下来依次为家里网络不好(24.5%)、远程办公系统不够成熟(22.8%)、工作质量变差(17.8%)、每天工作时间更长(16.1%)等。

保障居家办公的劳动权益在一些国家也被提上日程。

德国劳工和社会保障部部长胡贝图斯·海尔称，德国采取疫情应对措施后，居家办公者比例从疫情前的12%升至25%，他打算今年下半年向议会提交法案，使民众在疫情结束后仍能拥有在家上班的权利，能选择完全在家或一周中数天在家上班。

“希望在家办公且工作性质允许这样做的人应该能在家办公，即使新冠疫情结束后也如此，”海尔说，“这场疫情让我们看见，许多工作可以在家做。”

不过，德国雇主协会联合会首席执行官斯特芬·坎彼得没有对这类法案表示支持。他说，必须以企业利益和客户要求为主，“我们需要减负，而不是用更多要求限制发展和灵活性”。

在日本，居家办公给企业增加了额外成本，让人难以想象。根据日本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的测算，要让员工居家召开网络会议，从初期费用来看，平均每家公司每年需花费约49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32.3万元）。基于正式员工的远程办公比例（约28%）和法人企业统计调查等，第一生命经济研究所测算出日本国内企业在居家办公方面每年总计要投入1.3万亿日元。

“没想到要花这么多钱”，东京都墨田区一家金属加工企业的总务负责人在接受日经新闻采访时感叹，最近该公司把约50名员工中的10人改为居家办公，需要租借带回家使用的个人电脑并补贴居家时的通信费用。为提高数据处理能力，还准备设置服务器，但需要“花费超过100万日元”。该负责人对这笔费用迟迟下不了决心。

但更多管理者可能会延续疫情的做法。

2020年3月30日Gartner对317名首席财务官和财务主管进行了调查，74%的受访者将在疫情之后将至少5%的现场工作的员工转移到永久的远程职位。远程工作是高级财务领导人创造性成本节约的一个例子，目的是避免更严重的裁员，并将对运营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Gartner的业务副总裁Alexander Bant表示：“大多数首席财务官认识到，技术和社会的发展使得远程工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适用于更多不同的职位。从财务职能来看，90%的首席财务官此前预计他们的会计结算过程受到的干扰最小，几乎所有活动都可以在异地执行。”

云罢工已经出现。

4月23日，都灵Scai Finance互联网公司在家办公的员工们将举行4个小时的线上罢工。意大利今日网报道，此前，Fiom-Cgil工会、Filcams-Cgil工会与Scai Finance公司就停工补贴问题进行了谈判。工会代表们在一份联合声明中指出，局的停工补贴申请已经开放5个星期了，但该公司只为160名员工中的24人申请了该补贴。此外，公司采取轮岗制度，员工减少了工时，薪资也相应减少了。综上，工会要求该公司为员工发放补偿金。

最终，该公司与工会未能达成一致。160名居家办公的员工决定将在23日进行4小时的在线罢工。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疫情的平复，居家办公将暂别高潮。

本文节选自 波波夫 即将出版的新书 《倦怠：为何我们不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