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了迪士尼动画部门的那个坏女人，与101只狗-虎嗅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动画学术趴（ID：babblers），作者：思考姬，编辑：彼方，头图来自：《101忠狗》截图

《花木兰》真人电影的各色波澜还未停止涟漪，迪士尼的下一部真人电影又来了——《库伊拉》。其主角，正是来自迪士尼第17部经典动画长片《101忠狗》中的惹眼反派，库伊拉。

《库伊拉》由奥斯卡影后艾玛·斯通担任主角

原版动画中，她行事张扬性格暴戾，并且可谓动物保护协会最讨厌的人——因为她狂热崇拜兽皮，甚至不惜绑架邻居的一群奶狗，剥他们的皮来制作一件心仪图案的大衣。

库伊拉，美国电影学院评“百年来最伟大的荧幕角色”中排名第37位

无论人物造型还是角色内核，库伊拉这枚角色都有着鲜明的记忆点。而这次刚刚曝出的真人版电影，也是迪士尼为她单独立传，描写她是如何一步步成长为“恶女”的。

《库伊拉》剧照

在这部新的真人电影中，库伊拉原本的对手们——101只斑点狗，则注定风光大减，预告片中也只有短暂的一个镜头（并且只有3只斑点狗），也许只是为了礼貌性地致敬原版故事。

说到原版故事，你是否还对《101忠狗》的动画电影有记忆呢？

迪士尼动画电影《101忠狗》海报

在迪士尼的一系列经典动画长片清单中，这些小狗狗的故事可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这部上映于1961年的动画电影，挽救了迪士尼因《睡美人》失利带来的严重金融危机。

另一方面，这部影片也是迪士尼经典动画长片中，在画面美学上的一个分水岭：它使用的一项新技术，彻底改变了迪士尼在动画作画上的效果——一个高效，却让迪士尼本人颇有微词的效果。

仔细看看《101忠狗》动画电影的勾线

今天，让我们来简单回顾一下迪士尼的第17部经典动画长片《101忠狗》吧！

成功的剧本！

“不久前，在古老的伦敦，住着一对年轻的斑点狗夫妇，丈夫叫庞果，妻子叫密西斯·庞果……他们的宠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迪利先生和迪利太太。

这两只狗非常幸运，能遇见这么好的宠儿。

他们温柔、和善，而且非常的聪明，像狗狗一样的聪明。”

如果你养过宠物，也许也曾如此发思过：“到底谁，才是主人？”

英国作家兼爱狗人士的Dodie Smith，在面对家里的多只斑点狗*时，肯定认真琢磨过这个问题。

*大麦町犬（Dalmatian，也叫斑点狗），原产地南斯拉夫。平静而警惕、轮廓匀称、强健、肌肉发达、且活泼，毫不羞怯，表情聪明伶俐，听话易训，感觉敏锐，警戒心强，容易与小孩相处。大麦町犬出生时是白色的，随着逐渐长大，斑点也变得明显，并成为特有的标志。

拥有9只斑点狗的90岁的 Dodie Smith ，照片摄于1986. 摄影师: Jane Bown

她的代表作儿童小说《101只斑点狗》中，一上来就树立起了有趣的人宠关系：以一对斑点狗夫妇的视点，来客观评价了一通他们的“宠物”——人类迪利夫妇。

这种将斑点狗拟人化的写法贯穿全篇，狗狗们能听懂人类语言（虽然无法用人类语言与人类交流），凡事照顾人类感情，并且在遇到困难之时，能用狗狗们特有的江湖暗号，来召集伙伴，团结起来渡过难关。

《101只斑点狗》小说封面

故事主要讲述了一对与人类共同生活的、斑点狗夫妇的冒险故事。它们刚刚出生的一窝小狗，遭到了兽皮狂热分子库伊拉的绑架！为了寻找失窃的小狗，它们踏上了冒险

但故事也没有为突出狗狗的聪明，而将人类角色降智，或疏离于动物世界之外。整个故事，就像斑点狗与人类的一首悠扬融洽的协奏曲，人类来伴奏，斑点狗们则负责主调。

一处巧妙的剧本处理是，人类男主被设计成音乐家，因此动画中理所当然地在剧情中融入了很多音乐

因此就算是成人阅读起来，也仍然可以代入到故事之中，其感受多半是一种奇妙的新视点：人类与狗狗的生活有和谐的重叠之处，但有些狗狗的事情，只能用狗狗的生存法则来解决。

狗狗们通过特殊的吠声来传递紧急信息，以互相帮助

这本《101只斑点狗》出版于1956年，在一年之后，沃尔特·迪士尼读到了它，并且“这则故事立即抓住了他的注意力，他很快拿下了版权”，决心将这个故事改编为动画电影。

沃尔特任命当时任职于迪士尼的William Bartlett Peet*，来独立负责将原著故事改编成动画电影剧本，后者的能力被沃尔特认可，因为Peet不仅在讲故事的能力上让他放心，而且还能设计角色。

*William Bartlett Peet: 别名Bill Peet，为美国儿童书插画师&编剧。曾在迪士尼任职动画师，与沃尔特长期一起工作。

Peet扛下了这个任务，将多线故事进行了收缩，集中于斑点狗夫妇的冒险上；并且，他抓住了原著故事的那个微妙又有趣的叙事切口：一首斑点狗与人类的协奏曲，并且重点还在于比人类还要优雅自持有执行力的斑点狗们！

