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AI画画：一个基金经理的人工智能焦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甄科学，题图来自：《机械姬》

一

我是个管基金的，我女儿在学画。本以为人和非人的区别是人会使用工具。没想到机器不仅学会了使用工具，还学会了画画和做短视频。

当我把“一个能孵出小猫的鸡蛋”这行字输入一个叫Stable Diffusion的人工智能模型，再捣鼓一小段三分钟能学会的Python代码，几分钟后机器生成了下面的视频：

三句话不离本行，当我再把“金融城布满茂盛的韭菜，钱从天空洒落”这段文字输入程序，出现了一张让我极度舒适的图片，如下所示——

毕竟，市场一直不好，基金经理需要发泄亏损的郁闷，建立大涨的幻象。

你可能觉得这不算什么。这种某音上的低级玩物除了吸人眼球，登不了大雅之堂。可是，机器还用30秒钟画了一幅意大利著名画家Vittorio Corcos的画，画名暂定名为《幻》：

千万别以为我是个精通西方艺术史的高雅之人，我妈生我40年来，我只知道蒙娜丽莎和梵高。可以拼写出Vittorio Corcos的名字，是因为上周带女儿去美术馆看了Vittorio Corcos的真迹——《梦》：

看完展览，为了在女儿面前装出一个爱学习和博闻强识的老爸形象，我折腾了半个小时的百度，终于挖出了画家的英文名字。唯一可惜的是，不知道这单词用法语和意大利语怎么读。但这丝毫不影响《梦》和《幻》的神似。

二

在女儿学音乐从开始到放弃的三个月里，我总被女儿说五音不全。我会义正言辞地辩解，其实我在KTV吼到情浓时，还是完全可以用情感弥补技巧的不足的。

后来女儿学了画画。她才9岁，但我始终画不出她4岁时的水平。我纳闷，为什么天秤座的我有着出奇好的美感，但却画不出一幅能挂在幼儿园教室后墙的画。直到有人告诉我，那是因为我比较自恋。其实我的土味儿美感还停留在40年前老家县城的学前班墙上。

现在有了人工智能，我终于可以咸鱼翻身了。我不仅用AI画出了达芬奇、莫奈，还造出了一个米开朗基罗的现代女性雕像：

把“作品”拿给女儿看后，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比压线考上985还劲爽。

爽过之后，静夜难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每天沉迷画画两个小时的女儿，将来会不会不如一台机器？我该怎么告诉小情人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我的头，瞬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图片由AI生成

更可怕的是，又折腾了三个小时的百度、谷歌和公众号搜索，我发现，AI已经不是三四年前那个靠吹牛皮骗了很多投资人的钱、那个智商三岁半的AI。

除了画画和短视频，国外有一家AI面试公司才叫人彻底崩溃。AI面试官会捕捉你的所有面部表情，让你的假自信无处藏身。我很担心，当“我”说出“看好长期牛市的结构性机会”时，被AI看出“我”心底的绝望。如果市场再跌，失业的“我”，如何骗过AI，获得一份工作？

想到这里，我头上的火，已经把脸烧成了生铁和焦炭：

图片由AI生成

可以借鉴的案例是，有一个叫Jahanzaib Ansari的程序员网友要找工作，却总被AI简历筛选机器拒绝，直到他把名字改为Jordan和Jason，两周内就拿到Offer。别说人工智能，肉体智能都搞不懂Jahanzaib Ansari这个名字是几个意思。

我很担心叫子轩、梓轩、子萱和紫萱的“10后”们，长大后面试过不了AI的关。好在我女儿没有取这样的名字——这是我三个小时里看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三

在崩溃的三个小时里，我拿出做投资的本领，把现在最时髦的AI公司研究了一遍。试图回答AI画画技术哪家强的问题。

除了蓝翔技校之外，有两家公司最值得膜拜。大跌眼睛的是，我刚才用的Stable Diffusion（稳定扩散模型）背后的公司，竟然是一个对冲基金经理3年前辞职后创立的。这又让我陷入了深度焦虑。

既然我女儿对画画这么痴迷，她的基因来自哪里？难道，我也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基金经理？

另外一家逆天的公司叫MidJourney，简称MD，这家公司竟然在官方网站上凡尔赛地写下了“我们不需要任何投资的豪言壮语”。忘了曾经的AI资本寒冬吗？忘了高大上的人工智能第一股商汤科技好不容易上市，股价跌了那么多吗？

直到我用了MD的产品两天后，才知道MD不要投资的底气，来自我已经给它充值了30美元。MidJourney用免费的25张图让你画画上瘾，后面再想用它的机器，需要付费，每充值10美元可以画200张爽图。瞬间有了抓娃娃机的感觉。

这个逆天公司的赚钱生意竟然都在“群”里。在类似微信群的国外软件Discord上，MD有330万用户的“群”，动辄30万人同时在线。不是聊天，而是自己画画和看别人画画。

你不必担心群主过度劳累，怜香惜玉地想保护群主。因为群主是个机器人。只要在对话框输入你想画的文字指令，永不疲惫的群主会在30秒内把AI画好的4张图片发出来，供尊贵的群友选秀。

