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本文作者:唐亚华,编辑:黎明,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如今,“鸡娃”和“内卷”一样,已经成了互联网热词。多少父母付出全部的精力只因信奉一个道理:与其为孩子铺好路,不如让孩子学会如何走好路。正是这个信念,让花样繁多的教育培训成了香饽饽。
周中运动课、周末艺术课,每个家长都是统筹时间与行程安排的高手。是考国内名校,还是“爬藤”,孩子还在上幼儿园,家长就做好了选择。
在“鸡娃”的圈子里,其实也分三六九等。注重数学、英语等学科类课程的叫“荤鸡”,各种奥赛和英语竞赛是检验荤鸡成果的不二之选,而与“荤鸡”相对的,是更强调素质教育培养的“素鸡”。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看似佛系的“素鸡”背后,其实饱含家长的巧思。在“素鸡”家长眼里,钢琴、书法、画画、跆拳道过于泛滥,小众项目才是首选,看起来同样是锻炼身体的体育项目,有一些其实对升学和出国留学有帮助。
比如滑冰达到一定等级可以被特招到某些学校,国家二级运动员可以在高考中加分,冰球、击剑、高尔夫球则是国外大学极为看重的项目。
“素鸡圈”里的这些小众项目,往往花费更大、烧钱更狠。年投入几十万只是开始,有些家长甚至亲自上阵筛选课程,先把自己练成半个专家。今天我们就来看看,小众的“百万鸡娃圈“长什么样?为了孩子,家长能有多疯狂?
一、花费上百万让孩子学冰球,参加一次比赛要两三万
江阳 | 北京通州区 家庭年收入50万 教育年花费30万
我们家小孩今年11岁,他从4岁半就开始学冰球,当时就想着男孩子要身体好,要参加一个团队运动。
刚开始他一周学两三次,也常摔跤,后来他自己也有点兴趣了,从六岁开始就进了俱乐部,学得稍微专业一点。
他去年加入了北京队,队员有30个,是从200多个孩子里面选出来的。这些年来,孩子拿过很多奖项,最好的成绩是8岁的时候参加全国中小学生比赛,他们队拿到了季军。
花费上,冰球课程一般是300元~400元/半小时,每次上一个小时以上。他4岁到6岁时期大概一年花费10万,6岁之后一年差不多要17万。因为加入俱乐部之后比赛多了,每次出去要付教练的费用,另外还有路费、住宿,国内一次大概要花几千块钱,要是出国比赛,一般会有集训,一次要两三万。而且长大一点对教练要求也高了,我们请的是国外的教练,半小时就要700元。
打冰球的装备也很贵,一套配下来得上万,头盔1500元,护胸、护肘得两三千,冰鞋几千元,一年换一双,吸汗衣也要好几百,还得至少两套。他的球杆一年要换两次,因为长大一些力度和高度就不一样了,球杆大概1000多元,冰刀基本上每周都要磨一次或两次,磨一次七八十元。
现在孩子已经是高年级了,打球跟学习上的冲突越来越多。不过搞运动的孩子比较能吃苦,学冰球对孩子的意志力是一个挺好的考验,他有时凌晨四五点就得起来去参加比赛,晚上训练完回家就10点多了,还得接着把作业写完。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挺累,可一旦有比赛打得很好,他就很自豪。每场比赛以后他还要跟教练或爸爸总结,看看哪儿表现不错、哪里还欠缺,然后再去改进。
我觉得打球好的孩子成绩都不会差,因为在球场上表现好的孩子,他会把类似的原理用到学习上。他目前学习还不错,在班里排前5名。
我们暂时不会考虑走专业冰球路线,因为走专业路线非常困难,成功的几率非常小,我觉得就把冰球当成一个终身爱好,对他的性格、体魄有帮助,这个是最大的收获了。
这么多年的投入加起来上百万了,但现在的孩子都在学很多技能,有人一年学五个可能也得投入这么多钱,我们只学一个学得很精,其实投入差不多。他自己打球,去跟国内外的小孩交流,我觉得他眼界、见识也会增长很多,这个东西可能花钱也买不来。
二、为了帮孩子筛选课程,我自己先学了十几个项目