Peet首先将原著故事开头做了更改：将原本的迪利夫妇拆为单身男女，让动画电影的第一场好戏，变成两位单身又矜持的人类，在斑点狗庞果的带领下成就了好姻缘。

动画的演出设计上，团队也把握住了那种微妙的、斑点狗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那种主观能动性：人类的行为经常被斑点狗庞果凝视着：人类的表演往往安置于一个全身镜头内，进行客观展示；而狗狗们对此展现出细腻丰富的特写反应。

斑点狗庞果视线之处的人类百态

但本片也不是在斑点狗们的绝对主观视角下从一而终的，人类之间的对手戏同样精彩，并与斑点狗的叙事线螺旋交织…他们对斑点狗有时是守护的英雄，有时又无能为力，有时又充满威胁——就像现实中的人宠关系一样。

人类男主拒绝卖给库伊拉小狗

人类男主和女主对小狗失窃无能为力

面对偷狗贼的弱势奶狗们

而库伊拉这一反派，为这个宛如协奏曲般的舒缓故事，注入了满满张力。在原著中，库伊拉是一名被宠坏的伦敦女富婆，热爱兽皮，喜好张扬刺眼的配色，性格无理又张狂；而动画版在外形与表演上，把握住了这枚角色本身暴风雨般的张力感，也似乎在邪恶女巫的方向上进行了加强：歇斯底里，面容可怖。

当然，影片的主打奇观——101只斑点狗，动画也有实打实地刻画……总之，这部拥有多项娱乐元素的电影，在当年大获成功。

省钱的画面！

尽管1961年的《101忠狗》票房大卖，其影响力也持续至今，但是这部电影却一度是沃尔特·迪士尼本人的心中之刺。

迪士尼对《101忠狗》的风格化画面非常反感，如果仔细将《101忠狗》的电影进行拉片，你就会发现：人物线条仿佛缺少了“清线”这一环节，保留着浓重的手绘痕迹的同时，墨迹分布不均，线条墨点抖动个不停，勾线本身也十分锋利，没有迪士尼以往动画电影人物线条的那种圆润精致感。

仔细观看，你会发现它粗糙的线条，甚至有填色漏色之处（比如上图的耳朵和项圈）

对比同样出品自迪士尼的动画电影《睡美人》中的勾线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第16部迪士尼经典动画长片《睡美人》：人物线条粗细均衡，稳定，精致；在不同部分甚至使用了彩色线条。

《睡美人》中精致非凡的勾线

然而，精工细作的《睡美人》，却在电影票房遭遇了大失利，甚至引发了迪士尼严重的经济危机，有传言说，迪士尼甚至会为此关闭它的动画部门。这也导致迪士尼的下一部动画长片《101忠狗》在立项之初，便面临着严峻的成本难关。

彼时，迪士尼线下主题乐园已经建成并盈利，《睡美人》动画电影的失败，甚至让迪士尼考虑过是否要关闭动画部门，“它制作起来太昂贵了”

虽然动画制作的成本一向很高，但在赛璐珞动画时代，动画成本更是想一想就头大。

迪士尼自其第一部动画长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开始，便使用赛璐珞的方式制作动画长片，赛璐珞片的发明最初是让手绘动画变得更高效的，它得以让背景上的活动人物，可以分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动画单元，动画师不用再在一张张动画上再绘制背景了。

人物与背景分离，并被单独绘制（包括按照纸稿描线和上色）在赛璐珞片上，再一张张放到背景上，进行摄影工作

但赛璐珞动画长片的工作程序仍然繁琐耗时。在《101忠狗》之前，迪士尼动画师会先在纸上绘制出动画稿，然后这些稿件再由单独部门负责清线——一张张地重新誊写到赛璐珞片上！再然后，每一张赛璐珞片还需要在反面进行细致上色。

而动画的一秒钟，就要需要数十张这样精致的赛璐珞片……在此基础上更加精工细作的《睡美人》，其票房的大失利，不得不让迪士尼三思而后行。

而《101忠狗》这部作品，还拥有对众多斑点狗进行展示的繁重作画场景，预期成本也是骇人的。

就在这时，迪士尼的天才技术员工——当时服务于迪士尼“特别程序”部门的Ub Iwerks，通过改良静电复印技术，得出了一种大大节省动画制作成本的方案。

Ub Iwerks

他改造了一台施乐摄像机，让后者可以把动画师画纸上的线稿，直接复印到透明赛璐珞上，省去了再在赛璐璐上描线的过程！

当然，受限于时代，这部相机的静电复印技术并不完美——连同动画师遗留在纸上的轮廓草稿线也一并复印过去了！此外，复印质量也参差不齐——线条的墨点保留的残次不齐，韵律感没了，甚至有的地方的线条也没了。

人物与背景线稿全部使用了静电复印法，当然复印完毕后，仍需要在每一张赛璐珞的反面进行上色

但这仍然大大节省了动画制作成本，再得益于优秀的剧本改编，耐看的人物表演设计，以及全片精彩的配乐，《101忠狗》成为了迪士尼有史以来票房与口碑最为成功的动画电影之一。

沃尔特本人，虽然从始至终不认可这种做法，认为画面美学“失去了迪士尼特有的神奇感”，但迪士尼却自此开始，在制作工序上全面使用静电复印技术——一直到做完《小美人鱼》，迪士尼公司才放弃了这一方法，替换为了更为高效的计算机动画制作系统*（Computer Animation Production System，简称caps），后续相应动画电影的作画美学，又随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