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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3 08:36
小镇大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作者:水姐,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首先,想说说最近流行的“小镇做题家”。它是指这样一群人,即出身于农村或小城镇,埋头苦读,擅长应试,高考进入一流高校,但缺乏一定视野和社会资源的贫寒学子。年轻人不堪现实重负,以此词自嘲。


这个词,真的挺容易代入的,我大概也算。来自江南小城,家境一度不错,但经历变故之后也挺拮据的。虽没有苦读感,倒是自己爱读,但后来确实没有资源和背景,靠自己奋斗是一生的主题。


总感觉,我们小时候做什么,都不会被定义,你只管做就行,都不用细想,你能达成什么,似乎也不是目标导向,走着跑着,也就到了。对于贫与富、资源能力和背景,也没有特别的感知。不用费什么心力去比较,也不耗费什么情绪去折腾,没有卷,没有斗。原来小时候的心境是如此平和稳定安静。只是心无旁骛,可以一门心思做任何事。做题只是一种外在表现形式罢了。


现在,不仅现实生活中充满了标签和价格,还要对你以前的经历追溯贴码。你如果是从农村和小城镇出来的,靠学历和知识谋生,就会被觉得各种方面有能力缺陷,视野不够大,资源天生不足等等。


现在发生什么事件,分析起来,都得溯源原生家庭,什么都要往这个方面归因,好似有“原罪”一样。这个社会都在贴码,人工智能和社会舆论疯狂地在印制各种代号、标签和码,而我们这类人,在努力撕码。比如,会觉得,我就是我,得回归自己,回归内心。


我们小时候,大概是不会觉得自己苦的,看书学习那都是作为学生的本分。我记得我高中时候住校,每周50块钱都花不掉,完全没有消费的概念。每天的日子,就是做题,看课外书,然后课间倚在栏杆上看云,要不就是在我们布满水系的校园里,坐在课堂上,抬头望向窗外就能看到孤舟笠翁。总之活得蛮恬淡的,就像在隐居。


现在有个词叫精神隐居,说的是有一类人,在人潮中,不依附人际,独自怡然自得地奔赴在岁月里。如果没有小城小镇的那些读书日子做铺垫,就算我小时候读儒释道,对于出世入世,我也不是真的懂。我管它是应试教育还是素质教育,面对任何领域,好好地沉浸下去学就是了,关键是那番心境。


我的心容纳的东西,可以很多,好的坏的,顺的逆的,都可以。让有些局限和漏洞一直在身上,你凝视它们,并且艰难前行。当你真的遇到逆境的时候,你也认为逆境是理所应当的。出来混总要还的,还了还能继续挣到,人生就鲜艳起来了。知道自己没有本身没有什么资源和依凭,所以更懂得朋友遍天下的妙处。这就是小城镇,也有大疗愈的一个层面吧。



其实,这篇主要是为了写韩愈(768~824年)。写完了柳宗元《柳宗元》,自然还得写韩愈。


韩愈,河阳人。河阳是哪里?现在的孟州。孟州是哪里?河南省焦作市下属的县级市。他真的是小镇青年,命运多舛。才生下来两个多月,他母亲便死了;3岁时,父亲韩仲卿也死了。他是由兄长韩会抚养长大的。后来,韩会受元载牵连被贬韶州刺史,不久也死了。(注:元载,铲除权宦、提拔人才、独揽朝政的宰相,出身寒微,嗜好读书。性格灵敏聪慧,精通道家书籍。看来也是小镇做题出身。)


韩愈12岁开始,只好跟着寡嫂郑氏,在困苦和颠沛中度过,但还是安静地拼命地读着书。每天背诵几千字的文章,有时候仅靠青菜汤解渴充饥。他曾回忆到“念昔始读书,志欲干霸王”(《岳阳楼别窦司直》),在这样的志向之下,他13岁便写得一手好文章。


其实应试这件事也很难,除了实力之外,也要靠运气。韩愈从19岁开始考进士,考了三次都没中,还是郑氏的一番激励和提点,他才继续的。贞元八年(792年),主考官陆贽,给他判了高分,他才得以进士及第,那年他已经25岁了。


但是进士只是一个普通门槛,要当官还得继续考,得通过吏部的“书判拔萃”和“博学宏辞”考试。按照现在的说法,考完进士只是考了文凭,“博学宏辞”才是“考编”,这样才能有正式编制,他也是考了三次也没考好。几千几百年来,人们还是在为考编折腾。


在这样的考学生涯里,他“朝食不盈肠,冬衣才掩路”。接着,悲伤又袭来,把他照顾长大的寡嫂郑氏去世。韩愈返回河阳,为嫂子守丧五个月。并写下了《祭郑夫人文》。他日后没有想到,他写祭文碑文等等,将是一生坚持的事儿,这里先埋个伏笔。


他在想人生接下来怎么办啊?靠自己的核心能力,写文章吧,他先是写给“博学宏辞”的主考官,抱怨不公,然后请求赐予机会,结果石沉大海;然后用了两个月时间写给宰相,结果也是杳无音信。所以,人生抱怨不公再祈求机会,这个模式根本走不通,抱怨无用,祈求无用,先做自己能做的小事吧。


找不到“工作”的他非常着急啊,先投奔认识的人吧,于是找了宣武节度使董晋,充当观察推官,其实就是一个小幕僚小吏。但是两年后董晋死了,他只好改投徐、泗、濠三州节度使张建封,结果张也病故了。我们都知道他的《马说》,里面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真的,人生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人不能在乎一时的输赢,你只要确保自己还活在赛道上,永远挣扎着不离场,他卷任他卷,他躺令他躺。你看见你周围有任何人值得你学习的,尽量都学,无论在目前看来有没有用,都试着提高自己吧,这是一个成年人的自律自觉。