麒麟 | 36岁 北京海淀区 家庭年收入100万 教育年花费30万
我培养孩子的策略是,想让他学的项目,我自己先去学一遍。因为DNA的原因,我觉得如果一个东西不适合我,大概率也不适合他。我学过之后,再安排他在特定的时间开始学。
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开始做规划了,他现在4岁,我已经学会了滑冰、游泳、潜水、骑马、击剑,最近在学箜篌。
我排除掉的项目是卡丁车,因为这个太费钱了。马术也是非常耗钱的一项运动,我会不时地去内蒙骑马,在北京的时候会用受过高级训练的马,哪怕是友情价也要40分钟1000块钱。这些马的厉害之处是不用去牵缰绳告诉它左转、右转,我只需要用眼睛去看,马就直接转到对应的方向,灵性和敏捷性特别好。
击剑装备一套下来差不多要2万块钱,它需要具有很强的专注力,我自己一年在这些项目上的花费大约有10万。
我给孩子的规划是,滑冰4岁左右开始学,击剑必须要在5岁以后,艺术类要等上小学以后。目前他在上的是滑冰课,一节课300多块钱,每天半小时,之后会延长到每天一小时。好多小学有滑冰特招,达到专业6级就可以特招到一些比较好的小学,到了专业8级就可以申请国家二级运动员,高考可以加分。他现在已经学到2级了,我觉得未来还是可以达到对应的等级的。
滑冰的女生比较多,男生甚至出现了断档,这样在考级的时候男孩的通过概率会很高。学滑冰是我让他持续要做的一件事情,经过春夏秋冬、风吹雨打,他的性格、耐性就会有较好的培养。
他5岁的时候我会让他开始学击剑,这对一个人专注力的提升非常好。击剑和高尔夫是国外的大学比较认可的,这两个项目需要投入的财力都比较大,所以实际上国外大学也是看重学生的家境。但高尔夫在国内的赛事不是很多,击剑的性价比更高,实用性更强,而且我体验下来,击剑对我的帮助更大。他青春期或者叛逆期的时候和我争执,我解决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我们去决斗。另外我会留一些项目未来跟他一起来做,比如攀岩。
艺术类项目我把大众认知比较多的钢琴、古筝、小提琴都排除了,我目前在学箜篌,少有人走的路,成功率稍微大一点。箜篌特别小众,能学出来的人也很少,但我觉得所有东西都是坚持下来,不断重复去做就可以了。我咨询了专业人士之后,计划让孩子小学以后开始学,因为太早接触会影响孩子对美的探索,会变成一个机械化的东西。专业人士的建议是现在多听多看,我现在一有机会就带着孩子去看展。
我看到一个数据,有56%的青春期孩子对家长有很大的意见,这个数据很令人寒心,所以我不会去干涉孩子的学习,这些事情应该由教练来做,我最重要的是维护好父子关系,尽可能把敌对的关系转到他和教练身上。
另外,他两岁开始上全托早教班,一年学费9万,里面有创造性思维、戏剧、英语、数学、运动类课程,因为在我家是奶奶带孩子,孩子输入的信息太单一了,我还找了一个本科文科生、一个理科研究生每周到家里来跟他互动,因为他们的思维理念是不一样的,我希望有不同的人跟孩子沟通交流。
我会教他《笠翁对韵》,里面的一东、二冬、三江、四支、五微,我们已经学到了四支,千字文也已经学了很多了。
有一天他一定会跟我对着干或者怎么样,但到那个时候我心里应该会特别坦然,因为我对他的付出已经达到上限了。而且他已经足够优秀了,可以去面对这个世界了,我就不会因为担心而过多干涉他的生活。
我没有教育焦虑,以我们目前对他的培养,学科上的问题应该不大,也已经提前铺垫了一些运动加分项目,未来在需要补课的阶段花一些精力,考一个差不多的大学应该没问题,接下来出国读研究生,击剑这样的项目也是加分项。
我知道孩子的未来一定不会按照我所设想的路走下去,但我会根据情况不停地去调整,而且我的上限下限都挺宽的,即使我带着他做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感兴趣,变成他的一个业余爱好也不错。
三、儿子精力太旺盛,主动要求报了9个兴趣班
