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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莓daybreak,原文标题:《互联网在宿华和张一鸣这里拐了个弯》
"张一鸣和宿华的创业轨迹反常规,也有点反人性。不再对标谁,成为谁,更没有削足适履,把自己装进“企业家”的既有模型。互联网在他们这里拐了个弯."
撰文 | 翟文婷
港交所迎来宿华。
这位新晋上市公司CEO有些发胖了。在敲钟前的致辞中,他说,“在快手很早期的时候,我就想象过我们上市的情形。今天这一刻,和我曾经的想象,有些一样,也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宿华认为不一样的部分,是否包括IPO前夜暗盘的疯长,以及开盘即破千亿美金市值。
相比拼多多成立3年即上市,快手至今已整10年。这名长跑选手打开一个新世界。那就是除了图文,普通人可以用视频的方式自我表达。尤其他们把这项权利赋予中国广袤大地上,沉默的大多数。
同样致力于此事的还有抖音。在快手提交招股书当天,外媒曝出字节也在谋求上市的可能。随着美团、拼多多市值屡创新高,继AT之后,新小巨头的队伍日渐壮大。
但宿华和张一鸣的轨迹与前辈都有所不同。在互联网当下的语境,他们显得另类和异数。
01
中国互联网的发展史,也是一部战斗史。而且绝大部分对抗发生在同一赛道的不同玩家之间。搜索、在线旅游、本地生活无出其右,零和游戏一再上演。把你的对手快速踢出局,这是一种政治正确。
从这个角度讲,宿华和张一鸣是敌人,且应该是死敌。身处最热闹的短视频赛道,两家公司也经常擦枪走火。
快手拿下4亿用户,抖音才进入短视频,最终反超占据上风。快手发起K3战役,奋力追赶。目前的态势是,抖音以6亿日活领先快手半个身位。
两个平台的摩擦系数也在逐渐增大。最明显的表现是,他们有相当大比例的用户重合,头部KOL互相渗透严重。快手的Top 100 大V,70个有抖音账号。快手签下周杰伦,抖音引入刘德华;杨幂代言快手,杨紫为抖音说话。对头部明星的争夺步步紧逼。
头部内容库也难见差异。如果用一个全新账号同时去刷抖音、快手,可能初次推荐的40%内容是一样的。
在这场用户之争、地盘之战中,快手是反应相对迟缓的那个。或者说,快手的斗志是被抖音所激发的。
但在2017年,压力承受方是字节。
当张一鸣在2016年底决定做短视频的时候,快手已经是绝对的老大。而且他和宿华的PPT撞车了。他们都构建了一个坐标系,横轴是不同的内容形式,图文、短视频、问答。纵轴是用户。
重压得到释放是在2017年底到2018年初,抖音的总体量虽然远不及快手,但是内部明显感知到加速度的存在。最终承接压力的快手创始人程一笑对他们从内容消费一侧超车,深感意外。
但是这场大规模的用户战争,是在比较阳光的环境下展开。至少从外界看不到刀光剑影的你来我往。
一位前字节内部人士的观察是,张一鸣私下表达过宿华欣赏的态度。这决定了字节外交的官方基调。优质的竞争成就彼此,任何时候互联网都需要对手。在这方面,百度被认为是一个反面教材。
他们也没有如2015年的互联网,以合并同类项的方式消灭对手,改写行业格局。
接近字节跳动的一位投资人士说,张一鸣的态度是不追求垄断,也不愿意用合并或收购的方式解决竞争,在他看来这是懒惰的一种表现(但是早期字节没有重视投资快手,如同京东错失拼多多,张一鸣一直耿耿于怀)。
当然,还有一重因素是,字节与快手已不在一个量级。从头腾大战,到最近抖音起诉腾讯涉嫌反垄断,也能看出张一鸣选择的博弈对手是马化腾。
至于宿华,相继拿下百度和腾讯的投资,最后一轮Pre-IPO融资引进有阿里背景的云锋基金。放眼望去,好像没有哪家风口浪尖的公司,广结善缘,不愿树敌。
这两个人的成长轨迹与过往企业家的路径都不太一样。
02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这三个问题,张一鸣始终有清晰的回答。
信息消费是他的母题。对外,字节本质上是一家以信息服务为主的基础设施公司,图文、短视频,你都可以把它理解为是信息;对内,张一鸣构建企业文化的底层逻辑,也是消灭一切阻碍信息流动的因素。抖音快速反超快手,就是凭借对信息消费端的深刻理解,一击而中。
张一鸣目标清晰,路径明确,将生物学的思维运用于商业,这是创业者和投资人对他的观察,很多人也深受启发。
Develop a company as a product。Context,not control。大力出奇迹。这些金句折射他的战略思考。经历过头条时代的冷遇,再到抖音时代被重新认识,张一鸣的思考和行动指南,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关注和研究。
宿华不然。快手的名气要大于他本人的知名度。对于这位新晋上市公司CEO的轮廓,迄今为止没有人能清晰描述。
我们知道最多的是关于宿华的产品观。如果说,抖音的底层哲学是让用户消费信息的门槛更低,更上瘾;快手则偏向创作者,激发更多人生产内容的欲望。
相比内容消费,宿华认为记录和分享更重要,“这是一个社会问题解决方案的最大公约数。”现在用户喜欢用短视频的方式记录,如果有一天这种介质发生改变,快手就会随之而变。
快手和头条曾经被认为是短视频和图文算法分发最成功的应用。但是在选择商业化的路径时,头条自然地拥抱广告,且广告也是抖音核心收入来源。宿华则将快手指向直播,日后成为全球最大的直播公司。
这是当时宿华基于快手产品基因和氛围,不受外界影响,做出最成功的一个决定。