他认为的“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反正无论怎么样,把自己先变好吧。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你卷来的,而是你等来的,等来的前提是,你一直没有离开。


贞元十八年(802年)春,一直苦熬至34岁的韩愈,整整熬了十年,喜从天降,终于被任命为国子监四门博士。803年,工部尚书兼京兆尹李实,荐举韩愈任监察御史,让韩愈如愿升了官。可能是发展太顺利了,性子也太耿直,眼里不容沙子,他必然会出事。


那时候,关中一带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李实却封锁消息,谎称关中什么都好。韩愈也纠结啊,一边是提拔他的人,一边是可怜的百姓。但他还是写了《论天旱人饥状》。得罪李实后,他被贬为连州阳山县令。


但韩愈也算幸运,806年,唐宪宗即位,力图中兴,重新启用过去遭到贬谪的旧臣。韩愈奉诏回到长安,权知国子博士。815年,47岁的他甚至当上了中书舍人,成了高官。不过就当了一年。817年,韩愈出任宰相裴度的行军司马,上前线平定“淮西之乱”,俨然也是一个文武全才。


819年,唐宪宗派使者去凤翔迎佛骨,韩愈坐不住了,竟然上奏《论佛骨表》,反佛明儒。宪宗览奏后非常生气,欲用极刑处死韩愈,裴度、崔群等人极力说情。于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他被贬潮州,路上,他12岁的女儿早逝。


不过,他还是有机会。820年,唐穆宗即帝位,任韩愈为国子监祭酒,主管全国教育行政。822年,镇州兵变,韩愈一番演讲,兵不血刃,平定了兵变。第二年六月,唐穆宗又擢升韩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但跟御史中丞李绅(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那位)不合,两人一直斗,斗到824年,韩愈在家中病亡。每个人都有固有的坚持和认知局限,名人志士都不例外。他的一生,真的也有小镇青年身上的各种刚,柔软和包容性少了一些。



接下来要写的,就是人生另外一方面的储蓄,韩愈可能把自己的柔软和包容,都放在了他的“副业”上。


韩愈的人生曲曲折折,但他在这个领域,则是风平浪静,拥有着自己的所有可能性。韩愈是中唐人,也就是安史之乱之后的唐朝人。那时候,官员的俸禄已经不是那么高了。他34岁之前,生活拮据,34岁之后走上了“功名利禄”之路,但也不是很富裕,所以就得想别的法子活下去。


唐代自安史之乱以后,全国的财政收入仅靠东南的八道四十九州来维持,缴纳赋税的户数,仅为天宝年间(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共计使用15年)的四分之一。除了人祸,天灾也多,米价很贵。唐代时候的官员,京官的俸禄比地方官少,不少人都选择外任。


韩愈的人生,只短暂跻身上层官员群体,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中下级的京官(正七品下的法曹参军事、正七品上的四门博士,还是正五品上的国子博士)生涯中度过。其间,还被贬过阳山、江陵、潮州及袁州等地。


如果没有田产只靠俸禄生活,还得负担一个大家庭的话,官员的生活也是很难的。所以,韩愈增加收入的核心能力,就是给人写碑文、墓志铭。


你看,不管你的生活有没有局限性,视野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大不大,都无关于你在自己的业务上不断修炼。原来,给别人写碑文、墓志铭,并不是读书人、做官人看得上的,但韩愈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自然地切入了这个“赛道”,降维打击,自然马上成名。


自中唐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各阶层对商业、商人的轻视态度发生了明显改变,开始以羡慕、友好、赞同的眼光来对待商人。整个社会环境发生了变化,也更加重视丧葬碑志,形成了“家自为谱”的社会风尚。


据说,韩愈写墓志铭的价格曾经被炒到“马一匹,并鞍、衔及白玉腰带一条”或“绢五百匹”。


韩愈曾为国舅王用撰写碑文,王用之子馈赠韩愈一匹带鞍的宝马和一条白玉带。


“全天下碑文第一人”这个名声一起,自然皇帝也是会知道的。所以公元817年,唐宪宗李纯下诏刻石立碑,钦点韩愈撰文,这个就是《平淮西碑》,后世又称韩碑,记述了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年)裴度平定淮西(今河南省东南部)藩镇吴元济的战事。


韩愈所撰的 《平淮西碑》 云, “宪宗以石本赐韩弘,弘寄绢五百匹,昌黎未敢私受,特奏取旨。”


这个碑对韩弘很是夸赞,一高兴就送他“绢五百匹”,有人折算,五百匹绢相当于现在的近20万元,每个字至少132元。


现今传世的韩愈别集中的文章类作品共30卷,其中碑志文就有12卷之多。他倡导古文运动的历史功绩我们都知道,其实他大多数的练笔,都在碑志文。


韩愈撰写墓志文的润笔收入,除了维持家计所需之外,大部分用于接济亲友及门人。唐人以葬而有志为尚,而韩愈又以文章显著当世,所以,死者家属多以有韩愈撰写的碑志为荣。


对此,他的朋友贬褒不一。好友刘禹锡曾在祭韩愈文中说:“一字之价,辇金如山。”但也有人评价说,韩愈把所有说好话的功力,宽容和柔软,甚至“阿谀”都用到了碑志上。生活中,他却少有某种柔软,连悲天悯人都做得太刚硬。


后世评价更是。宋代陆九渊曾批评说,“韩文章多见于墓志、祭文”;清代散文家储欣在《唐宋八大家类选》中说,“昌黎墓志第一,亦古今墓志第一”。


不过,那时候能做成一件持续不断的事情,已经是不易了。生活吗,自己怎么过,都是一条路径,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喜欢且擅长,能持续多久,多久都能呆在自己的黄金时代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作者:水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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