馨馨 | 北京朝阳区 家庭年收入150万 教育年花费20万
我们家小孩6岁了,报了9个兴趣班,有击剑、魔术、钢琴、美术、轮滑、跆拳道、游泳、乐高,另外还有学科类的英语。他现在每天幼儿园放学后学其中一门课程,周末会多一点。
我们家孩子精力太旺盛了,喜欢的课程比较多,我其实不愿意给他报,觉得太累,但是他就坚持说要学。只有击剑是因为他爸爸小时候想学没学上,他觉得儿子也应该很喜欢,去体验后,孩子确实很喜欢,其他基本都是他自己选的。
本来我不想给他报魔术,他自己在上课的那个商场看到有一个大屏播放魔术,有孩子在表演鸽子魔术,他就总站在那看,那边的老师就邀请他去体验,之后他坚持要学。他对魔术课比任何兴趣班都积极,周末下午6点的课,他吃完中午饭就要过去,上了几节课,他就上舞台表演了,老师也配合给他鼓励,他的兴趣更浓厚了。
他自己有明确的比较强烈的喜好,我们也曾引导他做其他尝试,他自己坚决不买单,最后我们还是随他了。除了这些,他要报马术、曲棍球、冰球什么的,但我实在觉得精力不够,反而是我让他学钢琴、小提琴这种,他都不愿意去。
孩子幼儿园的学费是每年8万多,魔术一年1万多,击剑的装备将近4000元,课程一年大约2万多,其他兴趣班平均每个每年1万多,基本上我们一年的教育投入在20万左右。
我觉得小学之前是以他自己的综合素质发展、兴趣习惯养成为主,之后希望他最少有一样比较喜欢的坚持下来。我们对孩子的成绩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中等水平就行,但是他一定要自信、阳光、健康。
孩子马上要上小学了,我打算跟他沟通,把正在学的课程过滤一下,留一两个他特别喜欢的,慢慢发展成他的长久兴趣和特长,估计他今后会坚持魔术和击剑。
我偶尔也会有教育焦虑,尤其是前段时间看完《小舍得》很焦虑,因为我们就属于“南丽”这一类型,这是一个剧场效应,别人家孩子上了培训班,而我们家孩子加减法全都没学过。我也一度开始给他补课,但补了一段时间,发现孩子情绪也受影响了,我也挺难受的,后来就顺其自然了。
四、让孩子享受当下,我做“月光族”
叶子 | 北京朝阳区 个人年收入100万 教育年花费60万
我们家有两个女儿,分别是8岁和10岁,因为我接送不过来,她们上的课外项目是一样的,都是马术、滑冰、游泳,其中马术是主要项目。
姐姐从5岁半开始学马术,选这个一方面是想锻炼身体,另一方面,当时打算让她们上国际学校,马术入学的时候算特长加分项。
选择项目的时候,我们家门口开了一个教育综合体,一个孩子交19800元,在里面能够学习各种项目,比如语言、乐器、武术等,之前孩子学过尤克里里、钢琴、芭蕾舞、跆拳道等,最后剩下马术、滑冰和游泳。
我很佛系,我觉得孩子是不是聪明、是不是学习这块料,在她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我们家孩子考过全班倒数第三,回来跟我说:“妈妈你会说我吗?”我说“妈妈不会说你”,她英语考99,语文考67,数学考70多。
我说英语还不错啊,数学就是不懂,那没办法,妈妈四年级的时候英语数学也很低。
我之前在墨尔本上学,我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时候发现,那些人看起来都很开心,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人,每天的状态都很富足,但回到国内,好像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状态。
我不希望孩子成为老师的棋子,比如说全班有多高的通过率,老师有各种奖金,如果考不好,孩子会在班里被骂。老师也跟我说过孩子考得不好,我说我们家钱是有一点,能力也有一点,我不打算让孩子受您的委屈。老师说您真佛系,后来老师在我们家参观了一下,就啥也不说了。