宿华身上的另一个标签是佛系、无为。快手历史上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对手,却没有经历过什么战役。可以说,快手没有战争,但也得不到和平。
不干预的策略曾经被快手奉为圭臬,平台没有指引性措施,唯恐打扰用户。本质上这是预设了用户对自我非常了解,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一款没有竞争压力的产品,自然增长或许是上策。抖音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外部生态,也打乱了快手的正常节奏。
赛道挤进一个新人且不按常规出牌,快手这个长跑型选手,被迫参与百米冲刺,失去了自己的步伐和节奏。或者说,这场竞技来得有些晚了。
比如,在得知抖音电商2020年的GMV目标为2000亿之后,快手快速将原先的1000亿目标调高至2500亿。
据晚点LatePost的最新消息,抖音电商过去一年的GMV为5000亿元。而截至2020年11月30日,快手电商GMV达到3326亿元人民币,Q4结束这个数字没有达到5000亿。
从2018年抖音崛起之后,这个后来者就成为快手的磨刀石。
公司成立8年之后,快手终于成立运营部门,负责人是马宏彬,宿华在清华的师弟,上一份工作是美团外卖高级运营总监。第一年五月,马宏彬被调任商业化负责人,严强接棒。这也是宿华的一位清华师弟,曾任职阿里。
也是在2019年,快手发动著名的K3战役,目标是当年DAU破3亿。腾讯云在背后给予了极大的支持。把DAU数字作为年度目标,互联网历史上被公开讨论的不多。
快手内部应该没有人愿意承认这是追赶抖音,但事实是,曾经的短视频领跑者,如今被抖音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大。重视公司治理,唤醒团队斗志。宿华在变。
比如,他曾说大多数人希望平台和明星有关系,我们更喜欢为普通人做东西。但现在,明星是快手重要的服务对象。快手是最强调普惠的社区,但如今也被头部几家家族形成的流动黑洞所困惑。
其实早年的张一鸣也相信“道法自然”,凡事应该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再去做。但是他自述,随着个人和公司的成长,他开始接受“大力出奇迹”的方法论。不同的环境条件下,不同的方法论都可能是有效的。“我们要做到择善而从之。”
03
想象一下,中国的企业家像血型一样是有分类的。
曹德旺、柳传志、王健林那代企业家有种不怒自威的严厉,让人不敢亲近。王石、潘石屹更追求某种社会影响力,网红型CEO,是话题引爆者,还不缺花边新闻。马云、马化腾是师长,族长,有种大哥带小弟的江湖味道。即便如王兴和黄峥这些新生代,身上也充满传奇色彩,牵引着人们去挖掘更多幕后故事。
1982年出生的宿华和1983年出生的张一鸣,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类。他们做出另一种示范和可能性。
他们不是少年成名,甚至早年经历最多的是撞墙和失败。黄峥有段永平、丁磊这样的大佬背书,扶上马送一程,张一鸣和宿华的商业启蒙更多是自我完成。
他们的故事中缺乏戏剧成分,不是演说型人才,浑身上下散发着工程师气息,温和、务实。没有因为企业做大,自我膨胀,或者迷失在某种虚幻。相反,都看重内部平等的话语权和表达空间。
在他们身上能看到硅谷的极客精神,纯粹。没有偶像包袱,能干脏活累活。宿华曾说,要避开前辈,做他们不做、不愿意做,但是很苦逼的事情。
但是俩人的差异也足够明显。
张一鸣雄心万丈,互联网全球化这件事,是所有创业者中走得最远的一个。他和黄峥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真正具备原生思想的企业家,因此在AT长期对峙的互联网基本行情下,只有拼多多和字节对AT产生实质性威胁,他们改变的是游戏玩法和规则。
相反,很长一段时间快手被批评战略布局不够积极,谋篇布局好像不在宿华的词典里。他对自我的认知是,本质上还是工程师。
宿华写了22年代码,他在接受腾讯大学的一次采访中说,程序是人类思想和灵感最美妙的表达方式。
我曾经问他,是不是骨子里喜欢写程序,他说,不仅是骨子里,皮肤里也是。
他不擅布道,没有金句流传,不愿意长篇大论阐述观点。没有在公开场合表现得跟哪位投资人或企业家很亲密,他的影响力与产品的辐射范围不相匹配。
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表象。五源资本(原晨兴资本)的张斐希望宿华加入快手时,他和程一笑在股权方面决定给出一个宿华不能拒绝的方案,因为他觉得“此人有野心,轻易打动不了。”
这位出生湖南的创业者,认同当地一种叫“霸蛮”的气质,意为不惧挑战。但他认为,这是对待事物的态度,对人则要谦虚内敛。
快手已经上市,字节IPO也近在咫尺。公司进入公众视野,一举一动都在监管和曝光之下,他们需要更多智慧应对新的复杂局面。
也许随着公司发展周期的变化,他们的商业哲学,管理风格会随之变化。但有一点,他们的气质一定是长期养成的结果,与时代背景,思维方式和使命愿景密切相关,而不是阶段性产物。
张一鸣和宿华的创业轨迹反常规,也有点反人性。不再对标谁,成为谁,更没有削足适履,把自己装进“企业家”的既有模型。互联网在他们这里拐了个弯。我们应该在这里做个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