用估算茅台库存的科学投资方法，我保守估计3%的付费率，10万付费用户，MD月入千万和画出一条狗一样轻松。

更惊人的是，这家公司在今年3月18号才只有200个用户，到现在已经是300万了，复合增长率是*^***#%。我已经算晕在洗手间。卖方研究员一定会表示，天空才是这家公司的底色，唯一可惜的是它不融资、不上市。

创投圈的终极凡尔赛不是我赚了多少钱，而是我不需要你的钱。

出于一个老股民的职业敏感，这么好的公司，我们的大A股一定会出MD概念股，我们的PE和VC一定会投出以MD为对标企业的独角兽。

我需要马上行动，深挖这样的标的。

但朋友们给我泼了冷水。AI画画不就是替代插画师吗？赛道太窄，没有想象空间。

我不这么认为，一个技术的奇点突破之后，它所带来的扩散性冲击，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为了说服朋友们，我必须提高我对人工智能从技术到理论到哲学的全面修养和深度研究。我要用科学说服他们，谁让我姓甄名科学，谐音真科学呢。

四

于是我读了很多人工智能的书。读完之后，我的深度研究并不能说服他人，反而让我自己更加焦虑。因为我觉得我真的要下岗了。

有本书叫《天才与算法：人脑与AI的数学思维》。作者和阿尔法狗的发明人哈萨比斯是牛津大学数学系的校友。套着校友的近乎，作者把阿尔法狗战胜世界围棋冠军李世石的世纪之战，写得惊天地泣鬼神。

这场激战是哈萨比斯带领李世石的手下败将们和一干顶级高手，用肉身大脑疯狂训练阿尔法狗之后，携机器围攻李世石团队的决战光明顶。

最心惊动魄的一幕出现在第二局的37手。阿尔法狗在37手下了一步貌似胡闹的招数，把棋子落在了棋盘边上、极不恰当的第5条线上。围观和吃瓜的众人大惊失色。

李世石毕竟是李世石，他看着这个棋子，想了十几分钟，不敢出手。当他终于决定从盒子里拿出棋子的时候，身体在往后缩。

李世石隐约觉得这一招非同小可，但他不知道到底会怎么非同小可。只有再过了50手之后，这一步子的恐怖意义才浮现。50多手后，李世石和阿尔法狗争夺的战线像被操纵一样，神奇地向第37手落下的那个棋子靠近，并最终被这颗棋子一决胜负。

李世石输了，他领教了机器的可怕。

我看了好多遍，每次看到这段，都浑身发冷。

我的恐惧是，如果机器可以判断几十步之后未来的形势，那么，机器是不是也可能根据庞大的历史数据，动态判断未来的股市走势？本质上，基金经理也是学习历史经验、分析现在局势，从而判断未来走势。投资老司机的学习过程，和机器学习的过程是一样一样的。

即使人工智能不能100%做基于基本面的投资决策，却完全可以把K线图输入给AI学习，让机器告诉下一个小时上涨还是下跌。AI并不知道输入的是K线图还是韭菜图，但只要K线有80%的经验性规律，AI的胜率肯定超过所有技术面分析大师。再牛的人，分析的各种形态的K线图都不可能比机器多。

于是，下一个被人工智能搞失业的，是讲K线的众多股神老师们。

图片由AI生成

五

我是个爱学习的人，和机器学习一样，不知疲倦地学习。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日复一日地观察市场、学习市场，比和尚都苦行僧。看了几百本书，读了数不清的公司财报、调研了数不清的公司，才学到这么点投资经验，能管理一点小钱养家糊口。如果机器可以快速学习，几分钟把我20年看的书、所经历的市场起伏全经历了，我不下岗谁下岗？

研究人工智能，让我最崩溃的结论是：一切靠经验积累的职业，都会被人工智能威胁。机器要么帮助你，要么取代你。二选一，只是时间问题。

但人不能躺平，就此放弃学习和进步。人和动物的区别不是学会了什么，而是人拥有一直学习不懈的高等级自觉。

人的学习效能比机器高无数倍。阿尔法狗打败人类用的1000个CPU和100个GPU满载功率8万瓦特，耗电量惊人，李世石吃碗韩国冷面抽两根烟就可以搞定。放弃学习的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机器的唯一优点是像阿甘一样傻，不停奔跑，笨拙却饥渴地学习人类的技能。一个人躺平了放弃学习，连机器都不如。

图片由AI生成

我会和女儿说，你千万不能放弃学习。永远不能。你得继续学画，学好之后，开发一个更牛的AI工具 ，给你自己用。

图片由AI生成

作者：金融圈最爱画画的人工智能爱好者，个人学习微信号：Jiavc009。

参考资料：

1.《天才与算法：人脑与AI的数学思维》，马库斯 ·索托伊

2.《AI是求职者的酷刑吗？》，马达，公路商店

3.https://www.forbes.com/sites/robsalkowitz/2022/09/16/midjourney-founder-david-holz-on-the-impact-of-ai-on-art-imagination-and-the-creative-economy/

4.https://www.forbes.com/sites/kenrickcai/2022/09/07/stability-ai-funding-round-1-billion-valuation-stable-diffusion-text-to-image/?sh=3f9e380a24d6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甄科学