我会做孩子强硬的后盾,一旦学校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跟我们的理念相悖,我肯定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
我们家是两个女孩,我觉得她们成绩中等就行,其他方面就要多学,跟谁都能聊得来打成一片。要是一个孩子学习成绩特别好,但是不会沟通,那我也不会满意。
我是北京人,年收入100万左右,大部分都花在了孩子教育上。我基本上就是月光族,手里可能最多留着10万块钱。
我是白羊座,对钱真的是没什么概念,挣的钱基本就花光了,够还房贷,够出去旅游,够我们平时吃喝玩乐就行了。
五、与其将来把钱留给孩子,不如现在投入到教育上
苑文 | 北京朝阳区 家庭年收入200万 教育年花费80万
孩子今年16岁,他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要组建一个冰球队,从一些身体素质好、爱运动的孩子里面选拔,他被选中了。
那时候他有学校组织训练,另外我们也会聘请教练每周训练两次。后来他加入了俱乐部,会员费1万多一年。他每年会参加两场比赛,一个是校际杯,还有一个是俱乐部的联赛。
冰球运动场能锻炼孩子的团队协作能力和抗压能力。刚开始比赛的时候,他们经常被其他队打成十几比零,这对孩子的承受能力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到六年级的时候,他们就拿到了校际联赛的季军。几年时间孩子的成长很快。
到了初中,学习紧张,很多孩子不打球了,他们班主任也讲,未来压力会很大,建议考虑放弃冰球。我们也在考虑,但权衡之后还是坚持让孩子继续打,最忙的时候也坚持了一周一次。
要是在国内上高中,有可能他后面就没办法打球了,北京有冰球队的学校本来就很少,有比赛可打的就更少了。孩子初二的时候自己决定了要出国去上学。其实在国内国外读书压力都很大,只是压力来源不同。我不要他把全部的压力都花在机械重复的学习上,希望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是在阳光下,身心健康,学习也能更高效。
初二之后他就准备托福考试,去美国上学了,加入了新英格兰地区最棒的一个冰球队,当然他现在的水平没办法跟当地的孩子比,但还是希望他能把冰球作为一个兴趣爱好坚持下来。
架子鼓他也是从小学到了现在,一周一次,他现在在学校里组建乐队、编曲、自己录节目。
一直以来我对孩子的学习没有盯得特别紧,他成绩还是不错的,我们也希望他能全面发展。后来出去读书也是因为国内对学科要求的比例很高,占的精力太多,在国外能够全面发展,可能更适合他。
我们在孩子身上的投入算大的,俱乐部的培训费是比较贵的,一周三四次,一对一的是每节课500元,一对三是380元,孩子长身体的时候,装备差不多要一年换一次,一身盔甲、冰鞋、帽子、护腿,要1.5万左右。架子鼓一次大约三四百元,他出国前一年花费大约10万元。
现在一年学费7~8万美元,加上生活费、往返路费等,一年下来折合人民币70~80万。跟出国的同学比差不多是同水平,他读书的地方在波士顿,美国东部的学费和消费水平稍微高一点。
我觉得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结合孩子的兴趣和意愿,能做的我们都愿意去做。我和孩子他爸爸也交流过,我们是将来把钱留给他,还是现在投入在他身上,无非是投到现在还是投到未来的差别,最后决定还是投到现在。
如果考虑投产比,把他送出国短期内一定是亏的,因为投入比较大。他回国之后,第一收入可能不会比别人高,第二可能孩子也会有心理落差。所以我们没办法做投产比分析,无非是让他多一种阅历,多了解一些世界,开拓了一些眼界。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江阳、麒麟、馨馨、叶子、苑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